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度化

☆、度化

周六傍晚,市區裏聚集着餐館和酒吧的街道都快堵死了,韓慶開着車艱難地穿梭在胡同之間,避開無法行駛的路段。

坐在旁邊的小滿咳了兩聲,韓慶轉頭問道:“嗆風了?今兒風太大,路上不安全,你應該待在家裏的。”

小滿橫了他一眼:“難得石頭哥哥有空出來,我好久沒見他,挺想的。”

韓慶笑了笑。小滿嘟嘴道:“你一點都不吃醋嗎?假裝也行啊。”

韓慶笑道:“我怎麽不吃醋,你沒看出來罷了。”他看到向日葵的時候就吃醋了,不過那點彎彎繞繞的心思無法對小滿明說。

小滿卻不相信,她嘆了口氣道:“你跟他認識好長時間了?”

韓慶不答,車子開出胡同後,他才道:“你很喜歡顏止?”

小滿:“嗯,他跟別人不一樣,而且長得好帥。”

韓慶看着前方緩慢行進的汽車,突然覺得很疲憊,他輕聲說:“是啊,我也喜歡他。”

小滿挺詫異,韓慶不是容易向人表明心跡的人,就算對她也一樣。她看着韓慶道:“你對他很照顧呢,對老譚他們你可沒這樣的。”

韓慶不屑道:“老譚,他放個屁都有人在後面接住,要我照顧?”

小滿笑了一聲:“是呢。不過石頭也不需要你照顧,我覺得他蠻強的。”

韓慶:“他是不需要,但我想他過得好。”

小滿一愣,心裏有些感動。她一直覺得韓慶太聰明,看什麽都能看到骨子裏去,但看人看透了,未免就鐵石心腸,沒想到他還有把人放在心尖的時候。她也沒往深處想,回道:“這就是緣分吧。他就是來度化你的,讓你做個好人。”

這話正好戳中韓慶的心思,他心想:“唉,顏止就是來考驗我的嘛,不過他是來度化我,還是送我去地獄,還沒個定數呢。”心裏感嘆,嘴裏卻說:“我本來就是好人嘛,每周跟姆媽上教堂,定時捐血,還資助失學兒童.....”

小滿笑嘻嘻地聽他滿嘴跑火車,車子緩慢駛到街尾,她才打斷他:“惠誠堂到啦,找地兒停車吧,爸媽他們該等急了,”她又叮囑道:“爸一高興就喝多,你勸着點。”

韓慶:“爸興致上來了,勸得了嗎我,一會兒盡力幫他擋擋吧。”

小滿一抱拳:“那就辛苦你了。”

韓慶嘴角一牽:“誰讓我是好人呢。”

小滿輕笑,看着韓慶道:“是啊,你最懂得做好人,做得面面具全的。不過,有時候,人不一定要你的好,人要的.....是你的真心罷了。”

韓慶伸伸舌頭,笑道:“唉,對我要求太高了吧。”

惠誠堂的門口忒不起眼,一進去也是狹長的過道,幽徑曲折,一彎一景致。這裏本是彥京大學校友為了方便聚會搗騰出來的私菜館,後來盛名在外,漸漸地對外開放。也就八個包間,平時是供不應求的,餘時憑着老校友的身份,一次就訂了四個。

韓慶和小滿走進去時,裏面正推杯換盞的好不熱鬧,餘時一瞥見女兒和準女婿,立馬放下酒杯走了過去,搭着韓慶肩膀說:“剛下飛機吧,快過來歇會兒,就等你倆了。”說着給韓慶倒了杯紅酒。韓慶趕緊抓住酒瓶,“我自己來,您別忙了。我們慢點喝,夜長着呢。”

小滿:“老爸,你偏心啊,我的酒杯是空的。”

餘時笑道:“女孩兒家家的喝什麽酒。”小滿:“真沒勁。”她的哥哥餘子同插嘴道:“酒是大人喝的,你一小孩兒喝酸梅湯去。”

小滿給家裏的男人們管得痛不欲生,扮了個鬼臉走開了。

韓慶跟餘子同碰了一杯:“聽說你好事近了?”

