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處理遺漏3
這世間還有什麽比最親近的人死在眼前,自己卻無能為力更讓人痛苦呢。
縮在并不暖和的被窩裏,鐘離笑只偏頭看着床帏裏側輕輕飄動的帳子,不言不語,不連動都不動一下。白沉就坐在她的床邊,望着她暗自嘆氣。卻絲毫沒有辦法。
已經大半月了,從貢海邊境直到回到北陵金殿,從營帳到馬車到步攆再到朝華殿軟軟的大床,她一直這樣不說話,不吃東西,不過偶爾喝一點水,累了就睡,醒來卻就一直盯着某處發呆,但她又不是真的不說話。只是白沉在的時候,她才會沉默,甚至将頭轉向一邊,似乎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可白沉将她從步攆抱下來抱進朝華殿時,她也不會反抗,甚至還将頭倚在他胸前,将手環在他腰間。可她的樣子,卻像是一只木偶。
白沉也并不是一刻不離的坐在她床頭,他們剛回金殿,朝堂上還有許多事兒要去處理,還有許多說法要圓起來,甚至在王陵的白沉原本的屍體都要被挖出來重新安置到沒有人知道的地方。白昭尚且時醒時昏,縱然是全都帶了人皮面具,但他們這樣突然的回來,卻實在很是招疑。
單是她當初殺夫弑君這一行徑,就叫白沉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給朝堂上那幫不依不饒的官員們唬了過去,至于後來那群官員又提到鐘離王後被斬于殿前的事情,他毫不猶豫回道,“那人不是王後,孤叫人扮成王後的模樣而已,”頓了頓,想起自己的那段似乎也可以這樣圓過去,便又道,“那日死的那個也不孤,是孤叫人假扮的。衆卿竟是沒有認出來嗎?”
堂下安靜了,又忽而議論紛紛,正此時,剛承了父位的臨南候出列,大聲贊道,“君王聖明,臣等眼拙,不識君王,還請君王恕罪。”說着便要下跪。
臺上白沉手一揮,君王之勢顯露無疑,“蕭候免禮!此計乃孤與王後共同商議,為叫寧王狼子野心暴于人前罷了。沒與衆卿商議,孤之過矣!”
此言一出,衆卿皆驚,臺下立時全員跪倒,齊聲道,“是臣等眼拙,不識君王,望君王恕罪!”
喊聲洪亮,震得白沉耳朵微微發鳴,趁着衆卿都沒敢擡頭,他擡手揉了揉耳朵,順便與臺下悄悄擡起眼的臨南候交換了個“你看我說很好騙吧”的眼神,手一揮,君臨天下,“衆卿平身!”
随後便又是無窮無盡堆壓的公文奏折。
他根本抽不出太多的空閑來陪在她身旁,縱然她現在其實很需要他在她身旁,哪怕她不理會他,卻還是想着他能在她身邊。可他實在是忙得抽不開身。縱如此,白沉還是會在每個深夜裏,像很久以前那樣,将她抱在懷裏,靜靜的看着她睡去。
她雖然不排斥他的接觸,卻總是不理會他。
他沒了法子,派了蕭華容過去——
蕭華容:“表嫂,你就別生表兄的氣了,他這幾天都快自責死了。”
鐘離笑:“恩。”
蕭華容:“表嫂,你不知道,表兄為了将那幫老臣糊弄過去費了多少腦子,表嫂你就別生氣了。表兄也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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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笑:“恩。”
蕭華容:“那表嫂你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鐘離笑沉默,沉默,沉默……
白沉又想着或許女孩家聚在一處會好一些,派了碧落過去——
碧落:“姑娘,主上他為了你僞裝了那麽久,還不惜壞了蕭樓主的名聲,你就別生氣了。”
鐘離笑:“恩,你為什麽說你們樓主叫符無色?”
終于說了一句比較長的話,碧落欣喜若狂:“姑娘不知道嗎,主上表字重浮,沉浮的浮,同音就是符了。”
鐘離笑:“恩。”
碧落:“姑娘你不生氣了罷,你這樣主上心裏好難過的呢。”
鐘離笑沉默,沉默,沉默……
又派了小十六過去——
小十六:“姐姐,師兄派我來的,我其實是很不願意來的。”聽聽,穿來的和本地的講話就是不一樣。
果然,鐘離笑詫異的轉過頭,看着小十六。
小十六不動聲色:“姐姐我給你講一下我的家鄉吧,好久沒回去了……我先前在家鄉的時候,有個地方叫夜總會,恩,就是咱們這裏說的青樓。夜總會很熱鬧呢,我家隔壁有個富二代,哦,就是纨绔子弟,這個纨绔吧,他好像對夜總會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就每天都去每天都去,盡管他家裏人想方設法的攔住他,他也會死命的去那裏。姐姐,你說他是不是很胡鬧?”
還是咱穿越的姑娘有法子,小十六這是在挖陷阱啊!
鐘離笑卻皺着眉頭,“一個愛去青樓的纨绔?恩,的确有些胡鬧。”
小十六繼續不動聲色,“是啊,我也覺得他很胡鬧。可是他就是愛去,誰也攔不住,有一次他在去夜總會的路上被車,哦我是說,馬車,撞了,很嚴重,快死了。我們都以為他從此以後不會再去夜總會了吧,可沒料想他一醒來,還沒好利索就又奔着夜總會去了。姐姐,你說荒唐不荒唐?”
鐘離笑眉頭又皺了皺,但顯然是被這個故事吸引了,“青樓裏有他喜歡的姑娘?”
