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紅帽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們都在廚房裏擦牆擦地,苦不堪言。

廚房裏還站着叨叨絮絮的大西--他兩個小時前回來,此後嘴就沒閉上過--還有自認為找到樂園、自此賴在餅屋不走的大頭。

顏止心裏想着,這不得清理個十年八年啊,就聽到有人來了。魚店老板腳步輕快地走進廚房,不客氣地找了張幹淨的凳子坐下來,輕輕一笑:“炮是你們放的吧。”環顧一周,她又說:“呦大西,你們這是在炸店呢,經營不下去了騙保險嗎?”

大西走過去,叼上一根煙,又把一根煙遞給老板:“胡說什麽呢。我們生意好着呢。看我們人丁多旺。”說着摸了一把快把頭伸進烤箱的大頭。

魚店老板看向顏止和何末,“這兩位小哥就是這裏的新老板嗎?”

大西趕緊把他倆拉過來,鄭重地介紹說:“石頭,小河。隔壁普羅忘事的老板桦姐姐。”

桦姐笑罵:“你才忘事兒。石頭小哥,謝謝你救了小雨,要不它就游進這小屁孩肚子裏了。”

大頭聽見了,擡頭問:“它會自己游到我肚子裏嗎?”

桦姐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以後你肚子就是它魚缸了,投點魚食還會越長越大呢。”

大頭一癟嘴:“我才不吃魚食。”

“姐,大西哥哥,”一個女孩兒進了店裏,“姐,送魚的來啦,在門口等着你呢。”

女孩兒走路跟風似的,輕輕巧巧就就飄進了廚房。她看見廚房的慘況,一呆:“大西瓜,你的店被黑社會砸了?是不是欠人錢啦。”

大西:“你們兩姐妹能說點好的嗎?”女孩一笑,一邊伸手從塑料袋裏拿了塊點心吃。

她們兩姐妹,姐姐是“糖醋排骨”,眉眼濃重,妹妹是“汆魚丸”,白白潤潤的。從相貌說,桦姐要美幾分,不過小魚丸幹幹淨淨、脆生生的,在那兒一站,整個慘兮兮的廚房看着都亮堂了點。

顏止看到小魚丸又拿了塊隔夜點心吃,不禁滿臉黑線。他想這個街坊的人心真大,什麽東西都能往嘴裏塞,難怪大西的餅屋能在這裏生存。

小魚丸吃了兩塊,才覺得不對勁。“大西瓜,你的手藝退步了,巧克力餅怎麽沒什麽巧克力味兒啊。”

顏止接口說:“那不是巧克力味的,就是烤焦了。真不好意思,這不是大西瓜做的,是我們倆做的。”

小魚丸進來就看見了高大挺拔的顏止,不過羞于搭話,她有點臉紅地說:“哦,沒有巧克力味也挺好吃的,不過這餅幹也太大了,都趕上蔥油餅了。”

顏止:“這也不是餅,是....蛋糕。”

兩姐妹眉頭微蹙,心裏恍然大悟:“怪不得大西要炸店騙保險了。”

兩姐妹回到了魚店。姐姐寧桦穿上了橡膠圍裙,頭發往上一攏,女王似的指揮送魚的工人把魚倒進缸裏,一邊還挑肥揀瘦。妹妹寧楓幫着忙,勻出一只眼不時掃向西天餅屋。

西天餅屋,一開業的時候其實叫“西大餅屋”,某天一塊天外飛石砸到了招牌,把“大”上面的一塊白漆給刮掉了。老頭老太太眼神不好,遠遠的把“大”看成了“天”,此後這裏就成“西天”,原名叫什麽,連大西自己都忘了。

寧楓看着“西天”說:“大西瓜雖然近視,眼光還不錯哈。他們倆挺帥的。”

寧桦:“帥有毛用,我看他們連糖和鹽都分不清。”

寧楓不以為然:“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幹嘛非要靠手藝。"她猶豫了一會兒又說:“他們不會是....一對吧?”

寧桦看着妹妹,若有所思道:“是不是一對跟你沒關系,反正,不是什麽正經人。”

寧楓瞪圓了眼睛:“姐,你為什麽那樣說?”

寧桦冷哼一聲:“兩外地人,年紀不大,屁手藝沒有,還完全看不出以前是幹什麽的,擠到我們這又亂又挫的地兒圖什麽啊?大西這店快連蒼蠅都不上門了,想掙錢不會幹這個。我看他們.....是沒地兒可去了。”

寧桦見多識廣,她不想告訴妹妹,早上看到顏止救人的俐落冷靜,是那種慣常面對突發情況的。這樣的人,會來到這裏,經營一家快倒閉的蛋糕店?

顏止在店裏打了好幾個噴嚏。鼻端上焦苦的奶味揮之不去,他特無奈地想,再這麽下去他不止讨厭奶油,恐怕要對甜味過敏了。

他伸展着蹲麻了的手腳時,手機響了。他按下通話鍵 ,只聽電話那頭說,“石頭,吃飯了嗎?”

汪新年每次給他打電話,開場白都是這句,那關懷備至的語氣讓人誤會老板下一句就會說:“沒吃我請你?”

