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陳述
? 傍晚,西邊的雲如火燒般燃了起來。鐘硯卿叫醒夏寒,并留他在家中用了飯。晚飯後,鐘硯卿說要去西湖散步消食。夏寒忍不住笑了出來:“像個老頭子。”
話雖是這麽說,但夏寒最後還是跟着他的鐘老師一同西湖漫步去了。不過,鐘硯卿口中的散步對夏寒來說有些吃力。走了一陣子,夏寒便拽住前面人的胳膊,微喘道:“走慢一點。”“我已經很慢了。”鐘硯卿有些不滿。“胡說,明明你走一步、我都要小跑兩步。”鐘老頭子聽後失笑,轉身,真的學大爺一樣兩手相握放在背後、慢騰騰地踱起步來。
此間雖是七月盛夏,可西湖的晚風仍是凜冽。在西湖邊上走了這麽幾步,夏寒的腦袋被風吹得又有些暈暈乎乎的,于是就走得更慢。鐘硯卿游西湖的興致早給他磨光了,無奈之際,只好拖着他的小責編回家。
夏寒拿了筆記本後就向鐘硯卿告別,回到家,又強撐精神将《戲緣》故事大綱看了一遍。最後還不忘與鐘硯卿通話、讨論劇情:“我覺得後面那部分改一下比較好。”“怎麽改?”“你後面打算用大量篇幅寫那戲子在□□期間受盡折磨,我覺得不妥。”“哦?為何?”“你要寫的是《戲緣》,不是《□□》。”“那樣的時代背景,不寫□□太可惜。”“你可以少寫一點。”“我知道了。我看着辦。”“還有”“什麽?”“你不要由着性子去碼字,偶爾要控制一下,切記要按時完成任務。”“領導說啥就是啥。我保證,一個月後就能讓你見到《戲緣》的初稿。”
一個多月過去了,夏寒才知道,不能輕易相信鐘老頭的話。
八月中旬的杭州依舊悶熱異常,如果可以的話,夏寒是極不願意出門的。偏偏那位志趣高雅的鐘老師說要去錢塘江觀潮。今年的農歷和公歷的日子比較接近。算算時間,确實快到觀潮的時候了。為了能讓那意氣風發的作家近距離地體會到被催稿的壓迫感,夏寒決定,舍命陪君子一回。
但是,夏寒同志在鐘老板面前的發言,被錢塘江大潮的怒吼,完全淹沒。波浪濺起的水珠如雨般打在他們二人身上,縱使穿着雨衣,身上也濕了大半。
良久,鐘硯卿轉頭,發現夏寒的兩頰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紅,遂伸手去探他的額頭:“怎麽又燒起來了?都過去一個多月了,還沒好嗎?”夏寒沒有說話。鐘硯卿也一言不發,強勢地拉着他離開原地。夏寒本能地掙紮了兩下。鐘硯卿以為他不願意就醫,便道:“《戲緣》的初稿我敲好了,你如果聽話去看醫生的話,我就把它給你。”“你說什麽我聽不清。”夏寒用他最大的聲音朝眼前模糊的人影喊道,此刻他已開始耳鳴。鐘老頭還沒有耳背,自然聽得清對方說了什麽,于是氣沉丹田,大聲吼道:“《戲緣》寫完了!你跟我去醫院!我就給你!”夏寒只聽到他說《戲緣》寫完了,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鐘硯卿着實被夏寒吓了一跳。他心裏頭飛快地算了一下醫院到這裏的距離。與其等救護車一路堵車堵到這兒,還不如直接跑過去來得快。于是二話不說把人背起來往最近的醫院飛奔。事後鐘硯卿回憶起自己的這件壯舉,一口咬定自己破了男子五千米的長跑紀錄。至于是高中校運會的還是大學校運會的,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到了醫院,鐘硯卿在萬衆矚目下把夏寒送進了急救室。圍觀的群衆紛紛錄像留念——一個全身濕透的中年男子背着一個同樣全身濕透的瘦弱男子沖往急救室。這就夠了,剩下的東西,就交給群衆豐富的想象力了。
等到夏寒從急救室裏出來,鐘硯卿身上的水也幹得差不多了。他現在迫切地希望回家沖個熱水澡。與夏寒一同從急救室裏出來的醫生走近他,對他說:“老鐘,我怎麽不記得你還有個弟弟。”
鐘硯卿一頭霧水,覺着眼前的這個醫生眼熟是眼熟,但對方戴着口罩他認不出來。那醫生嘆了口氣,摘掉口罩,說:“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吶。”鐘硯卿做出一個不屑的笑容:“傻叉,老夫的記憶力早已超越了人類。你幾年幾月幹過什麽蠢事,我能馬上給你說出來。”
“知道你牛。不過你能先給我解釋一下那美男是誰。”“我現任責編,跟我一起觀潮然後暈了。話說他那什麽問題,要緊不要緊?”“我估計他是感冒拖久了變成肺炎。問題不大,不過他的體質很差,得躺上很久。”鐘硯卿啧了一聲,起身離開前又對醫生說了句:“沒想到我們三人中只有你當上了醫生。”
這醫生名叫陳述,和鐘硯卿、張祈是高中同學,他父親也是醫生。他們高一的時候,約定說長大後一起行醫。不料才過一年,鐘硯卿和張祈就轉身去做了文科生。陳述高中畢業後,因為性格別扭,就很少與他們見面了,最後更是斷了音訊。只是沒想到,他們三人原來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中。
鐘硯卿回家沖了澡,然後打了通電話給陳述:“喂,我老鐘啊。”“你怎麽知道我號碼?!”“白癡,你們醫師的聯系方式不都挂在醫院大廳牆上了嗎。”“行行行,你天下第一聰明。說罷,啥事。”“我那責編,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照顧。他不是一般的病人。”“怎麽?你好這一口?”“滾犢子。他老爹是出版社的大股東。他出事,我和張祈都會攤上麻煩事。”“成成成,我把他當爹侍奉行了吧。”
鐘硯卿又将此事告訴了張祈,張祈很嚴肅地告訴他:“夏寒是個早産兒,身體不如一般人。我其實很早就看出來你是故意拖稿,想要耍他玩。我想你還是适可而止吧,他折騰不起的。”
“這些事,我都知道。我不是一開始就告訴你了嗎?我和夏寒,很早以前就見過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