第28章 :悲情公主(上)
北陵王後葉傾傾在朝華殿被寧貴妃娘娘噎得說不出話直掉淚的消息,在當天下午便迅速游走于北陵後宮之中,為這無聊而嚴肅的後宮,添了幾分茶後談資。各宮主子嫔妃好像是聽了個睡前的故事,聽過後,就睡了。
然第二日,這群寂寞空虛的女人大約是覺得昨天的故事太精彩,若不自覺體驗一番實在是寝食難安。是以有一群女人便湊在一起商量了以個時間,翩翩然來到了朝華殿。
朝華殿前莺燕輕語,朝華殿內扶星淺眠。
滿院子的宮人仆俾,沒有一個敢進入內殿去叫寧貴妃起床。一個看上去頗為老實的嫔妃悄悄問了緣由,這才知道,原來昨日寧貴妃自昶青殿歸來,朝華殿內全是等候拜見的夫人嫔妃,與今兒這境況無甚二至。
寧貴妃進了院子,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理會前來拜見的嫔妃,只提着她那柄劍在院子中劈了一張石桌,并說,“往後若無本宮應允,擅進此院者,當如此桌!”登時滿院嫔妃個個臉色慘白,悻悻的扔下禮品逃出了朝華殿。
仆俾講完這些,原本擁擠的院子,片刻間便清清靜靜。朝華殿中,一片寧靜。
扶星躺在床上,聽了院子裏的動靜,暗自一笑,這群人,最怕的還不是個死字。翻了個身,突然想起昨日闖進金殿的太子滄寥來,她記得在南燕邊境時,滄寥與軍中将士說她是他的太子妃,處處維護着她,而她不過是去了趟北海之北長生殿,再次歸來時,他竟然真的娶了太子妃。誠然她是覺得他與西樓公主是很般配的,然而心中卻難免覺得不大舒服。
愛着你的突然去愛了旁人,就算你嘴上不說,心中也是很失落的。這種心情很是奇妙,但人的私心大抵都是如此的。
嘆了一嘆,扶星坐起身來,準備去梳扮一番。
然剛坐起來,鼻尖淡淡清香,擡眼,正是那銀白朱雀在那人臉上飛騰。
這是他第二次白日裏來見她了。她覺得很是奇怪,可她在他面前是無話不說的,便問,“朱雀,你這兩日怎的總是白日過來,也不怕被人撞見。”
蕭華容嗓音啞啞,聲音裏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笑笑,朱雀樓出了點事,比較棘手,我這段日子可能都來不了了,所以,來見一見你。”
扶星應了一聲,邊起身洗漱,邊道,“恩,保重。”
蕭華容看她這幅漫不經心的模樣,眸光暗了暗(——咳咳,此處是毵毵想象的,他的臉被面具整個覆住,只留了一溜小小小小的縫隙,連眼睛都看不全),看着對鏡梳妝的扶星,他忽而問道,“對了,笑笑,南燕太子讓我問一下你,昨天他沒将你帶走,你會不會怪他。”
扶星聞言,手中一頓,幾根不大聽話的發絲便纏上了木梳,難以分開。她偏頭看了他一眼,道,“你們認識?”
蕭華容道,“啊,他是我把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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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星手中的木梳掙紮了幾下,還是沒将那纏着的發絲梳理開來,她一急,手中一用力,木梳斷成了兩半,頭發也被扯下了十餘根,連着木梳一起像是一件挂件玩意兒。默了一會子,她突然道,“你去過青樓麽?”
蕭華容沉默了。扶星看着他,笑了笑,“定是去過了。那青樓裏有兩個姑娘,一個喜歡你,一個喜歡滄寥……”
蕭華容突然出聲道:“不止一個啊……”
扶星眼角一抖,咬牙道,“我說的是比方!那倆姑娘各自喜歡你們倆,結果有一天朱雀樓有事兒,你很久沒去青樓了,再去時發現喜歡你的姑娘也已經喜歡上滄寥了。你會怎麽辦?”
