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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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忱那一桌是公司部的總經理張慎組的局,因為兩個部門後期有項目上的合作,謝忱就沒推。
到了才知道,一起吃飯的還有唐靜。
張慎要給彼此介紹,坐在對面的唐靜就笑着說:“張總不用介紹了,我們認識。”
張慎倒是驚訝了一番:“哦?”
謝忱也着實詫異,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但是說實話對唐靜的臉,謝忱心底毫無印象。
但他面上不顯,起碼做到沒有失禮。
唐靜這邊自我補充,笑着對張慎說:“我和謝總是高中同學。”
張慎點點頭,忽地想到什麽似得說:“那還有陳塵,你們三都是同學了?”
唐靜一怔,眼底閃過一絲微光,很快恢複如常,微微笑道:“是。”
謝忱再看了一眼唐靜的臉,這才想起,高中那會好像似乎是有那麽一個人,和陳塵關系還不錯。
他這會有印象,是因為陳塵熬夜給人準備生日禮物,被他抓包了。
那會是高二上學期,剛開學沒多久,但老師布置作業可不管是不是剛開學。
何況他們所就讀的學校,是S市的重點高中。
基本上前兩年就要把高中所有的課程統統提前學完,然後留出完整的一年時間用來複習,備戰高考。
每門課每天幾張卷子嘩嘩地往下發,作業不寫到十二點,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高中生。
陳塵的文科很好,語文和英語的作業都是率先完成的,但對着數學卷子,能愁到頭發白。
每回不是要謝忱一道題一道題講解了,才能勉強完成作業。
可那天破天荒地,十點半陳塵就說作業已經全部完成,并且困了,非常需要睡眠!
這段日子,雖然只上了幾周的課,但基本上沒在十二點前沾過床,管中窺豹,這得有多辛苦,确實會嚴重缺乏睡眠。
謝忱沒多想,何況倆人不在同一個班級,每個老師的教學進度都不一樣,何況是布置的作業。
因為每天都要給陳塵講題,所以謝忱自己刷題的速度一向很快,這天不用輔導他的小姑娘了,倒是突然空出了很多時間。
大概是生物鐘已經習慣了晚睡,謝忱毫無睡意,幹脆給陳塵整理錯題集。
到了十一點,謝忱去洗手間,路過陳塵房間的時候,發現門縫裏還透着一點光亮。
謝忱沒多想,陳塵怕黑,睡覺的時候床頭燈一向都是開着的,等他從洗手間走出來時,突然聽到“咚”地一聲,像是東西落地的聲音。
謝忱心頭一緊,懷疑她是從床上滾了下來,立刻輕聲敲門,問:“怎麽了?”
門內悄無聲息,沒有人應聲。
五秒鐘後,謝忱突然發現,門縫裏的光線沒有了。
那只能說明,房間裏的人,沒睡,醒着,但是不想開門。
怕吵醒樓下的爺爺奶奶,謝忱沒再敲門,只壓低了聲音:“陳塵?”
還是沒人應聲。
但是謝忱,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下謝忱确保了,裏面的小姑娘壓根沒睡,不開門,是因為不敢開門。
至于為什麽不敢開門,那就只有開了門才能知道了。
怪不得今天十點半就說困了,完全是有預謀的。
“陳塵,開門。”這次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陳塵暫時沒空理會門外的人,心裏慌亂的想怎麽收拾藏好桌上的殘局,抽屜是不能拉開的,她怕動靜太大。
她一手拿着一堆彩色紙,懷裏抱着一個玻璃罐子,在原地轉了兩圈,在找尋房間裏有沒有可藏的地方。
找到了!
她開心的将懷裏的東西小心放在床中間,然後将床上唯一的一條小毯子抖開,将那些東西蓋住。
陳塵慌亂的心,稍稍穩住,定在原地,屏住呼吸,想騙過門外的人。
可沒過幾秒,門外又傳來了聲音。
“你沒睡,我知道。”謝忱的音質偏冷,當他壓着聲音說話時,會顯得更凜冽。
這會雖然聲音隔着門板,但陳塵還是感覺到了,他在生氣。
陳塵心顫了下,這下不能詐屍了。
她轉身的時候,忘了手裏還抓着小毯子,一轉身,小毯子被牽動,床上被掩藏的東西,露出來大半。
但陳塵沒顧上這裏,直接去開門了。
開之前,她還沒忘記要演戲,故意揉了揉眼睛,裝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還口齒不清道:“怎麽了呢?我起來上廁所呀,你怎麽還不睡?”
