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面具背後
在白沉還是個昏君的時候,雖背負着些不大好的罵名,但他覺得這樣挺好,總歸愛的人就在隔壁,時不時還能抱在懷裏,心情好了還能爬人家的床。
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這樣就可以滿足,難免有些丢臉。
從前白霖曾說過,他大哥并不是一個昏君。可能完全相信這話的,實在沒有幾個,凡是像這種死無對證的事情,可信度都不算太高。
當白沉還是太子的時候,他的父王将他教的很好。治國之策更是出口成章。那時大家都沒想過,這樣一個聰慧的太子殿下,後來竟然成了昏君。且不說聰慧如白沉後來為什麽成了一個受人唾罵的昏君,單說他少年時的表現和經歷,就足以讓他的父王和兄弟自嘆不如。
白沉十四歲,他父王覺得很該叫他歷練一下,便将祖傳的寒玉弓擺在他眼前,說,“沉兒啊,你去南邊幫父王做件事兒,能活着回來,寒玉弓歸你,不能活着回來,大不了父王換一個太子。我們北陵,從來就不會有無能的君王。”
這一番話一下子刺激了年少的白沉,他覺得縱然不做君王,也不能叫他父王覺得他很無能。當即拍着胸膛向他父王保證一定完成任務。
太子出宮執行君王的任務,這樣的大事兒,自然是要秘密進行的。
白沉走的時候是晚上,一路上很順利,并沒遇上什麽阻攔。甚至在執行他父王的任務時,也是異常的順利,全然不像他父王說的那般艱難。但他沒想到的是,他父王所說的艱難,并不是任務的本身。
回王都的路上,十四歲的少年興奮不已,急着趕回去向父王交差,卻沒有發覺周邊氣場和境況的變化。當他開始警覺時,已經晚了。
太子出宮的消息,是白沉他父王北陵君白隐親自透出去的。這才是他對他真正的試煉。
白家的各路仇家、白隐故意派出去的殺手、江湖中心術不正的俠士……大批的高手追着十四歲的少年,從南到北,整整十二座城池,千裏路途。少年一刻未敢歇息,雪白的衣衫沾滿了鮮血,換了八套衣服,折了六匹快馬,将白天跑成了黑夜,而前來取他性命的高手卻像是開了滿倉的糧食,源源不斷,擁擠而來。他第一次感到了絕望。可他不能絕望,他不能叫父王失望,不能叫母後傷心。他不能死。
在又一次竭力厮殺與掙逃後,他終于望見了久違的城門,城門上兩個大字,城樓上點點燈火,進入他眼中全都化作希望的力量,他夾緊馬肚,拼命向着城門沖去。
然而眼前卻突然一片黑影,這次來的人似乎比以往都要多。
他心中才剛剛燃起的光,突然就黯淡了。
那樣多的高手,各色各樣精彩的功夫,而他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本該承歡膝下的孩子,可他又是北陵的太子,注定無法平靜,注定不能如常人般歡樂。
身上舊傷還未愈合,新傷卻越來越多,他漸漸抵不住這樣的進攻,可他不能死。決不能,就這樣,死在王都城門之前,明明就只有那幾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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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逃,打不過就要跑,丢了命是很不劃算的,這一路,他都是這樣做的。
來不及多想,在敵人再一次發動進攻的空隙裏,少年用盡全身的力氣,向着王都郊外的濟源山掠去。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群本來想方設法追蹤千裏前來追殺他的殺手卻并沒有急着追上去,只住了手,在原地站了一陣子,一個領頭模樣的人比了個什麽動作,一陣勁風刮過,北陵王都禾西城城前,一派寧靜。
白沉進入山中,一刻也不敢停歇,邊聽着身後的動靜邊觀察着周邊的環境。
忽而有微弱的歌聲傳入他的耳朵,在這寂靜的山間,有個細細的柔柔的嗓音,帶着微微的顫抖,卻努力的哼唱着:“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這一路上,各類的追殺使得他不敢輕舉妄動,用盡最後的氣力躍上一顆濃密的小樹,那歌聲越來越近,分明是細柔溫和的歌聲,聽在他耳朵裏,卻如同冷凜的催命之音。他靠在枝桠間一動不動,事實上他也沒有力氣再動。
可那歌聲卻漸漸飄進——“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白沉費力的從胸前摸出一枚小小的焰火,這是他臨行前他父王交給他的,他還記得他父王那低沉威嚴的聲音:“不入王都不得使用。”
而今濟源山,也算是到了王都了罷。那歌聲幾乎是在他耳邊輕輕飄蕩。他咬緊了牙關,手指暗自按上了那枚小焰火,然而還沒待他将那枚焰火拉開,歌聲便停住了,有同樣細軟的嗓音傳入他的耳朵,似是無意識的低喃,斷斷續續:“大壯士,哥哥,讨厭死了,這麽黑,就算是小女俠也會害怕嘛……爹爹不喜歡笑笑……娘親為什麽不帶着笑笑一起走……小黃明天沒人喂了……莺莺呆在籠子裏會悶死的……北陵南燕,好遠呢……”
聲音就在白沉耳邊,細軟細軟的,低頭看去,只見到一個低着頭蹲在樹幹旁的小姑娘,她抱着膝可憐巴巴的蹲在樹下,嘴裏卻不停的嘟哝着。他心中突然一松,将手中的焰火重新塞回胸前,手卻突然一抖,小小的焰火嫉速掉落,他一急,伸手去夠,身子一歪,與那枚焰火一樣,不受控制的從高高的枝桠間掉落,直砸向樹下的小姑娘……
若說這世間,有一吻定情,一見鐘情等各種鐘情的方式,然向這樣一砸定情的事兒,卻實在是沒有幾個的。
故事到這裏戛然而止,聽得津津有味的蕭人妖忙看向他表哥,一臉期待,“然後呢,然後呢?”
他表哥晃了晃腦袋,臉上沒有絲毫的歉意,“把你表嫂砸暈了。”
“恩恩,暈了以後呢?”蕭人妖緊追不舍。
當年被砸暈的小姑娘此時也一臉驚奇的看着當年的肇事者,“是你把我送回家的?不對吧,我爹可不是這麽說的。”
肇事者含糊的啊了一聲,一臉坦然,“哦,後來是你們家家丁找到了你,我就順便假裝暈了,他們就一塊把我也帶回去了。”
蕭人妖贊嘆:“表哥你真不愧是‘厚臉皮’效仿的榜樣啊。”
鐘離笑卻皺眉看着“厚臉皮效仿的榜樣”,“也不對吧,我醒來時,怎麽沒見到你,家裏人也沒提過你啊。”
榜樣得意的笑了笑,“那是自然。在你家家丁來之前,我拉開那枚焰火。還沒出濟源山,青羽衛就親自來接駕了。哈哈,怎麽樣,你夫君聰明吧?”
鐘離笑:……
車上三人說得正高興,是以沒怎麽注意這原本飛速行駛的馬車,早已經停在了原地。
修長的手指捏起蘭花在黑暗中輕輕一揮,柔若無骨。
破空聲唰唰,七彩的箭羽自四面八方向着小小的馬車射去,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