餘子同笑道:“說不好我們誰先辦事呢。你們訂了年後?”

一說到結婚,韓慶就頭大。本來這段婚姻他是既來之則安之,但現在心意動搖,越發覺得湊合結婚的話,還挺對不住小滿的。餘時卻說:“你們也別等年後了。我們家沒那麽多規矩,随便吃頓飯就行。”

韓慶推脫道:“我們家族人口多,都排着隊結呢,輪到我怎麽都得半年後了。”

餘時沉吟道:“唉,是我欠考慮了,你們大戶人家有自己的講究,何況你現在當家了,不可能不大大操辦。那就慢慢籌備吧,甭管我們這兒,你家覺得合适就行。”

韓慶笑了笑,一口把郁悶連着酒喝進肚子裏。

四桌酒席,有兩桌的老同學,看上去一水兒的正經小老頭,跟開學術會議似的。餘時愛好古物,這些老同學有考古的、地質的、文學的,還有跟他一樣學歷史的,都是臭味相投的老相好。餘子同見到這些老頭就煩,說他們身上都有土腥味兒,于是能躲則躲,一整夜就盡圍着未婚妻轉了。

韓慶只好從頭到尾陪伴岳父應酬。他既要擋酒,又不能敗興,喝到後來,他看每個老學者都一個樣兒,分不清誰是誰了。吃過了半席,餘時才被勸着坐了下來,好好吃兩口菜。韓慶這口氣一松,頓時覺得有點眩暈。

小滿給他倒了杯熱水,關心道:“酒勁兒上來了?你坐會兒,別陪着老爸折騰了。”

韓慶笑了笑,柔聲說,“沒事,吃點東西壓壓就好。”小滿馬上去給他張羅飯菜。韓慶掏出手機,給顏止發了條微信:“回到家了嗎?”

等了十來分鐘,沒有回信。韓慶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只覺一點滋味都沒有。

餘時敬完一圈酒後,腳步有點不穩了。這時餘子同卻站了起來。他鄭重其事地給父親祝了壽,頓了頓,對滿屋子的人宣告:“諸位叔叔伯伯,各位好朋友,今天是父親大喜的日子,子同要搭個順風車,也宣布個喜事。”

小滿笑道:“哥,甭裝腔作勢了,都知道你要跟敏敏姐領證啦。”

餘子同:“別破壞氣氛!我使了多大勁兒才敢在叔叔伯伯面前說話呢。黎叔,你說婚姻多大的事兒,是不是該有的腔調要有腔調,該講的派頭要講派頭啊?”

黎叔是餘時最親近的老友,聽到被點名,頓時擡頭揚胸道:“小同這話不對。結婚就是給自己找個過日子搭夥的人,說是大事兒沒錯,不過最重要就是兩人合得來--鞋子穿得舒不舒服,自己知道嘛。不過話說回來,老餘這麽愛面子的人,不擺足架子他哪兒睡得着?小同你說吧,你要叔叔們怎麽捧場,叔叔們就怎麽捧場!”

全場跟着起哄。餘子同笑道:“叔叔伯伯們,子同就想你們做個證。”說着從兜裏掏出戒指盒,當着所有人打了開來,接着說:“我爸老說我天天晃晃蕩蕩不幹正事,其實他說得沒錯,要不我是他兒子呢。除了不務正業,我還有一件事像他。爸二十歲時娶了我媽,說要照顧她一輩子,你們都知道,我家雖然沒有雕梁玉棟、金屋銀山,但我媽照樣活得跟皇太後似的,爸哪天不是提着腦袋,小心伺候着?”

餘太太啐了他一口,衆人大笑。餘子同看向敏敏,溫柔道:“別的我不敢承諾,但我會像我爸一樣,永遠對老婆好,聽老婆的話。你要打我左臉,我就把右臉和鞭子一起給你。長輩們為證,我餘子同絕不食言。”

衆人拍手叫好。敏敏只是笑,餘子同拿出燦亮的戒指,鄭重地套在未婚妻的手指上。

韓慶一看,皺了皺眉頭。是流星石。

餘子同這番話,讓場上再起□□,大家不免又喝了一輪酒。

餘時醉醺醺地坐在黎叔邊上,帶點溺寵的口氣道:“小崽子幹什麽都不行,哄女孩子倒是一套套的。”黎叔揶揄道:“他跟你一樣,都好個面兒,不過他嘴皮子比你強多了。”餘時正要反駁,卻見黎叔突然正色道:“他拿出的那戒指,是什麽玩意兒,你知道嗎?”