蕭華容毫不猶豫的回道,“我要跟滄寥絕交!他竟然敢趁火打劫!”
扶星點點頭,“恩,就是這樣的。”
蕭華容驚疑道,“什麽就是這樣的?”
扶星翻了個白眼,繼續梳妝大業。蕭華容在一旁想了一陣子,搖了搖頭,又重重嘆了嘆,咕哝了一句“近來腦子越發不好使了”,又擡眼看着扶星,伸手在她剛梳好的發絲上揉了揉,道,“對了,你哥叫我告訴你,近來好好的待在北陵宮裏,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出去。”
“你連我哥都認識?”扶星疑惑道。
蕭華容咳了一聲,“啊,他跟我是好兄弟。”
啪——扶星手中玉簪被捏斷,鋒利的簪沿将她的手劃開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汩汩流下,蕭華容拉起她手,瞧了一眼,道,“無礙,找個什麽布條纏一下罷。”又道,“笑笑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往後小心點,今兒是我見着你流血了,唔,我看這些血習慣了,是沒什麽感覺的,但要是我那倆好兄弟瞧見了,定要發火了。”邊撕了衣袍為她包紮邊絮叨着,“當然,我也是很心疼的。”
他說的心疼這話倒是不假,扶星能感覺到他的手在抖,雖是一番看上去輕輕松松的話,他啞着嗓子說了好一陣子才說完。扶星反握住他的手,“朱雀,你說原本就喜歡滄寥的那個青樓女子會不會轉去喜歡你?”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好一陣子,才笑道,“不會。”
分明是很細小的傷口,卻被蕭華容包成了粽子手,扶星看着自己的手,心中十分憂愁,“你把我包成這樣,我的飲食起居怎麽辦?”
蕭華容道,“你的婢子呢?”又自言自語道,“哦,被我殺了。”又擡頭道,“這樣好了,下午我給你送個人過來。恩,上午嘛,你看你的衣服也穿好了,頭發也梳好了,早飯和午飯吃不吃都一樣的,再者,這不是還有另一只……嗷……”
話未講完,便挨了扶星一拳頭。他便忙道,“恩,馬上,等會我回去馬上叫個美麗大方武藝高強能文能舞擅廚會唱的婢女來服侍你。怎麽樣。”
扶星恩了一聲,又聽他道,“笑笑,我該走了。”
拉過他的胳膊抱了片刻,扶星松開手,笑道,“保重。”
蕭華容離開不過一刻,便又膽子大的宮婢在內殿門口戰戰兢兢的禀報,說是王後娘娘又來看貴妃娘娘了,貴妃娘娘且見一見罷。
扶星暗道一聲這葉傾傾真是個不怕死的,卻也只能去見一見,在這金殿之中,在蕭華容派的美麗大方武藝高強能文能舞擅廚會唱的婢子到來之前,她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後宮嫔妃衆多,而她一個人,又要死在白昭後頭,饒是有千般本事,也不得不忌諱一下背後是整個東平國的北陵王後葉傾傾。扶星想的是,她還有個哥哥,她是不能連累他的。
出了內殿,扶星很是驚了一驚,這外殿中站的,可不止葉傾傾一個,想來是那些方才沒膽量來的,都借了這個空子跟在王後屁股後頭探風來了,總歸有王後在前面頂着,就算是她這個脾氣不大好的寧貴妃怒了,那怒火也得先燒到王後身上。她唇角彎了個好看的弧度,緩步踱至衆人之間,看了葉傾傾一眼,淡淡問道,“王後是覺得我這朝華殿比起雍寧殿更舒坦一些?”
