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官人

顏止被傻大個揍了幾下,當時不覺得怎樣,今天早上起床就嬌弱了起來。

他以生活不能自理狀賴在廚房裏攪蛋糊,把店面的打掃清潔等粗活兒都打發給了何末。

何末瞪眼說:“不就給人撓了幾下嗎,油皮都沒蹭到,怎麽就不能站起來啦。”

顏止理直氣壯地說:“小傷不養,必成重患。要不,你出去掙錢養家?”

何末無法反駁,只好一臉怨念地拿着抹布去店面幹活兒了。

何末剛把地掃了一遍,就有顧客上門。

一年輕女孩兒踱進店內,左右張望,然後問:“西門慶先生在嗎?”

何末見到軟妹子,背都不自覺地挺直了點。他笑道:“沒在。您有什麽事兒?”

女孩兒有點失望。她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何末:“我欠他錢,可以幫我交給他嗎?”

何末正伸手要接,顏止從廚房出來了。女孩:“西門....先生,您在呢?”

看到小紅帽,顏止一怔,随即想起昨天把大西的名片給了她。“西門慶是我師父。”他笑着說,“你真早啊。”

小滿很高興:“我就覺得你不能叫這個名字。”

她又從包裏拿出一對小人偶,放到櫃臺上。“這個送你的,你看像你嗎?”

顏止拿起小人端詳,那是一個長滿絡腮胡子的禿子,肌肉糾結,而且還是個獨眼龍。

顏止:“......"

小滿笑道:“樣子不太像,不過他很能打的,叫紅虎,這是我師弟設計的。他有個死對頭叫藍皇,那是我設計的。”

顏止又拿起藍皇。這小人長發飄飄,高鼻子、丹鳳眼、肌肉勻稱,表情似笑非笑的,一看就不是正經東西。

何末接過兩小人玩了起來。人偶的手腳和腰關節可以活動,能擺出各種姿勢。何末:“真好玩兒。你是做手辦的?”

小滿:“我給孩子設計玩具。這是我們12狼軍裏的,你喜歡?我給你拿一套吧。”

何末說:“給我兩套,我師姐最喜歡肌肉男了。”

顏止感到無以為報,就把剛擺出來的蛋糕遞給小滿:“早上剛出爐的,你拿着吃吧。”

小滿看見上面形狀暧昧的奶油和罐頭黃桃,實在不想吃,但她還是禮貌地拿起來吃了一口。那味道....跟形狀一樣暧昧。

小滿用紙巾擦擦嘴,笑了一笑:“那我走啦。”

顏止點點頭:“慢點兒,小心外面的狗屎。”

小滿走出幾步,又回頭道:“大官人,您真名是什麽啊?”

“顏止,叫我石頭就行。”

“我叫餘子默,叫我小滿就行。”

兩人相視一會兒,小滿揮揮手,轉身走了。

顏止送到門口,一直等到小滿跨上自行車,才回到店裏。迎接他的是何末輕蔑的目光。

“神跡啊,你又能走了?”

顏止:“可不是嗎?這叫間歇性癱瘓。我回廚房啦,你把玻璃也擦一下,那灰塵都能成片掰下來了。”

何末敢怒不敢言,心裏默默吐槽:“石頭手藝沒長進,臉皮卻練得比他肌肉還厚,以後豈不就全身刀槍不入了?”

中午吃了煎餅後,顏止盯着兩小人偶發呆。

何末:“石頭爺,擦擦你的口水吧,快滴到藍皇上了。”

顏止抓起紅虎,學着人偶做了個惡狠狠的表情,問道:“我跟這山頂洞人真的很像嗎?”

何末看了他半響,點點頭:“都是讓人手癢癢的,想抽幾下的樣子。”

顏止不理他了,自顧掰着紅虎的手臂玩兒。

何末涼涼地說:“人都說飽暖思□□,你一窮光蛋發什麽情?”

顏止摸摸灌了一肚子煎餅和涼水的肚皮:“你太小,這事兒沒法跟小孩說。”

何末怒道:“我以前綽號宇宙牌永動機,不知幹翻過多少人,別跟爺來這套!”

顏止溫和一笑:“你幹翻很多人,你泡過女孩嗎?哪一次你不是把女孩拉上炕,幹完了事?”

何末一呆,再次無言以對。顏止循循善誘:“正常人的世界裏,女孩是要慢慢泡的。我們現在不是要過正常人的生活嗎?不泡個妞怎麽好意思說自己正常呢?”

何末被顏止的邏輯帶到銀河之外了,他覺得自己思維淩亂、三觀崩塌.....

最後他迷茫地說:“所以你要泡這個魚子醬?”

顏止:“是餘子默。”

“可是她沒胸啊。”

顏止不以為然:“她沒胸有什麽關系,我有就行。”

“你會泡女孩?”

“學學嘛。不就是約出來吃飯,送個發卡襪子什麽的嗎?”

“怎麽約,你有她電話?”

顏止頓時如五雷轟頂,他竟然忘了這茬!一個遐想聯翩的午後,就這麽被何末攪黃了。

整個下午顏止心情都不太好。自從他來到這個“正常世界”,就處處碰壁:打擂臺挨揍,做蛋糕消泡,泡女孩忘了要電話,簡直寸步難行。而店外行人來來去去,他們都能在“正常”裏過得很自在,為什麽自己就不行呢?

