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刺殺白昭
翌日傍晚。
一間隐藏在天涯城深巷中的小院子裏,黑壓壓的站滿了衣飾同繡着一只火紅朱雀的江湖武林人。在這一片大烏雲中,一朵驕陽似火格外顯眼,紅衣的女子立在他們當中,正低低的吩咐着什麽。她眉間清淡,語調低緩而鎮定,似是在敘說一件無關性命的雞毛小事兒。一群本該在江湖武林中一展豪姿的年輕俠士十分的恭敬的聽着她的吩咐與囑托。
許是吩咐的差不離了,她看了眼漸暗的夜空,向着各位俠士抱拳道,“辛苦各位了,若是今夜功成,他日必定重謝。” 轉過身子朝着庭屋走了兩步,停在屋前托着腮坐在臺階上的四個瓷娃娃般的小孩子前頭,竟也抱了抱拳,“四位聖使,白昭功夫精深,還請千萬小心。”
四個小娃娃模樣的人忙站起身來,聲音還是小孩子嗲嗲的細嗓音,舉止與話語卻俨然是副成人的模樣,“殿主放心,屬下定不辱命。”由他們四個一帶,院子中武林俠士紛紛抱拳而仿,登時“屬下定不辱命”低低的回響在小小的院子裏。
她點了點頭,手一揮,口中出發還未喊出,一個黑影卻忽而從天而降。院中俠士均亮出劍刃,等待着鐘離笑的吩咐。卻見鐘離笑看着眼前天降的黑影,驚呼了一聲,“謝副指揮使?”
來人額間紅色的寶石在暗黑的天色中竟散發出幽幽的光芒,卻正是青羽衛副指揮使謝錦川。被綁在屋下椅子上的清風聽得那一聲驚呼,忙擡頭,還未待喊出聲來,便聽得謝錦川難得低沉和自責的聲音緩緩響起——
“王後娘娘,君王他,他已經不在貢海了。”
“你說什麽?”鐘離笑擰起眉頭,身子卻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心底飛速盤升,緊緊繞在她的腦間——白沉出事了!
果然,謝錦川突然雙膝而跪,雙拳緊緊握起,眼中神色複雜而艱難,“屬下趕到的時候,君王已經被帶走了。屬下追了二十裏,但,”他将頭低的深深,似乎不敢面對眼前的女子,咬咬牙他終于繼續說完,“但跟丢了。”
“跟丢了……”鐘離笑重複着,突然笑了幾聲,蹲下身來,抓着謝錦川的肩逼他與自己對視,聲音近乎低吼“跟丢了!謝錦川,你們是青羽衛啊,你怎麽能跟丢!誰允許你跟丢的!”突然松開他站起身來,暴走至屋檐下,将綁在椅子上的清秀男子幾乎是拖拽至謝錦川的跟前,“我當日說過什麽,帶着白沉來跟我換人,現在呢?現在呢!”
說道最後竟真的吼了出來。滿院寂靜。庭下小十六抱着碧落的胳膊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碧落卻只呆呆的看着院中發怒的女子,這是她第一次見她發怒,雖覺得有些懼怕,卻又有些喜悅,很是矛盾的心情。四聖使相互看着自己的夥伴,眼中有些無辜。而院中靜立的朱雀樓弟子依舊靜靜的立着,各人心中卻是萬千思緒。
清風被鐘離笑拖着仍在地上,清秀的臉上擦出幾道細細的傷痕,他卻似是未覺傷痛,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謝錦川則将頭低的更低了些,似是要将頭繞過胯間扭到身後一般,默了一瞬,他突然擡起頭,一字一句道,“屬下說過的話,自然算數,娘娘放心,屬下定當竭力查出君王行蹤,親自來與王後娘娘換人。”
眼前的女子眼中卻透出些茫然,也不知他的話哪一句正戳到了她的笑點,鐘離笑突然笑了一笑,又重重的嘆了嘆,閉了閉眼,“罷了。對不起,謝副指揮使,方才是我得罪了。”頓了頓,看着滿院子的人,微微一笑,“都散了吧。該做什麽做什麽吧。我這裏,沒事了。都走吧。走吧。”語氣竟透出些略微的哀求之意來。
定了定神,轉身向着屋內走去。 碧落與小十六忙過來扶她,卻被她輕輕推開。她走的十分緩慢,每一步都似乎帶着刀刃,刺入謝錦川心上,刺入清風心上,刺入碧落和小十六心上,刺入院中每一個人的心上。
入廳前,她忽而頓住了腳步,轉過身,看了看有些手足無措的四聖使,突然道,“阿瑟,你們進來一下吧。”
清晨的陽光微微蕩漾在庭前枯禿的樹枝上,暈開交錯卻單薄的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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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空空蕩蕩,昨夜那場群聚,似是夢境般,睜開眼,便消失了。
碧落換回了碧綠碧綠的“白菜”衣裝,有些猶豫的立在一扇緊閉的門前,許久終于擡手敲了敲門,輕輕喚道,“姑娘,姑娘,葉王爺來看您了。”
半晌,無人應答,碧落皺了皺眉,回身看了跟在她身後青衣赤領的男子,又擡手在門上扣了幾下,“姑娘,姑娘,你在嗎?”
