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陣風
第29陣風
在金源市住了一晚,第二天三人又馬不停蹄坐火車去水源市。
兩天兩夜的火車,一路颠簸,總算是到了。
一下火車,迎接他們的便是陰郁的天空,大風,揚塵滾滾。
整座城市都被沙塵包裹,嚴絲合縫,不留一點縫隙。
風沙很大,不斷吹到臉上,人根本就不敢睜開眼睛。
司濛戴一頂漁夫帽,寬大的帽檐遮住大半張臉。帽檐之下的表情幾乎看不清。
一陣風襲過,帽子直接被掀走了。在半空中打轉,然後落到地上,又被吹吹起來,再落下。反複幾次,一路滾,被吹了老遠。
她趕緊用圍巾裹住自己的腦袋,把臉藏嚴實。然後去追她的帽子。
汪雪涵快了一步,替她撿回了帽子。
“謝謝。”司濛面露感激,接過帽子後,轉手就放進了包裏。
“大大,快戴上口罩吧。”汪雪涵早就把自己層層武裝起來了,給司濛和晏竟寧一人發了個一次性口罩。
“還是你準備充分。”司濛趕緊戴上口罩。
一轉頭就和晏竟寧對上,淡藍色的一次性口罩被他戴上,整張臉被遮住,只露出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
長久以來,司濛其實都不太敢直視男人的這雙眼睛。太過深邃,就像是漩渦,能讓人不由自主的就陷進去。也太過深情,被這樣一雙眼睛直視,所有的女人應該都招架不住。
四目相對,司濛心裏一慌,忙不疊移開視線。
看着沉浸在風沙裏的建築,白色的圓弧形頂樓,入目是無數耀眼的白。
看到它們,司濛的一顆心不自覺緊了緊。
終于回來了,回到了恩怨結束的地方。
“先打車去酒店吧。”晏竟寧拉着兩只行李箱,音色低沉。
“好。”兩姑娘異口同聲。
一路颠簸,吃不好,睡不好,只想趕緊到酒店洗個澡,飽餐一頓,再好好睡一覺。
汪雪涵是個很有魄力的姑娘,凡事都安排的井然有序。這一路上的酒店和機票都是她定的。
水源市人口稀少,市區的街道車流稀疏,一路暢通。
司機是個中年大叔,一開口就是當地方言,晦澀難懂。
司濛和晏竟寧坐在後座,不發一言。倒是汪雪涵毫無障礙,和司機聊得很嗨。
她來水源市探親,在酒店住一晚,明早就要和司濛他們分開了。
博凱酒店,整個水源市市區唯一一家星級酒店。說是星級酒店,卻沒有任何星級酒店的标準,一點都不達标。
灰暗的招牌,玻璃門底端沾了厚厚一層灰。生意上不去無比慘淡。
從出租車裏下來,司濛擡頭看了眼招牌。臉色幾不可察的變了一變。
大廳一側擺放着一套大紅色沙發,漆都掉的差不多了,顯而易見年歲久遠。幾棵盆栽很醒目,可葉子卻早就已經枯死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
前臺的接待趴在吧臺上睡覺,睡得很熟。
汪雪涵重重地敲了敲桌面,提高音量,“喂,醒醒。”
前臺姑娘被叫醒,睡眼惺忪,忙擡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今天沒有空房了。”前臺姑娘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語氣冷漠。
汪雪涵懶洋洋地依靠着前臺,“我們在網上定好了,來辦理入住。”
前臺姑娘:“出示一下身份證。”
辦理入住倒也迅速,沒過多久便弄好了。拿到房卡,乘坐電梯去房間。
汪雪涵摁了數字5。
司濛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加速。
電梯裏,醒目的紅色數字不斷跳轉。數字每跳轉一下,司濛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叮的一聲響,電梯門大開。
汪雪涵拉起行李箱率先邁出去,晏竟寧緊随其後,司濛墊後。她的一雙腿變得無比沉重,幾乎邁不開。
壁燈的光不堪明亮,走廊裏光線很暗,暗影重重。影子倒映在地上,狹長靜谧。
三人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走,行李箱的輪子在光潔的地板上徐徐往前滑動。寂靜的環境裏,這個聲響顯得尤為突兀。
司濛緊緊跟在晏竟寧的身後,全身緊繃,雙腿發軟,每走一步都變得格外艱難。
她以為自己不怕的,可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她心裏有鬼,怎麽可能會不怕。
汪雪涵的房間在505,她在505門外停下腳步,“大大,咱們先放行李,等下再出去吃飯。”
司濛想扯出笑容,可整張臉繃得很緊,根本就笑不出來。
“嗯。”她僵硬地點頭,嗓音嘶啞,聲帶像是被人掐住了,發不出聲。
不等汪雪涵刷開房卡,晏竟寧就已經拉着行李箱繼續往前走了。
司濛趕緊跟他讓,不敢落單。可惜步子邁得急,腿又發軟,險些摔倒。
好在她及時扶住了牆壁,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小心點。”晏竟寧眉頭一皺,“看着點路。”
司濛扶着牆壁重新站穩,微微擡起頭,壁燈微弱的一小束光正好打在她臉上,女人的臉慘白,毫無血色。
走廊一直走到底,拐了個彎,又是一條狹長的走廊。
晏竟寧拖着行李箱走了幾步路,終于停了下來。
司濛站在他身後,輕輕擡了擡眼,映入眼簾的是碩大的醒目的門牌號——514。
司濛整個人如遭雷劈,搖搖欲墜,臉色白得徹底。
晏竟寧捏住房卡,刷開房間。拉着兩只箱子,擡腿邁進去。
房間裏倒也整潔,大床橫在屋子中央,入目皆是刺眼的白。
太多的巧合了!