門口白衣少年冰冰冷冷的樣子,視線銳利的看向她,小姑娘眼睛撲閃撲閃的,有神的很吶。
陳塵睡相不是很好,愛翻滾,每天早上起床,後腦勺的頭發,都亂的跟鳥窩一樣,對着鏡子梳頭,還能被自己梳的疼哭。
嬌氣的很!
可這會,頭發絲滑柔順,可是一點都不像剛從被窩裏爬起來的樣子。
呵,演技拙劣!
屋內只開着床頭燈,有些昏暗,謝忱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掃向門內的可視範圍,桌面上幹幹淨淨,床只能看見一半。
有枕頭,有一只小狗熊,有毯子,還有……
那是什麽東西?!
謝忱的眼睛眯了眯,再次看向還沉浸在演戲中的陳塵,問:“那就是你犯困的原因?”
“啊?”陳塵陷在演員人設裏,思路沒跟上,一臉不明所以。
白衣少年繃着臉,下巴微擡,示意她向後看。
陳塵半側着身體往回看,然後看見了自己暴露在外的犯罪現場,心頭一凜,然後完全不敢直視身前的人。
謝忱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問:“所以你作業到底寫完沒?”
五分鐘後,謝忱坐在書桌旁,眼前是剛剛藏在床上的那一堆“犯罪證據”。
一堆彩紙,幾只折的有點醜的千紙鶴,還有一只玻璃罐子。
陳塵對于自己今晚的罪狀,供認不諱。
陳塵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雙手抱住腿,整個人蜷成團,腦袋磕在膝蓋上,歪着頭看他。
整個人看起來乖巧又可憐,她是最知道,怎麽樣對謝忱撒嬌和示弱最湊效。
陳塵聲音甕甕地,說:“唐靜你知道吧?”
謝忱看了她一眼,想說不知道,除了她以外的女生,他根本不在意,長相不在意,名字就更記不住了。
但是陳塵好像也沒想要他回答,繼續說:“就是跟我很好的那個女生,她馬上要過生日了,但是她爺爺前段時間生病了,治起來很麻煩的那種,所以她最近都不太開心。”
“我上網查了下,說折千紙鶴可以祈禱生病的人早日痊愈。雖然不一定有用,但是總是一種美好的願望對不對?”
謝忱心想,你真厲害,還把觀音菩薩的活給搶了。
“所以我想折99只紙鶴,希望她爺爺快快好起來,可以活得長長久久。我也希望唐靜可以重新開開心心的笑起來。”
謝忱知道,她從初中開始就住在這裏,每天和爺爺奶奶朝夕相處,她這是共情了。
謝忱在心裏嘆了口氣,問:“什麽時候?”
陳塵一愣,頭從膝蓋上擡起來:“啊?”
她穿了長款的睡裙,領口稍稍有些大,她這個坐姿,會迫使領口往下墜,以謝忱的角度和視線,就能看見鎖骨以下的那一抹雪白肌膚,被臺燈的光線鍍了一層柔光。
謝忱偏頭,聲音有些低啞:“坐好!”
“哦。”
陳塵以為他是批評她坐沒坐相,立刻放下雙腿,人坐得端端正正,雙手放在雙膝上。
簡直是一副小學生三好學生标榜。
坐好後,還朝身旁的人,甜甜地笑說:“坐好了。”
謝忱繼續問:“什麽時候生日?”值得你這樣加班加點?
陳塵乖乖回答:“這周五。”
今天周三,還是快将近第二天淩晨了。
也就是說,還剩一天一夜。
謝忱瞥了眼桌上那幾只已經折好的醜鳥,然後說:“還不去拿作業?”
陳塵不敢動,她怕她一轉身,少年就能将她今晚的心血全部掃進垃圾桶。
謝忱這會簡直比班主任還可怕:“今晚不想睡了是吧?”
陳塵硬着頭皮起身去書包裏拿作業,還特意繞了個路,将謝忱身邊的垃圾桶一腳踢進桌底,藏好。
這行為,簡直是掩耳盜鈴的典範。
謝忱都氣得沒話說。
他女朋友好笨,但是笨的好可愛!
謝忱閉了閉眼,耳邊是她跑來跑去的聲音,噠噠噠跑過去,拉開書包拉鏈拿作業,又噠噠噠跑回來。
少年睜眼,淡淡道:“寫吧。剩下的我來折。”
陳塵眼睛一亮,臉上的表情簡直是感激涕零,甚至有點不敢相信:“真的?”