又是半晌,依舊沒有回應。青衣赤領的男子突然張口向着門內人說道,“阿星,我是是來向你道別的。父王他撐不了多久了,我要回東平去了。你跟我回去罷。”
然而門內卻依舊沒有絲毫的聲響。葉旻與碧落均是覺得蹊跷,碧落忽而記起昨夜的事兒來,心中一緊,姑娘怕是已經不在房中了。也顧不得儀貌避諱,她忙推了推門,吱呀一聲,門開了,竟是連栓都沒上,忙進入房內,果真是空無一人。
葉旻跟在她身後進來,目光巡邏了一遭,劍眉微豎,“她人呢?”
碧落搖搖頭,也是一臉的焦急,“姑娘昨夜發了火,只将聖使叫進來說話,今兒卻不見了人。想來,想來是……”忽而啊了一聲,“糟了,她定然是去貢海了。”
“去貢海?”葉旻心中一涼,她果真還是要回去救他,忽而想到了什麽,盯着碧落又問道,“她昨夜怎的會發火?聖使又是什麽?”
碧落微微一怔,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搖頭,“沒有,沒有什麽的。就是十六姑娘惹姑娘生氣了。” 頓了頓,“若是葉王爺沒有什麽事兒,婢子就先退下了。”說罷,不待葉旻吩咐,便匆忙的離去。
葉旻望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手支上下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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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海城中,親征的北陵君白昭終于将十分難打發的西樓太子給哄了回去,覺得精疲力竭,便閉了眼靠在椅榻上将養精神。心中卻突然記起他那個關在重兵把守的刑罰營中都能被劫走的大哥來,頓時覺得一陣氣悶。
正此時,耳邊突然傳來輕微腳步聲。他心中正煩躁,眼也未睜,便吼道,“滾出去,都給孤滾出去!”那腳步聲果真停住了,卻遲遲聽不見退出營帳的聲音。
白昭蹙了蹙眉,猛然睜開眼瞪着那發出腳步聲的人,話到了嘴角卻忽而頓住了,距他三步開外的地方,紅衣女子正面無表情的撫着他奉在器架上的上古神劍。
他看見她将寶劍捧在手中,十分輕易的揭下了他尋了許久才尋到對付這神劍的封印,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抽出寶劍,周身柔和的劍氣将她團繞着,似是終于回到母親懷抱的孩子微微的低鳴着訴說自己的委屈。而她也将果真将寶劍當作自己的孩子那般,溫柔的拍了拍劍身,口中低聲道,“恩,是我來了。”不知道是在與寶劍說話,還是在與他說話。
白昭看着她,冷冷一笑,“葉王妃此次重返貢海又闖入孤的營帳,莫不是葉王爺的紅衣鐵騎已經到了足以與我白羽騎相抗衡的地步?”
鐘離笑看着他,嘴角一彎,将湛盧劍挽在手中,“白昭,這裏又沒有旁人,那般惺惺作态與誰看呢?”微微一頓,“你知道我為什麽來。”
沒待白昭開口,她又道,“算起來我與你也做了那麽幾天名義上的夫妻吧,殺夫弑君這種事情——啧啧,你不知道吧,這種事情,是越做越順手的。”
白昭聞言笑了一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笑笑,大哥你不是已經救走了,他就放心讓你一個人來殺我?你沒有告訴他,你的劍術是誰教的吧?”
“他不是我救走的。”鐘離笑挑眉看着他,眼中含着厭惡,眼角卻微微上挑,“不錯,我的劍術是你教的,那又怎麽樣,我有說過,要用劍術殺你?我有說過我是一個人來殺你的嗎?”
