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處理遺漏4
雖說朝堂如戰場,風雲變幻的事情誰都說不準。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當今這北陵金殿中,短短一年內,君王輪番,朝臣卻還是那些朝臣。至于當初與寧王白昭勾結的那些朝臣,暫時還都算得上是安穩。
不是白沉看不出哪些人狼子野心,也不是他不去處置他們,他之所以還沒動他們,全然是因為沒空子。人說治國需得攘外安內,其中安內這一點尤為重要,倘若連內部都處理不好,就很容易會出現先前南燕那樣內憂外亂的場景。
自打在貢海被聖使們重傷,白昭就沒大管國事,全仰仗着與白氏有着深交且沒有半點野心的臨南候蕭家明裏暗裏的幫襯着。如今白沉回來,又趕上老臨南候退居,新侯爺蕭華容自是沒有他爹那般勤快,原本蕭家正處理的事情一股腦兒的全被他扔進包袱裏,當夜就給送到了白沉的昭陽殿,美其名曰:表兄你很久不觸及國事了先給你熟悉熟悉。
蕭華容送來的這些,說巧不巧,正是北陵各地緊急着需要處理的大事兒。如此一來,原本想回宮就處置白昭的計劃被這些大事兒一壓再壓。白沉覺得這其實也沒什麽,畢竟白昭現今重傷卧床,不能跑不能逃的,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直到臨南候爺翻窗而入,面色凝重的告訴一國之君,“葉傾傾懷孕了。”
昶青殿全然沒了往日的晴朗明快。裏外三層重兵把守,白沉與蕭華容攜風而來,滿院跪拜。
白昭的傷大約是真的很重,自白沉回來又沒有太醫敢過來探看,這幾日傷情惡化的有些迅速。白沉與蕭華容踏入昶青殿時,他尚且還在昏睡。
葉傾傾原本坐在白昭床前侍候,忽覺有人進來,擡眼看去,玄色衮服逆光而來,她愣了愣,竟是下意識的将手護上了自己的小腹。白沉瞧見了她的小動作,只暗自覺得好笑,他若真是想叫她的腹中胎兒出事,她現今哪裏還會站在這裏。
若說這葉傾傾對白昭也真是不離不棄死生相依的癡情烈女子,見白沉走近,竟是站起身來,微微張開手臂,将床上的白昭護在身後,一臉決絕,大有“你若再靠近一步便同歸于盡”之勢。
白沉冷哼了一聲,目光越過她的肩頭,掃了一眼躺在床上曾經威風不已如今雙眼緊閉的白昭,話卻是對葉傾傾說的,“孤聽聞,你有了他的孩子?”
葉傾傾面色如灰,身子微微顫抖。
白沉又道,“你不必緊張。孤做事向來不會累及無辜。東平現今挺太平的,你是葉旻最疼愛的妹妹,孤會派人通知他将你帶回去的。”
這樣的安排,最好不過。
然而葉傾傾卻突然很是激動,“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曾發誓決不再回去,我決不回去!”慢慢蹲下身子,拉起白昭的手,“我要在這裏等阿昭醒來。他一定會醒來的。”
白沉覺得好笑,還沒開口,身後蕭華容就忍不住替他把話給說完了,“呵,就算他能醒過來,一個亂臣賊子,你當表兄是有多寬宏大量,你還真當表兄是菩薩心腸嗎?”
葉傾傾愣了愣,只搖着頭,口中喃喃自語,“我不走,他會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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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如此,白沉冷笑,“縱孤是菩薩心腸,但孤可以保證,孤的王後絕對不會放過他的。不管你走還是不走,他都得死。”
葉傾傾面色大變,蒼白的如同一張白紙,毫無顏色。突然她皺起了眉頭,臉上表情分外痛苦,手捂上小腹,卻咬着牙不說話,她不想在兩個可以稱得上是敵人的人面前示弱。
然蕭華容與白沉又不是傻子,她這幅樣子明顯是要出事兒,與白沉對望一眼,蕭華容沖上前去扶住葉傾傾,白沉冷着臉喊來了禦醫,一通手忙腳亂的忙活,這樣大的動靜很快便驚動了八殿十二苑。
可昶青殿內外重兵把守,後宮那些個嫔妃根本就是不敢靠近,只有朝華殿的王後娘娘提着裙角匆匆進了宮內。後宮嫔妃見王後入內卻無人阻攔,膽子便都大了一些,紛紛踩着王後娘娘還全然消失的影子往昶青殿跑。門口把守的是青羽衛副指揮使與鐘離笑頗有些交情的謝錦川,他不攔着王後是因為君王也在裏面,可這幫後宮的嫔妃眼力勁兒也忒差了些,是以,跟着跑來的嫔妃毫無例外的被攔在了門外。
鐘離笑踏進昶青殿,殿內正亂作一團,白沉帶着怒意的聲音低低響在一片混亂之中,“無論如何,保住孩子,否則孤叫你們全都陪葬!”
她愣了,他這麽在意葉傾傾的孩子?
正想着,蕭華容從她身邊匆匆擦過,片刻,又折了回來,驚奇的看着她,“表嫂你也來了,我說找你一起過來,表兄還擔心你會控制不好情緒。嘿嘿,依我看,他就是不願你見到白昭嘛。”
鐘離笑偏過頭來,正看到他滿手的血跡,愣了愣,“你怎麽……葉傾傾怎麽樣了?”
