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陣風

第27陣風

飛機漸漸駛離地面,窗外的雲越來越多,近在咫尺。手伸到窗戶邊,手心攤開,那些雲朵似乎都會落在人們的手心裏。

幾千米的高空,是人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如果有天堂的話。

不過司濛覺得,她應該是要下地獄的吧。

汪雪涵拿出手機狂拍了幾張照片。窗外的景致太美,完全不需要P圖。

拍完外頭的天空,她又舉起自拍杆,擺各種姿勢,美美地自拍。

拍完還不算,腦袋湊過來,“大大,我們合張照吧,等會兒我發條微博。”

編輯發微博是炒熱度,也是一種營銷。帶上畫家本人效果自然更好。可惜司濛懼怕鏡頭,從來不敢自拍。

她冷聲拒絕了:“我不喜歡拍照。”

汪雪涵前置攝像頭早就調好了,自拍軟件的貼紙和濾鏡也調試好了,她對着鏡頭甜甜的笑,就等着和司濛拍照。眼下聽司濛這麽一說,她臉上的笑容一僵。不過倒也沒表現出不高興,依舊笑呵呵的,“那我自己拍。”

咔嚓咔嚓,聲響不斷。

她把玩着手機,滿意地說:“美顏真好。”

司濛趴在窗邊看了會兒雲。然後架上一副魔鏡,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自拍的聲響終于沒了,耳朵都清淨了。

她的音色依舊寡淡,“飛機上還是少玩手機,安全第一。”

汪雪涵立馬聽話的關了機,笑嘻嘻地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我這就接受文學的熏陶。”她随手拿了一本小言開始打發時間。

司濛不再說話,陷入黑暗。

周圍很安靜,大家都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擾。

去水源市寫生一直是司濛想做的事情。她去過兩次。一次是七.八年前,那個人只身奔赴這座死亡之城,她得到消息跑去追她,最後還是慢了一步,只等到一具冷冰冰的屍首。最近一次是五年前,那個人的忌日,她複出前夕。

水源市的風光無限好,廣袤無垠的荒漠,蔚藍純淨的天空,覆蓋冰雪的山川,自由盤旋的禿鹫。一切的景觀都令人嘆為觀止。她的成名作《鮮花盛開的季節》就誕生于那裏,水源市于她而言意義非凡。

不僅如此,那個人死在那裏。那座西北小城,荒蕪之地,有個年輕鮮活的生命在那裏隕落,毫無預兆。

從此以後,她的世界轟然崩塌,不複從前。

而這些年,那個人的詛咒也應驗了,她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塌糊塗。

這座小城不論是于她還是于百曉生,都不一般。

後面這幾年,她一直都想再去一次,可總是沒找到合适的機會。有一兩次票都買好了,臨時又有別的事情冒出來,只能退票。

一大早接到汪雪涵的電話,聽到她說自己要去水源市,她毫不猶豫就決定和她一起去。

離開晏竟寧幾天,正好也可以讓自己冷靜冷靜。

她那麽陰郁灰暗的人,就像是一盞灰撲撲熄滅了的燈。突然有一天被人拉了閘,整個人火花帶閃電的,溫柔地亮了一小會兒。過後,又會陷入無盡的黑暗。

她黑得太久,沒人能拉她出深淵。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這盞燈,亮都不要讓它亮起來。

她是個很随意的人,這個決定做的很突然,幾乎來不及提前告訴晏竟寧。

她出門的時候,他還在睡,睡得很熟。精致的五官越發顯得立體。

她不忍打擾他,就只給他發了條微信告知他自己的行程。

不知道他醒過來後,看到那條微信,會不會想殺了她。

手機關機,她反而輕松了。不用擔心他會突然打電話過來數落她一頓。他很有修養,從來不爆粗口。可這人卻有本事數落得你無地自容。

從橫桑飛雲陌要三個小時。三個小時中,有兩個半小時司濛都在睡覺。

昨晚放縱得太厲害,男人要的又急又兇,而且持續了很久。她被折騰得去掉半條命,一大早又出門趕飛機,如今簡直困得要命。

夢裏晏竟寧那張放大的臉慢慢湊近她,越來越清晰。司濛被吓了個半死,直接驚醒了過來。

醒來那刻都是心有餘悸的。她真是有些魔怔了。

“大大,你做噩夢辣?”汪雪涵扭頭看着她,體貼地給她遞水,“先喝口水壓壓驚。”

“謝謝。”司濛伸手接過礦泉水,擰開瓶蓋,猛地灌了一口,胸口裏那種心悸的感覺這才稍稍緩解掉一些。

低頭發現自己蓋着毯子,滑落了一角。她俯身撿起來。這毯子肯定是她睡着以後汪雪涵替她蓋的。

“快到了,還有半個小時。”汪雪涵看了眼腕表,告訴司濛。

“嗯。”

汪雪涵合上書,伸了個懶腰,音色懶散,“腿都坐麻了。”

她俯下.身捶了捶自己的小腿。

坐得太久,司濛也覺得不舒服,尤其是腰,酸得要命。

“書給我看看。”她說。

“大大你要看小言啊?”汪雪涵把書拿給她,“這劇情太狗血了!”