小十六搖了搖頭,繼續不動聲色:“誰知道呢,他就是喜歡去,就只能由着他了。後來夜總會因為一場事故起了大火,他那天打電話,恩,我是說去官府報官的時候晚了一些,回來救火時,夜總會已經燒了一大半了。”
鐘離笑嘆了一嘆,“那這個纨绔不得難過死?”
“是啊!”小十六見她已經慢慢入坑,繼續講道,“後來這個夜總會重建,因為樓上有個k……樂坊,所以重建期間是照常開門的,我家隔壁的纨绔就又照常去了,其實他只是想去看看夜總會的重建情況,看看自己能不能幫上忙而已,誰知道夜總會的人嫌他那天沒來及時救火,不讓他進了。姐姐,你說這夜總會的人是不是很不講道理?”
鐘離笑愣了愣,“那場火不是那個纨绔放的吧?”
“當然不是。他喜歡這間夜總會還來不及,怎麽會放火燒它?”小十六望了眼天,媽呀,她怎麽能想到放火的事情呢?
這下鐘離笑點了點頭,“恩,這樣說來是有些過分,四方來的就是客,何況那纨绔該是青樓的常客了罷,這樣的确有些不講道理了。那後來呢?”
小十六眨了眨眼,“後來啊,後來因為夜總會的人總是不讓他進,他慢慢的就不再去了,後來夜總會重新建好了,經理,哦是老鸨,老鸨聯系老顧客前去捧場,我家隔壁那纨绔少爺卻再也沒有興趣了。”微微一頓,“有時候我覺得,人的心就是這樣,傷一次傷兩次還好,傷的久了,也會麻木,麻木了,就不會再有興趣了。你說呢,姐姐?”
鐘離笑沉默,卻若有所思。
小十六趁熱打鐵,“師兄他也是人,傷心久了也會麻木的。姐姐如果總是不理師兄,他保不準就會像我家隔壁的纨绔少爺那樣會失去對夜總會、啊,是對姐姐的耐心。人的心不是用來受傷的。像師兄那樣的人,也只有姐姐你才會有叫他受傷本事。”
鐘離笑繼續沉默,神色卻漸漸凝重起來。
小十六繼續深入瓦解敵人的防線,“鐘離大哥的死,大家都很傷心,可是姐姐,死者已矣,你怎麽可以讓這些活着的愛着你的人因為你而痛不欲生呢?退一萬步講,就算一切都是師兄的錯,難道鐘離大哥希望你這樣消沉下去嗎?我們那裏有個很有名的寫話本子的才子說過,每個人都應該有一次被原諒的機會,何況,你其實也知道這并不是師兄的錯。你只是覺得委屈,想找個人發洩一下罷了。你想想看,這世間除了師兄,誰還會這樣由着你,你看蕭人妖來跟你說了兩天的話就受不了不再來了罷,碧落姑娘也是,謝副指揮使也是,哪一個能像師兄這樣,這麽久了還絲毫不在乎你的冷淡,照常來與你說笑的呢?”
末了,小十六說,“姐姐,不要把師兄的心傷透了才回頭去找他。作為一個君王,他的臉皮已經夠厚了。”
鐘離笑愣了一陣子,在小十六即将起身出去的時候,突然說道,“我認識一個人,這十年來,每一次不開心了,他都會出現在我身邊,可他這次沒有來。”
小十六一怔,嘴角咧到了眼角,喜滋滋的跑去找她師兄交差去了。
當夜,一條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的黑影很是光明正大進了朝華殿,他回身關門時,淡淡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銀白的面具流光溢彩,朱雀騰飛。
半個時辰後,禦膳房開始忙碌,新選的婢子訓練有素的提着各類食盒,進了朝華殿。
翌日,白沉靠在隔壁昭陽殿書案的椅子上批閱公文,嘴角含笑,神清氣爽。朝中重臣臨南候爺翻窗而入,瞧着他表哥一副吃了蜜了樣子,笑道,“看來還是十六姑娘有法子啊,表兄你不若将十六姑娘也召進金殿封個什麽妃子什麽的,往後再惹表嫂生氣了,也好有個幫手啊。”
一國之君随手撿起一本剛剛批閱完的奏章扔了過去,“一邊兒去!”
臨南候接住那奏章,卻忽而斂了散漫的神色,正經的看着一國之君,有些沉重的開口,“寧王爺好像撐不了幾天了,但是,葉傾傾懷孕了。”
“懷孕了?”白沉擡頭,有些吃驚,“是白昭的?”
蕭華容笑了,“四個月,不是他的還能有誰,可不是誰都像表嫂那樣喜歡出……”話沒說完,又是一本奏折狠狠砸了過來。
白沉挑眉,“你小子最近皮癢了是不是?要不去武場切磋一下?”
“不用不用,君王初回金殿,還是要以朝堂為重,比武這種閑得無聊的才做的事情,就等閑着無聊了再去做吧。”臨南侯爺語重心長的教導着一國之君。
一國之君虛心受教,并說道,“臨南候爺如此深識大體,孤很是意外。也甚是欣慰。不知侯爺有沒有空子,随孤去一趟對面昶青宮探望一下孤那将要離去的兄弟和應該重點保護的弟媳呢?”
臨南候道,“那是自然。不過臣以為若是去隔壁叫上表嫂一同前往,那是再好不過了。君王以為何?”
一國之君望了眼天,道,“孤擔心寧王爺會撐不過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