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雪覆蓋(下)

大雪紛飛,城樓上被雪覆蓋的女子甚至放棄了顫抖。守城的将士恍若未見,目光注視着一片蒼茫的前方,像是被人攝了魂的傀儡。

突然,被落雪阻擋的視線中閃過一抹寒光,守城的兵士忙瞪大眼睛仔細凝視,卻沒留意他的頭頂劍光微綻,下一刻,他便睜着眼躺在了雪地中,眼中迷茫不解。他眼中最後一個身影,青衣朱領,寬廣的白色鬥篷。

來人匆匆落下,擡手将女子臉上的雪拂去,輕聲喚道,“阿星,阿星。”

卻并未等到回應,來人皺眉,伸手覆上她的前額,心中難免一涼,連額頭都不燙了,她該不會是……又連忙将手指探入她的鼻下,心中又是一涼,呼吸都沒有了。來人的手抖了抖,來不及多想,利索的解了她身上的繩子,将她抱起藏到自己大大的鬥篷中,運起輕功,帶着她飛下城樓,借着白色的鬥篷融入分撒的白雪之中。

懸崖之下,山谷之中,竹屋之內。

太子滄寥經由八日修養和雲師父的精心調養再加上十六的咻咻不疊,終于好的七七八八,再第九日的清晨,他敲開了雲師父與十六的房門。

開門的是雲師父。雲師父見到他大清早的立在門前,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将他拉到一旁,才出聲問道,“要走了?”

他點點頭,“南燕亂着,鐘離将軍一人之力尚且在邊境j□j,我不能總躲在這裏享樂啊。”

雲師父稀奇的看着他,眼中忍不住流出些笑意來,“小九你先前沒能來得及将才略治理好北陵,而今是要全用到南燕嗎?”他沒有否認,只是道,“先前是我看不清眼前。而今我畢竟是南燕的太子。”

雲師父聳了聳肩,忽而盯着他,一臉莫測,“小十六昨日進城買吃食,貢海舟安兩城城樓皆是缟素,城中挂起了一片白幡,據說是北陵的王後殁了。不過,既然是北陵王後死了,貢海挂什麽白幡,小九你知道為什麽嗎?”

葉傾傾死了?滄寥心中也盡是疑惑,她死了,貢海挂什麽缟素,難不成貢海失守了?他想了想,道,“貢海失守了?”

雲師父嘆了嘆,“你蹲下。”

“什麽?”

“蹲下!”

滄寥猶豫了一會子,師命難違,便真的蹲了下去,剛一蹲下,只聽得啪一聲,他忙捂住腦袋,看向雲師父,眼中滿是疑惑。

雲師父拍了拍手,道,“小十六說的不錯,你真的是摔傻了。貢海沒有失守,貢海挂缟素是因為……是因為死去的北陵王後是那個将軍的妹妹。據說啊,那個将軍在城樓上站了整整一夜啊,小十六去的時候他正清點着人馬準備去攻打北陵呢。”忽而頓了頓,呀了一聲,“小九啊,你可是要趕緊回去了,為師我剛想起來,小十六說的,那是南燕的龍蔚将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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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擡眼看向她的九弟子,卻見他待在原地一動不動,半低着頭,似乎在思考什麽問題。突然雲師父又啊了一聲,“為師昨日聽小十六說起的時候就覺得有那麽點不對勁兒,原來,原來……小九啊,人世間這個緣字是很重要的,你看看先前,你再看看現在,既然沒有就不要強求,強扭的瓜不甜,當然現在那個瓜已經沒有了。但,你……”

滄寥終于擡眼看着雲師父,“師父想說什麽?”

雲師父咳了咳,道,“節哀順變。”

滄寥突然彎了彎嘴角,看着他師父,“師父多慮了,北陵王後的生死與南燕太子關系不大。”頓了頓,“師父,我該走了。”

雲師父眨眨眼,擠出兩滴淚來,“保重。”

“保重。”滄寥微微點頭,轉身一步步走出了山谷。

雲師父站在原地瞅着他離開,覺得他走路與原先不大一樣,想來是摔下懸崖時連腿一塊摔了的緣故。可看着看着,又覺得他身子在搖晃,想來是身子還沒恢複的完全就急着回去的緣故。再繼續看着,卻覺得他步伐又穩健起來,這叫雲師父頗為費解。她立在遠處想了想,恍然大悟,想來是他在床上躺的時候長了不大會走路了,方才那幾步不過是練習罷了。

雲師父搖了搖頭,轉身,猛然對上一張放大的臉,她忙跳開三步,捂着胸口看着小十六,“小十六啊,你是要吓死為師啊。”

小十六朝着她方才看的方向看了幾眼,神色黯淡,“九師兄走了?”