可惜現實中,老板的下一句總是:“明天有空嗎,到我們這兒玩玩兒?”顏止已經拒絕過好幾次了。他非常不喜歡擂臺上被強光照射和幾百人盯住的感覺,打個架跟拍綜藝節目似的,不踏實。

顏止正要說“沒空”,汪新年趕緊補一句:“明兒過節呢,好朋友都來了,有肉有菜的,你要來的話,給你留塊大肘子。東升元剛出爐的,一個六十呢!”

顏止一怔,六萬!是上次的三倍。夠他交一年房租的了。

汪新年聽出顏止動心了,又游說:“你還想什麽,好多人排隊都吃不上呢。上次那鹵雞爪子肉少還不好啃,這次不一樣,都炖酥爛了,包你一咬一口肉。”

顏止猶豫不決。他是不想上擂臺了,但看着一塌糊塗的廚房和烤箱裏前景不明的糊狀物,又覺得這筆錢正是他需要的,連老板鴨子似的嗓音也可以容忍了。

“好吧,明天我過去。”顏止說。

汪新年喜道:“那回見!”幹脆利落地挂斷了電話。

黑市擂臺位于榆樹區最熱鬧的馬蹄坊,不過不在主街道上。熟客都會把車停到主街的家樂福裏,從側門出去,拐進梅花胡同,大概走個600米左右,就會看見東升元鹵肉店。鹵肉店的大鍋擺在門口左側,每到下午四點會飄出誘人的香料味兒和肉香。繞過肉鍋,就可以看見一道狹隘的樓梯,通往黑洞般的地下室。

走下樓梯,再推開一個陳舊但沉重的木門,第一次看見“大窪”這個可以容納□□的巨大場館的人,都會驚嘆:地上那些居民和小店主心理素質真好,底下這麽個大洞,也不怕房子塌了!

顏止每次來大窪都會把自行車拴在鹵肉店前的電燈柱,然後往店裏看看。他不饞肉,但挺喜歡這種熱氣騰騰的煙火氣。今天他在肉店前多站了會兒,想着晚上回去給何末帶點鹵牛肉和雞翅。

正想着,突然耳邊傳來“砰!”一聲。顏止一驚,本能地竄到肉鍋後面防護好自己,然後凝神細看。

只見一輛米色的蘭博基尼碰上了電燈柱,車燈碎了,燈柱上的小廣告飄然降落到車前鏡,正好擋在駕駛座前。

顏止先看到車窗搖下來,一個绛紅色的帽子露出半截。過了好一會兒,車窗又慢慢搖上了。車門“噔”地打開,一雙嬌小的平底皮鞋踏在地上,然後是鞋子上白皙的腿、細瘦的腰、清瘦的手腕及上面圈着的佛珠......

等女孩兒整個從車裏走出來,顏止覺得好像過了好幾個小時那麽久。

小紅帽走到車前,看到燈柱以及撞癟了的自行車,有點詫異。她眼睛本來就大,這一微微地瞪圓,臉上就看不見別的五官了。

顏止有點錯不開眼睛。女孩看向他,開口道:“這車,是您的嗎?”

“嗯,”顏止回過神來,“是我的。”

“真對不住了。”女孩說,“您沒受傷吧?”

顏止看她長得嬌小,沒想到聲音有點低沉,聽着倒是悅耳的。他搖搖頭,蹲下察看撞凹的輪胎,頓時心疼起來。

女孩兒說:“您這車不好修了吧。”她在顏止身邊蹲了下來,因為靠得近,頭上的小紅帽輕輕地碰到了顏止的肩膀。顏止一顫,肩膀下意識讓了讓。他突然想起,自從離開豆芽灣,他就沒跟女人這麽親近過--如果洪斐不算女人的話。

他俯視着小紅帽,可以看到她脖子後一截潔白的柔軟的皮膚,心裏一陣燥熱。

于是他決定快刀斬亂麻,“修不好了,送去廢鐵站都費勁。”

女孩歉疚地說:“您這車多少錢,我賠給你。”顏止想說他是120塊錢從黑車販子那兒買的,話到嘴邊,又覺得這數目有點說不出口。

女孩兒說:“連着你打車回家的錢,1000夠嗎?”

顏止一愣,還好色心沒有蒙蔽理智,他點頭說:“夠了。”

女孩一笑,立刻走去車裏找錢包。顏止站了起來,拿出一根煙點着了,一邊看着肉鍋升騰起來的煙霧,一邊等着。

女孩找了半天,最後又空手走了過來,特不好意思地說:“我錢包沒帶。”

顏止:“......”

女孩:“您住什麽地兒?我明天給您送去,行嗎?”

顏止習慣上非常抗拒告訴別人自己的行蹤,于是他揮揮手,笑說:“算了吧,這破車,不值幾個錢的。”

女孩:“那可不行。要不您等會兒,我朋友馬上要到了。”

還有半小時不到就開場,顏止可不想等。“我有事兒,”他想了想,從短褲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皺皺的卡片,随意地塞給了女孩兒,“你要覺得過意不去,就把錢送到這兒。不過你最好別開這車,就你的車技,這車從街頭到街尾得脫一層皮。”

說完他轉身走進樓梯口。汪新年已經打電話催他兩次了,再拖的話老板要急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那兩只終于見面了,節奏夠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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