“講的是什麽?”

司濛垂眸,目光當即落在封面上——《豪門小嬌妻》。

司濛:“……”

汪雪涵一臉嫌棄,“講的是兩姐妹,一個是正牌千金,一個是養女。家裏人都對養女很好,忽視正牌千金。正牌千金心懷怨恨,最後把養女給殺了。”

司濛:“…………”

“男主呢?”

“這文壓根兒就沒男主什麽事,他純粹打醬油的。講的就是兩姐妹的相愛相殺。”

司濛:“……”

“大大,你說這作者腦子是不是有坑啊?哪家父母會不愛自己親生女兒的,有好處盡想着養女的?這是親爹媽呢?這種橋段寫出來,都不怕被噴的麽?”

司濛翻書的手直接僵住,胸腔一滞,手中那本厚厚的言情小說突然之間變得有些燙手,她幾乎拿不穩。

她快速地合上封面,拿還給汪雪涵,像是在甩燙手的山芋。

她笑了笑,笑容很淺,視線轉向窗外,“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要太在意。”

臨近中午,飛機準點降落雲陌機場。

北方的秋天比南方明顯,陰天,更添寒涼。秋意濃,入目皆是澄亮的黃。

坐在出租車裏,兩側的行道樹葉子掉了大半,滿地枯黃。

車輪軋過,葉子脆脆的發響,有些被碾碎,有些則被氣流沖到了老遠。

自從下了飛機,司濛的手機就很安靜。那個人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來,甚至連微信都沒給她發過一條。

也不知道是究竟是真生氣了,還是不願管她,任由她自生自滅了。

不知道為什麽,司濛竟然覺得有些失落。

屏幕亮着,熟悉的號碼映入眼簾。司濛的手停頓在撥號鍵上。想撥,卻下不了決心按出去。

汪雪涵見她那麽遲疑,不解道:“大大,你和你老公吵架了嗎?”

司濛手指一僵,立馬摁滅屏幕。

“沒有。”她說。

“下飛機了,給他打個電話報平安吧,不然他該擔心了。”

司濛:“我到酒店再打吧。”

“回酒店你們煲電話粥,想打多久就打多久,沒人打擾。”汪雪涵了然于胸。

司濛:“……”

雲陌沒有直達到水源市的航班。得先飛到西北一帶的中心城市金源,然後再由金源坐火車到水源市。而在當天已經沒有直達的飛機飛金源市了。高鐵和動車倒是有直達的,不過沒票了。只能在雲陌歇一晚,等到明天再走。

雲陌這座地地道道的北方城市,司濛是第一次來。要在雲陌待一晚,倒是可以在周圍走一走。

想是這樣想,可司濛一下飛機就覺得不太舒服。頭暈,還犯惡心。胃裏很空,卻什麽東西都吃不下。

她可能有點水土不服了。

在機場附近訂了酒店。兩人放好了行李,一起去二樓餐廳吃飯。

司濛胃裏很不舒服,一點東西都吃不下,臉色也不太好看。

汪雪涵見她這個樣子,擔憂得問:“大大,你沒事吧?”

她虛弱地說:“我可能有點水土不服了。”

汪雪涵憂心忡忡,“這才哪到哪啊,你現在就水土不服了,等到了大西北,你更受不住了。”

“要不咱們不去了吧?”汪雪涵打起了退堂鼓。

“去,必須去!”司濛格外堅定,“我沒什麽大礙的,睡一覺就好了。”

“水土不服說嚴重也很嚴重的,咱們要不去醫院看一下吧?”

“不用。”她擺擺手,“我自己的身體我心裏有數,沒事的,你別這麽緊張。”

本來還想去雲陌市區逛逛的,司濛人不舒服,自然就作罷。

一下午司濛就窩在酒店睡覺。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有意識的時候,她聽到了門鈴聲。

她開始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可那門鈴聲急促,一聲壓過一聲,跟催魂似的。她想忽視都難。

她認命爬起來,坐在床上,扒了扒亂糟糟的頭發。

人依舊不太舒服,不過比起下午,倒是好了一些。

日暮沉沉,遠處天空停留着一抹紅暈,将落未落。一排排高聳入雲的建築隐在霞光深處,此起彼伏。

“來了!”她以為是汪雪涵,趕緊跳下床開門,連拖鞋都沒顧得上穿。

咔嚓一聲響,房門大開。并非如她所想是汪雪涵。

男人霍然站在門外,身材英挺偉岸,手裏握着手機,屏幕還亮着。腳邊則立着一只黑色的小行李箱。

廊燈的光打在他臉上,表情平靜,淡漠。

“你怎麽來了?!”她震驚得無以複加,整個人直接怔住了。

他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一開口聲音冷得徹底,“司濛,睡了我就跑路,長本事了啊你!”

司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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