雲師父哼哼了兩聲,“不然呢,他是一國之君,啊,不對,現今是一國太子,兩國開戰,他怎麽能躲在這裏不出去,他是要去戰場的啊。”

小十六眼睛亮亮,“太子?”見雲師父一臉狐疑的瞅着自己,忙咳了兩聲,正色道,“太子為什麽一定要去戰場?一般來說,太子不是該呆在東宮裏抱着美人喝酒嗎?小說裏都是這樣寫的。”

“噫噫噫,你說的什麽東宮是哪一國的,為師記得北陵太子住的是金殿之側的太子府,南燕是長安宮,東平是臨溪殿,西樓是玉閣,莫非小十六并非四國之人?”雲師父晃了晃腦袋,看向小十六的眼中一片探究之色,“小十六,你是海外來的?”

小十六不大自然的笑了笑,“我我我,是說從小說,哦,就是話本子裏看來的,那些話本子裏太子住的地方統一叫做東宮,沒有區別的。我也不是從海外來的,純本地人。不過……”小十六嘿嘿的笑着,“我家在四國邊境上,我也不知道究竟算得哪一國人。”

“啊,你是從中安城來的?”雲師父心中一喜,“你十三師兄也是中安城來的。他叫安良辰,你可聽過。”

小十六望了眼天,道,“師父我餓了。”

雲師父啊了一聲,伸手慈愛的摸了摸的小十六的頭,“等着師父給你做飯去,不能餓着我家小十六啊。”

小十六點了頭,看着雲師父離開。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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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星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活過來,她醒來的時候正赤條條的躺在一只長長的木桶中,烏黑的藥水将她的身子包裹着,除了腦袋還露在外面一半,她幾乎整個人都被淹在一片藥水中。右手的桶邊,坐了個碧綠的小仆俾,正紅着一雙眼看着她,目光很是熱切。她瞧着她,心中一喜,開口喚道,“碧落啊。”

“咦,小姑娘醒了?”耳邊驚喜的聲音傳來,她忙将頭微微偏轉,便見到了坐在另一邊的人,白發鶴顏,撚着胡須笑呵呵的看着她。她笑了笑,“老頭啊。”而她的目光卻停在了老神醫身後的年輕人身上,青衣朱領,眸光複雜。她想了想,開口同他打招呼,“葉王爺也在啊。”

站在老神醫身後的年輕人正是那日在東平邊境與扶星有一抱之緣的東平辰王爺葉旻。

葉旻見她醒來,心中松了一口氣,卻記起老神醫的話來,又覺得心緒難寧,便只看着她不說話。老神醫也喜滋滋的看着她不說話,碧落也熱切的看着她不說話。

一個複雜,一個歡喜,一個熱切,扶星覺得這三種目光一齊聚集在自己身上簡直是一種折磨,下意識的動了動手,撐着桶壁,便要從木桶中站起來。

嘩啦——喂!啊!啊——

小小的廂房內四種聲音同時響起,震得小屋的窗紙嘩啦啦直響。

一老一少倆大男人呆呆的看着突然從桶中站起來全身j□j的女子,嘴角有不明液體流出——是不可能的。真實情況是,碧落丫頭眼疾手快,在扶星站起身的前一霎,迅速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到了扶星的身上。而倆大老爺們兒是看着碧落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被震住,呆了。

直到站起來,扶星才記起自己似乎是在泡藥澡,且沒穿衣服。雖披了碧落的外袍,卻依舊覺得十分尴尬,滿臉羞紅的瞪着尚且呆在原處的老神醫與葉旻,瞪了一陣子,見倆人沒什麽反應,她提了口氣,怒吼,“你倆給我出去——”

葉旻與老神醫這才回過神來,尴尬的笑了笑,迅速退出了房間。

穿好衣裳,跟着碧落出了房間,扶星才發覺他們是在一家客棧之內,且這家客棧有些眼熟。她想了一陣子,終于記起來,這是咫尺客棧,南燕天涯城的咫尺客棧。

天涯城的西邊就是貢海城。果真是陰陽兩隔,咫尺天涯。

她的心,隐隐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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