他随意掃了兩眼,再一回頭,卻見司濛一直杵在門口,沒進來。
“進來啊!”他輕輕一笑,“站在門外幹嘛?”
司濛一動不動,也不吱聲,宛如一座石化的雕像。
“司濛你怎麽了?”晏竟寧的臉上浮現出擔憂的神色,走近她,捧起她右邊臉頰,“是人不舒服嗎?”
女人死死咬住下唇,因為用力,嘴唇都破皮了,滲着一點點血絲。
水源市,博凱酒店,反常的司濛……電光石火之間,晏竟寧想起了檔案袋裏的內容,明白了前因後果。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一手拖起行李箱,一手拉起司濛的手,“走,換酒店!”
——
臨時在水源市換酒店哪裏有那麽容易。水源市經濟凋敝,主城區籠統就那麽幾家酒店。地段好的那幾家皆已客滿。只能往周邊找。
這真是一座有錢也無能為力的城市。
出租車沿着城區找了一大圈,終于找到一家小旅館,那裏還有空房間。
幾十塊錢一晚的小旅館,設施簡直差勁到家了。小小的房間,兩張單人床把所有的空間都擠滿了。洗漱用品都是最廉價的。
晏竟寧這輩子都沒住過這樣low的房間。可有什麽辦法?為了司濛,他只能暫時委屈自己。
他把兩張床合在一起,拼成一張床。拿起被子枕頭仔細看了看,并沒看到不幹淨的地方,這才放心。
司濛的狀态看上去很糟糕。重新找酒店找了很久,一路上她都很沉默,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眼神失焦呆滞,根本就沒有太多反應。
大概是她這個樣子太過奇怪,司機有好幾次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不放心她,晏竟寧寸步不離,一刻都不敢走開。
打電話讓前臺給他們叫了份外賣。
清淡的粥配小菜,司濛明顯是沒胃口,動了動筷子就不吃了。
“再吃點。”晏竟寧看到她蒼白的臉龐,覺得很心疼。
她搖了搖頭。
她狀态不好,晏竟寧也不敢勉強她。
他自己也沒什麽胃口,填了填肚子。
吃完晚飯,司濛也不洗澡,直接就躺到床上去了。
晏竟寧拿了衣服去衛生間洗澡。
不一會兒衛生間裏便傳出了瀾瀾水聲,聲聲入耳。
她睜着眼睛聽了很久。
晏竟寧沖了個涼出來,她已經睡着了。小小的身體蜷縮在一起,像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他搬來椅子坐在床前,靜悄悄地看了她很久。
此刻如果司濛睜開眼睛的話,她一定會發現男人的目光溫柔缱绻,充滿了愛意。
喜歡一個人總有撞入心扉的那一刻。就像是現在,他看着她安靜的睡顏,突然之間充滿了感動。
他知曉她所經歷的那些事,知道她的痛苦。正是因為知曉,他才更加心疼她。沒和她結婚以前,他精心籌謀,為的就是讓她成為晏太太。結婚以後,每天都在擔心她會輕生。生怕自己哪天下班回來,她就沒了。
好像每次只有看到她安靜的睡着了,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緊緊懸着的那顆心才能短暫放下來。
晏竟寧自诩并非長情之人,他從來不知道,他竟然也會對一個女人用盡了耐心。
他的手忍不住探過去,摸着她的臉頰,呢喃低語:“司濛啊司濛,你什麽時候才能走出來?”
看她睡着了,他這才松了口氣。還能睡着,就說明她不是那麽的害怕。畢竟人一旦恐懼到了極致,是會容易出事的。
頭發濕噠噠的往下掉水。他拿來幹毛巾擦幹頭發。
頭發弄幹了以後,他也沒立馬睡。打開筆記本電腦處理了一下郵件。
弄完這些,他才上床。關了燈,緊挨着司濛,閉上眼睛。
房間陷入黑暗的那瞬,溫熱的軀體靠過來,熟悉的,屬于晏竟寧的體溫。
司濛緩緩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