“啊。”蕭華容甩了甩手,“不大好呢,表兄快急死了,裏面太亂,表嫂還是不要……哎,表嫂——”話還沒說完,眼前卻突然不見了人,他搖了搖頭,跑出去洗手去了。
葉傾傾被安置在白昭床側的軟榻上,正被太醫們圍在中間,鐘離笑看了一周,卻不見白沉的蹤影,可方才分明就聽到他的聲音了的。她向前走了幾步,一個太醫正轉身去換水盆,借着那一人的空隙,她看見,白沉正半蹲在榻前,握着葉傾傾的手,不停的安慰着她,目光溫和而急切,像極了一個不避諱世俗,陪着娘子生産的好夫君。
鐘離笑靜靜的看着他們相握的手,突然記起昨日午後,小十六講的纨绔少爺,他是被她傷透了心了嗎,所以才……
還沒想完,剛洗完手又回來湊熱鬧的蕭華容進了殿,見她杵在原地發愣,便故意高聲叫道,“呀,表嫂啊,表兄就在裏面呢,我去給你叫出來啊。”
聽到他的話,原本專注于葉傾傾的白沉猛然擡頭,正對上鐘離笑若有所思的目光,那目光沉靜,沒有大喜大悲的跌宕,卻叫他覺得驚慌。他想也沒想,便抽回手站起身,躍至她身前,人還沒靠近,便開始急着解釋,“笑笑你誤會,這畢竟是白氏的第一個孩子。我,我只是想,想……”越着急卻越不知道該怎麽讓她明白他的意思。
鐘離笑靜靜的看着他,突然彎了彎嘴角,握住他的手,他原本玉色的手上被葉傾傾勒出五指的紅痕,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了。”頓了頓,聲音突然低沉起來,“我哪有那麽小心眼兒,我只是怕,你會厭了。就像小十六說的那樣。”
白沉放下心來,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邊拉着她往外走,邊說道,“還記得你曾問過我‘喜歡滄寥的姑娘會不會喜歡我’的問題嗎?記得當日我的答案罷?今生今世,我都是這個答案。”
說着倆人停在了院子裏,鐘離笑偏頭想了一陣子,看着他,“忘了。”見他挑眉,忙又道,“啊,我想起來了。我沒問你啊,我問的明明是朱雀啊。”
白沉:……
兩人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子,鐘離笑突然道,“這個孩子,把他當作白氏的長子嫡孫罷。”
“你說什麽?”白沉皺眉看着她,“說什麽傻話,只有白沉和鐘離笑的孩子才能是白氏的長子嫡孫。”
鐘離笑微微低頭,“可如今,不會有白沉和鐘離笑的孩子了,他們在九個月前,就死了。現今的,只是南宮滄寥和長生殿主扶星。你總不能叫兩個孤魂野鬼生個孩子罷。”
白沉微微一怔,有些不悅,伸手将她擁進懷中,“管那麽多,我們不說,誰知道呢?”
鐘離笑暗自苦笑,她不知道還能瞞他多久,她現今畢竟不是那個傾城美色的鐘離笑了,也不是那個可以為他生兒育女的鐘離笑了。當初一錯,如今,步步難為。
葉傾傾這邊尚且足以叫太醫手忙腳亂,昏迷了數日的白昭好巧不巧的竟偏偏在這個時候醒了。
當院子裏的兩人被蕭人妖急忙忙的喊進殿內時,床上原本雙眼緊閉的男子正向他們看過來,眼中空空蕩蕩,卻在見到鐘離笑的那一刻,變得眷戀難舍,濃情似火。他勉力支起身子,頭向外探出,口中低低的喊着,“笑笑……”
鐘離笑皺了皺眉,緊緊靠在白沉身邊,不再向前一步。
可白昭卻斷斷續續的喊着,“笑笑……”
白沉低頭看了她一眼,在她耳邊輕聲道,“你今天若是不帶着這面具出來,他說不定是認不出你來的。這幅樣子要是回光返照,你要不過去跟他道個別?”
她哼了一聲,伸手暗自在白沉腰間扭了一把,白沉悶哼一聲,卻聽得她低低的聲音傳來,“好,那我過去了。”
他挑眉瞪着她,“你敢!”
她眨了眨眼,連看都不看一眼床那邊呼喚着她的白昭,只又拉着身邊的人向外走,“好好好,我不敢,所以我們走吧。我餓了,吃飯去。”
直到死,白昭都沒能叫她回頭。而葉傾傾的孩子,也就是白昭唯一的骨血,最終還是沒有保住,鐘離笑還為此難過了一陣子。
後來有人說這全然是白昭咎由自取。很後來以後,大約有千百以後,有個姓柳名毵毵以寫話本子為生的江湖女子在評論這段故事的時候,說了當時很流行的一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
在蕭華容和白霖的幫佐下,朝政漸漸回到正軌。
某一日下朝以後,一國之君突然記起一件事兒來,當初他作為南燕太子與鐘離喚被孤立在外,銀甲兵兵分兩路,一守貢海一隐連山,貢海的銀甲兵算是覆沒了,但連山裏的那些将士貌似還在原地待命。
想起這個,一國之君覺得有些對不住那些一直待命的将士,龍蔚将軍離世,連山中的拿去将士恐怕是得不到消息的。正想着,臨南候爺又一次翻窗而入。一國之君眼前一亮,登時将臨南候派去了連山,據說同行的還有燕王白霖。
臨南候與燕王前腳剛走,接跟着謝副指揮使便匆匆而來,伴着一個叫人不大願意接受的消息——
謝錦川說,“東平君飛鴿傳書,南門谷長生殿的老先生病重,現今只想見一見王後娘娘,東平君希望君王可以滿足老先生的夙願。他将不會與君王計較寧王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