韓慶就在旁邊,聽到他們談論流星石,就專注地聽了起來。餘時道:“知道,這玩意兒可貴了。”

黎叔道:“老餘,這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讓子同以後別沾手。”他又對韓慶說:“阿慶,你們家是不是也搗騰流星石。”

韓慶不知道黎叔是何用意,就避重就輕地道:“我弟弟有玩幾手,圖個新鮮罷了。”

黎叔皺眉:“這玩意兒邪門,能不沾盡量不沾。”

韓慶被勾起了興趣,“黎叔,這玩意兒怎麽邪門了?”

黎叔低聲道:“唉,反正不是好東西。它不是你們看到那樣的……”

顏止跟他攤牌時,也說過流星石有蹊跷,不過他當時太激動,沒有追問下去。于是他給黎叔倒了杯茶,說道:“叔您是地質專家,懂得多,給我們說說呗,這石頭有什麽問題?”

黎叔道:“這不是石頭!”

韓慶非常意外,正想追問,卻聽哐铛一聲,餘時從椅子上摔下去了。韓慶趕緊把他扶起來,“餘老,您沒事吧。”

餘時暈乎乎地搖晃着頭,“沒事,那屋頂老是轉,把我給轉懵了。”

好幾個人湊了過來,給餘時遞毛巾遞水。韓慶看他徹底喝高了,跟餘子同一合計,決定先把他送回家。

韓慶心想:“流星石的事,只好下次再問了。反正問石頭也一樣。”想起顏止,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顏止回信了,就一句話:“我去店裏了。”

酒席散後,韓慶打了個車去西天餅屋。奔波加喝酒,他疲憊得很,靠在車裏就想睡覺,但腦子偏偏不肯休息,流星河奔流的景象、顏止從高樓跳下去的身影、老學者們雷同的臉,輪番地在他頭腦中運轉,也分不清現實幻象。

“哥們兒,是這口轉進去嗎?”出租車司機的聲音把他喚醒了。他直起身子,睜大眼睛看出去,只見眼前燈火零落,答道:“是,轉進去200米就可以停了。”

這條街道一到晚上就很冷清,沒幾家店開門的。西天餅屋還亮着燈,韓慶經過魚店門口,看了一眼游得正歡的神仙魚,就走向坐在階梯上的顏止。

顏止擡頭,詫異道:“你怎麽來了?”

韓慶坐了下來,只覺身體沉甸甸的,索性就仰躺在地上。他看着房頂上的小燈泡,半響才說道:“你剛才說什麽?”

顏止湊近他,聞到渾身的酒氣,輕聲說:“你來幹嘛?”韓慶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顏止不說話了,韓慶也不想說話。前面的路燈閃了閃,滅了,又閃了閃,亮了。

一直躺到身後覺出了冷,韓慶才道:“送我回家。”

顏止已經把店面收拾幹淨,打算在門口抽根煙就走,聽韓慶這麽說,把他拉了起來,問道:“能走路嗎?”韓慶靠在牆上,點點頭。

顏止熄了燈,拉上店門,走近韓慶。路燈昏暗,韓慶的眼睛卻很亮,看上去還是清醒的。顏止垂頭想了想,拉起了韓慶的手,道:“走吧,回家。”

韓慶握着顏止的手,全身燥熱得不行。在心底不知道被鞭笞了多少次的情感,無法抑制地奔湧而出,卻又無處可去,都收容進兩人相觸的掌心裏。那曾經是多麽兇猛而失控的妄想--他最害怕的就是失控,更何況失控的是自己的心,那是徹底的無計可施了。而現在這一切都被安撫進顏止暖和的手掌裏,找到了歸屬。

走了幾步,韓慶停了下來,強力把顏止拉扯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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