謝忱:“嗯。”
陳塵開心的在卷子上寫了個“解”字,然後開始苦思冥想。
一分鐘過去,餘光裏身旁的人還在擺弄手機,沒有要開工的樣子,陳塵小聲确認:“你真的幫我折嗎?”
“只要折九十九個就好了喔,代表長長久久。”
少年聽到最後四個字,眉尾動了下,但是沒說話。
少女內心噙滿感激,開始誇海口,說:“下次等你生日的時候,我給你折999個,長命百歲好不好?”
怎麽到他,就是長命百歲?
他女朋友到底會不會寫祝福語?
謝忱擡眸睨她,兇兇地:“你寫不寫?”
陳塵收起試探的小爪爪,繼續寫作業。
兩分鐘,少年還盯着屏幕,少女又按捺不住了,假裝調整椅子坐姿,人往那邊一晃,偷瞄到了他的手機屏幕。
頁面是醜鳥的折紙教程,陳塵像是終于抓到了少年的短板,心裏驚訝又開心,眼底的狡黠快要溢出來,蔓延在這靜谧的初秋月夜裏。
她高興地說:“你不會呀?”
少年将手機合在書桌上,淡聲道:“現在會了。”
“再多說一句,就自己折。”
陳塵的下半句“要不要我教你”,就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嚨口。
那天,少年折到了淩晨三點。
99只醜鳥,一個都沒少。
最後,直接趴在她的書桌上睡着了,直到天亮,才起身回自己房間。
而少女,在他走後很久,才漸漸醒來。
陳塵進店門的時候,謝忱其實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很快,唐靜也看到她了,并且目光頻頻投向陳塵那一桌,這直接導致張慎也注意到了陳塵。
于是,張慎開玩笑道:“那不是你們同學嗎?”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唐靜笑笑,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陳塵對面的男人身上,對方看起來一臉儒雅斯文相,和陳塵說話,禮貌有加的樣子。
張慎好像說了句:“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這時,陳塵正巧轉過頭來看向他們,面色看起來不是很友好的樣子。
唐靜回神,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謝忱,說:“別打擾人約會了吧?”
張慎大約想到了近期的傳聞,謝忱那六親不認的做派,據說第一天走馬上任,陳塵因為堵車遲到了一小會,就被罰了款。
這同學關系就不說親近了,沒結仇就不錯了。
三人各懷心思,這一茬再也沒提,倒也過去了。
陳塵去洗手間之前,謝忱就不在飯桌上了,他去前臺結賬。
然後轉身走的時候,被服務員不小心撞到了,衣服上蹭到了些油漬,他是去洗手間擦拭衣服的。
所以,狹路相逢純屬偶然。
但兩人怼起來,就不是偶然了。
謝忱回來的時候,陳塵那一桌已經空了,服務員在收拾餐盤。
而這邊,張慎和唐靜也起身準備走了,在得知被謝忱提前買了單,張慎和謝忱倆人一路官方客套着走到電梯口。
好巧不巧,電梯慢,兩撥人就那麽毫無征兆的在電梯口碰上了。
那三個人,陳塵一個都不想打招呼。
等電梯下行的那幾十秒裏,她全程目不斜視,假裝自己是個瞎子。
但有些人,非要覺得自己眼神清亮,洞若觀火。
電梯門打開,所有人進電梯。
密閉空間的寒暄和交流,避無可避。
唐靜笑得柔情似水,語氣輕柔地問道:“這是你男朋友嗎?”
說完也不等陳塵回答,唐靜的目光就轉向蕭楠,繼續說道:“你好,我是陳塵的朋友,唐靜。”
誰也沒說話,陳塵不搭理,蕭楠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們之間有互助的合作關系,他不知道此刻,需不需要站出來幫忙?
蕭楠目光溫和地看着陳塵,把主動權,遞了過去。
于是,狹窄緊仄的空間裏,有那麽一瞬間詭異的靜谧。
電梯上的數字,從10一路跳到2,陳塵才開口。
她說:“不是。”
聲音清脆響亮。
身後,某個人的眼底,眸光閃了閃。
然後,陳塵忽地轉過身,直直看向對面的唐靜,把下半句話,說完整。
陳塵:“我是說,你不是我朋友。”
電梯“叮”地一聲,門在她身後打開。
陳塵轉身走了出去,蕭楠跟上了她的步伐。
留在電梯裏的謝忱,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兩個相繼消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