話音方落,但見四個小娃娃突然出現在營帳中,他們出現的極為詭異,甚至連身影是從何處閃過來都瞧不清楚,似乎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白昭看着那四個娃娃,心中暗暗警惕,口中卻調笑似的,道,“笑笑,這幾個孩子……該不會是我們白家的罷,啧啧,想不到你和我那昏君哥哥竟然已經……”冷哼了一聲,邊暗自摸上腰間軟劍,邊做出一副傷心的樣子,“那時你還說你有多愛我,還不是成了他的人。看來,你果真是騙我的。”
鐘離笑憤憤的瞪着他,她沒想到他在這樣的時候還能将是非黑白颠倒一番,白白的潑她一身髒水不說,還能作出受害者的模樣,這般演技,真是連着萃銀樓的戲子們都望塵莫及的啊。她瞥了他一眼,握緊了湛盧劍,冷冷道,“是啊,我是在騙你,我一點都不讨厭白沉,我很喜歡他,很在意他的,他又會耍酷又會撒嬌,成得了昏君出得了計謀,做得了國君當得了男寵,哪裏像你,一輩子只會躲在暗處出陰招算計,我說愛你那純屬舌頭打結,白昭,你根本不配。”
“是終于說出心裏話了嗎?”白昭冷笑道,“可惜他不在這裏,聽不到的。”
鐘離笑冷哼一聲,“那又如何?他會聽到的,因為我們來日方長。”
白昭突然哈哈哈大笑了幾聲,邊迅速抽出軟劍直逼她的胸口,邊冷笑道,“但你不會再有機會說了。”
細軟靈活的劍如靈蛇般前行,卻并未近到她身前,便被锃的一聲彈開了,白昭微怔,卻見劍上繞了七根細長的銀白絲,根根都将軟劍豁出一個不小的口子。案上的吟光劍不知何時已經被鐘離笑偷拿了去,在湛盧巨大的氣勢下,吟光劍氣漸弱,不過片刻便如同廢鐵一般,發不出任何光芒。
而那柄上古神劍忽而劍心一轉,向着白昭直逼過去,七根銀白的長絲越過神劍主人的肩膀狠狠的向着失了趁手兵刃的男子直飛過去,男子身子微傾,突然抽出黯淡無光如同的廢鐵的吟光劍,也不知暗自運了多少層內力,竟将那些絲線逼退回去,卻再也無法躲開直刺過來的上古神劍,左肩被削出塊塊血肉,泡在剩餘血肉中的白骨被潤得通紅。他眼中眸光漸漸嚴肅起來,露出狠絕而殘忍的微笑。
忽然,他的手臂飛速轉到起來,他的整個人都飛速轉動起來,然而那樣的速度,那樣看不清身影的速度,在長生殿那些活了不知道有幾百年卻形似幼童的聖使眼中,卻只是個翩然飛舞的玄色蝴蝶。
他雖以身為劍直沖向持着神劍的女子,卻仍舊是在還沒近到她身的時候,被銀白的線絲毫不留情的攔住。
營帳中打鬥動靜漸漸大了起來,很快便驚動了巡防的守衛兵士。
帳中白昭躲了幾下,卻還是被刺了許些傷口,通過這幾招的走勢,他知道那四個小矮子的功夫深不可測,心知自己若是再在這小小的營帳中與他們糾纏,必是兇多吉少,難以翻身,搞不好真的還會叫他們索了命去。略略一想,他又将自己結成一柄劍,極快速的飛出了營帳。
鐘離笑見他如此,暗道不好,忙喊住銀絲追去四聖使,道“你們快走,若是将白羽騎全都驚動了,就走不了了。”只說着叫他們走,她自己卻偏偏半步未移。
四聖使雖形貌小兒,但畢竟是活了許久的老神仙,他們見她如此,便猜到了她心中的打算,相互對望一眼,竟是牢牢的護在了她的周圍。
鐘離笑一驚,“你們作甚?”
四聖使并未回答卻依舊緊緊的将她環繞在中心,警惕而迅速的朝帳門走去。眼見着就要邁出營帳,然就在此時,營帳門口突然升起大火來,突然四周的帳布在同一瞬間變得火黃,大火迅速在營帳四周吞吐起來。五個人便被逼回到了營帳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