他有點洩憤地在廚房裏翻箱倒櫃,最後找出了半袋杏仁片、幾顆棗、幾卷用剩一小截的油紙、幾個差點成化石的雞蛋,以及一袋面包粉。他把面包粉倒了出來,加入剩下的黑芝麻奶油以及雞蛋,胡亂揉成面團,想着寧願被這過期面粉毒死,今晚也絕對不能吃剩蛋糕了。

他把面團随手揪成小塊,扔進烤箱裏就不管了。何末跑到水産店串門去,顏止只好坐在店門前,看着槐樹和下棋的老頭發呆。

這個時間一般是沒顧客的--其實任何時間顧客都不多--顏止百無聊賴,拿出一根煙點着了,對着無憂無慮地在地上琢瓜皮兒的麻雀噴煙玩兒。

“呼”的一聲,一輛墨綠色的保時捷開了過來,潇灑地一擺輪,很麻利地□□了自行車和三輪車包圍下的一小塊空地。

因為昨天剛被撞,顏止對跑車有點陰影,他也不虐待麻雀兒了,專心地盯着車看。

車裏走下一個高大的男人,大熱天的,穿着服帖的長袖黑襯衫,珍珠色的扣子一路扣到了脖子上。從那衣領和皮膚的縫隙間,垂下一條銀鏈,底下挂着個十字架,在樹蔭下是暗沉色的,走到陽光裏卻又晃動着燦亮的光。顏止還沒見過誰戴十字架戴得那麽風騷的。

男人走到了人行道,先掃了眼招牌,等他垂下眼,卻被水産店的熱帶魚給吸引了,徑直走到普羅旺斯的門前,彎腰看着裏面五彩斑斓的魚兒。

他的頭發剃得又薄又短,身上的毛發沒地兒長,都集中在下颔濃密的短胡子裏了。從側邊看,他臉部的輪廓從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子到微翹的下巴,線條非常流暢,就像人們手欠時會在課本的空白處畫的側臉一樣。

男人轉過頭來,對上了顏止的眼睛,微微一愣。顏止看着他,竟然覺得有點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于是他嘴角一牽,輕輕地點了個頭。

韓慶确實是來看西門慶的。他在馬蹄坊有一家表演評書的茶館,沒事就去聽聽《隋唐演義》、《江湖奇俠傳》什麽的。今兒聽完評書,灌了一肚子茶水,無所事事地在榆樹區瞎轉時,突然想起要來西天餅屋看看。武大郎賣餅,西門慶賣糕,韓慶覺得這個世界真挺瘋狂的....

和彈珠對視着,韓慶不由得有點尴尬。沒事跑來窺探一個陌生人,還是個男的,他覺得自己這個吃飽了撐的毛病應該去治了。

不過他臉皮夠厚,很快就若無其事地走向顏止,扮演路人甲說:“朋友告訴我這裏有家蛋糕店味道很好,是你們家吧?”

顏止覺得很新奇,他還是第一次聽人說這裏的蛋糕“味道很好”。而且還是這樣的一個人.....這麽個三伏天,不是誰都有能力穿着長袖長褲皮鞋的,顏止自己就一直穿老頭白背心和卡其短褲,為了節省電費還時時坐到門口納涼。

顏止把煙一掐,很光棍地說:“是我們家,進來吧。”

韓慶踏進餅屋,四周掃了一眼,只見店裏倒是潔淨的,一盞盞廉價的塑料吊燈照耀下,玻璃櫃裏的蛋糕卻是亂糟糟的一片姹紫嫣紅,就像出門時還蓄意打扮了一番的女人,在太陽下奔波了一天之後丢盔棄甲,妝也化了,發髻也散開了,說不出的膩味。

韓慶雖然随便,但審美底線還是有的,于是他心裏犯了難:“不買蛋糕是不是出不了這個大門啦?”

這時,他聞到了一陣麥香味,随口問道:“你們這兒還做面包呢。”顏止點點頭,“你要試試嗎,今天第一次做。”

韓慶進退兩難,只好愉快地答應說:“好,聞着挺香的。”

顏止從烤箱裏夾出了面包。他沒放酵母--在他的知識結構裏壓根兒就沒有微生物能用來煮食的奇葩常識;他也不知道要烤多久。等他端出面包時,那一團團形狀各異的面團已經長成了包公臉。

韓慶:“......”

他難得地動了動腦子,想着要怎麽在這環境嚴酷的蛋糕店裏求生。在苦死和膩味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韓慶也是個混不吝的,他拿起面包,就直接掰開放進嘴裏,兩口吃完了一個。然後他又再拿起一枚包公臉,繼續吃了起來。

顏止:“......”

吃完第三個後,顏止才良心發現,去給韓慶倒了杯涼水,問道:“這....好吃嗎?”

“好吃。”韓慶一抹胡子上粘的一點面包屑,咕咚咕咚喝起了水。

顏止想了想,也鼓起勇氣嘗試了一個。沒想到這個毒面包真的挺香,外皮松脆,裏面濕潤有嚼勁,還有芝麻香氣。

兩人就着涼水,一個接一個,沒多久就默默無言把一大盤面包吃了。

吃完之後,顏止覺得踏實了。這是第一次,在這個“正常”的世界裏,他覺得自己不是來扮演過家家的,不是在模仿別人的生活的;他烤了一盤面包,有人把它吃完了,就是這麽一件普通的、理所當然的事兒。

他心情好了很多,對這不速之客也升起來感激之情,于是很大方地說:“這些面包請你吃,不收你錢。”

韓慶無所謂地笑了笑:“朋友說得不錯,你們家味道果然很好。蛋糕我吃不下了,下次再來試試吧。”

顏止目送韓慶走出店面,穿過人行道,跨進他的保時捷,然後麻利地駛出了車位,就像他來時那樣。他突然覺得很好笑:這人到底是來幹嘛的?開着拉風的跑車穿過路上重重的障礙物來到這裏,難道真的專門來吃一口烤焦的面包?

作者有話要說: 吃吃吃,愛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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