雍寧殿,與昶青殿相鄰,是北二殿中這一代北陵王後的居所。扶星這樣問,個中煩躁之意十分明顯。在場嫔妃在這金殿數年,心中算計無數,更不會聽不出這話的意思,均不動聲色的看戲。葉傾傾更不是傻子,自然曉得扶星話中的意思,從容一笑,“寧貴妃這是哪裏的話。本宮不過想着昨日許是寧貴妃與本宮有些誤會,想來……”
話還沒說完,便被扶星不大耐煩的打斷,“王後娘娘,有話直說罷,那些轉彎抹角的話,鐘離星沒心思去揣摩,若是誤了娘娘的大事,那娘娘豈不是得不償失?”
想來葉傾傾也是個比較直爽之人,見扶星如此,便直道,“如此,本宮也就直說了,天下四國,南燕獨大,好在南燕君不是好殺伐之君,才得以如今的形勢。可北陵日漸強盛,與南燕更是……”
“等一下。”扶星冷聲打斷她的話,冷眼向四周掃了一圈,道,“各位夫人娘娘,本宮這裏沒有你們要看的笑話和戲劇,各位可以請回了!”又看向葉傾傾,“北陵後宮不得幹政,王後該是知道的。”
一幹看戲的嫔妃愣了,葉傾傾也愣了。
扶星不動聲色,又道了一句“送客”便回身進了內殿。
一衆人許是終于見識到昨日寧貴妃對王後不敬王後卻沒有絲毫辦法的那般傳說,均是欣喜若狂,頗為同情了與王後道了別,都出了朝華殿。
葉傾傾這次來朝華殿,是真的有事兒要扶星幫忙,她自東平遠嫁而來,肩上擔的自是東平一國的安危與東平百姓的衆望,她想不出這後宮中,除了與南燕淵源頗深又十分受寵的寧貴妃,還有誰能幫到自己。
扶星不叫她把話說完,葉傾傾自是不甘心,可眼見着扶星入了內殿,又忌諱着她那把上古神劍,絲毫沒法子。只得嘆了嘆氣,想着待晚些時候再來。
而讓葉傾傾沒有想到的是,她前腳剛出了朝華殿,那邊扶星早已翻了窗子,入了雍寧殿候着她了。扶星這般聰慧的女子,怎會不知道葉傾傾的想法,只是當時殿中人多口雜,再來個西樓的細作什麽的,這個忙,她就是想幫也幫不上了。
是以當葉傾傾入了雍寧殿內殿,見到很是自覺的享用着桌上茶水的扶星時,差點沒吓得暈過去。好不容易穩了心神,葉傾傾疑惑的看着端着茶杯細細品茶的扶星,“寧貴妃這是……”
扶星喝了口茶,擡眼瞧了她一眼,道,“說吧,東平國出什麽事兒了?”
葉傾傾心中一驚,卻搖頭道,“出事的不是東平國,而是南燕。”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扶星的表情,卻見她表情淡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中難免沉了一沉。
扶星将茶杯擱下,斜眼看着她,“說說看。”
葉傾傾心中一喜,忙道,“南燕端王再次得勢,太子滄寥被困于返國途中,北陵大軍直逼南燕貢海城,這樣的形勢于南燕來說,內憂外亂,乃是大兇。可……太子滄寥為了救南燕于水火中,竟暗中調了五萬兵馬攻打東平,太子妃為了救夫将西樓喬裝放入東平,東平國現在,岌岌可危!”
好一招圍魏救趙之計,扶星心中一番贊嘆,滄寥叫人攻打東平,不過是想着北陵王後是東平的公主,白昭無論如何都會調回一些兵馬救助東平,可現今照葉傾傾的話來看,白昭并未調回什麽兵馬。
扶星笑了笑,“王後該去求君王出兵救東平于水火中。”
葉傾傾看着她,眼中有些虛晃,咬咬嘴唇,她苦笑道,“君王他,不會出兵的。”
看她這幅要講故事的樣子,扶星忙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手托着腮,調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聽故事。葉傾傾果然嘆了嘆,講了個比較悲情的故事,一個公主的悲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