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柔則将頭靠在窗上,秋日裏浸在冷風裏的胡桃木冰涼沁骨,卻不及她心口的冷意。
半月後,胤禛回府,柔則未在衆人面前露臉,一頂軟轎直接擡入了逸馨院。衆人起先還不知緣故,過了兩日府裏便私底下傳開了,福晉此行折了個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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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産這事本就是柔則的痛處,倒也無意要瞞下來,只是自個的痛處被外頭的人多次拿來消遣自是心頭生火。外頭越傳越盛,宜修謹慎,拘着自個院裏的人,是以文瀾院倒沒有亂嚼舌根之人。柔則出小月第一件事便是狠狠處置了那些嚼舌根的,每人二十大板,不拘是哪個院裏的人,如此處置下,這才沒人再敢提及此事。
此時宜修代理主家之權已近一年,柔則派春南去文瀾院收回了鑰匙賬簿,又将掌家之權牢牢攥在了自己手中。
這月末柔則入宮向徳妃請安,徳妃見着她“心肝兒”的叫着,将她摟在懷中,道:“倒是苦了你了。”
柔則紅着眼眶,“奴才已大好了。”
“你哪裏騙得過本宮?”徳妃憐愛地撫了撫她的臉,“當年老六去了,本宮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覺,獨自睜眼到天明,可在人前又要強顏歡笑。宮裏頭,誰願看你哭哭啼啼的樣子?”
柔則垂下頭,低聲泣道:“是奴才福薄,留不住他。”
“怎的說這樣的話,你與老四還年輕,往後有的是機緣,如今好好養着。”
胤禛如今一心撲在錦曦身上,他哪裏有心思來管旁人,只是這些話她也不可能同徳妃說,只得咽了心裏的氣面上扯了一抹笑點了點頭。
“好孩子。”徳妃拍了拍柔則的手,讓她起身坐了,道:“待會我讓胤禛過來,你們在我這用了膳再一道回去。”
“是。”柔則擦了擦眼淚。徳妃見了,讓安蘊帶她去洗臉去了。
“水綠,本宮這時候往老四府裏塞人是不是不大好。”水綠是林姑姑的名兒,她原嫁了人,後丈夫得病去了,徳妃便接了她重新進宮伺候。水綠從前一直伴在她身旁,嫁人後她才提了安蘊上來,近來安蘊做事是越來越不合她心意了。
“是啊,四福晉将将小産,主子若是賜人下去,讓人心寒啊。”
“本想着待她有孕了名正言順的賜了人去伺候老四,卻不想她是個沒用的,連個孩子都留不住。”徳妃說着,也沒了喝茶的心思,将手中的茶盞放到桌上。
“主子莫急,緩一緩總有時機的。”水綠溫聲勸慰。
徳妃嘆了口氣,擡眼見着柔則随着安蘊進來,又卸了身上的戾氣,招手讓人過來陪自己說說話。
“方才摸你手,也忒涼。皇上前幾日賞了兩張狐貍皮給我,你拿回去,送一匹去宜修那兒,自個留一匹來做鬥篷裏子。如今天兒漸冷,莫要凍着了。”
柔則聽了,心中感動不已,與徳妃說話時,話裏也帶了親近之意。“奴才替宜修謝過娘娘。”
“但凡本宮這有的,你們二人,本宮都不會偏心。”徳妃嘆道:“只是宜修她,終究是不平的,本宮便想着多補償她一些。”
柔則面上笑意滞了滞,岔開了話頭,“娘娘待我們從來都是好的,奴才還未進府,您便托宜修送了簪子來,那簪子奴才很喜歡,可惜後來碎了……”那簪子是被半容拿去做了手腳,柔則提及還是有些心虛,笑道:“您的心意,奴才一直都知道。”
徳妃嘴角抽了抽,忙端了茶啜了些掩蓋了,放下茶盞,面上很是欣慰,點了點頭:“你懂得本宮的心意就好。”
用了晚膳,胤禛與柔則一道坐在馬車上,外頭街道上已無甚人了,坐車裏只聽得車轱辘碾地的聲音。冷風掀開簾子吹在身上有些涼,柔則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擡眼去看胤禛,見他已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便別開了眼,自那個孩子沒了,她與他便未曾開口說過話,若說從前是怨他恨他,如今這是半分心思也無了。一次次的心傷,若再得不到教訓,那便真是愚不可及了。
“我瞧着這幾日秋氏不大舒服,明日你讓藥房的大夫去給她瞧瞧。”沉默間,胤禛開口。
“是。”柔則應了,“正巧藥房新來了一個擅婦科的大夫,正好命他去給秋氏安胎。”
“嗯,你看着安排便好。”如此,二人便再無話可說。
夜間胤禛依舊是歇在了靜珍院,他做了個夢,夢裏下着大雨,他站在後院裏,身旁是漆黑一片,耳邊是雨水淅淅瀝瀝撞在地上的聲音,夾着凄厲的哭聲,那哭聲越來越弱,這聲音很是熟悉,聽着覺着莫名心疼,便想着要去看一看是誰在哭。直直往前走着,腳下的這條路卻永遠走不到盡頭,耳邊是斷斷續續的哭聲,身前是永遠走不到盡頭的路,胤禛突生厭煩,轉身擡頭便見着身後站着一個人,披散着發,看不清臉,只隐約瞧見她懷中抱着什麽。
“你是何人?”胤禛走上前去。
那人動了動,露出一雙冰冷且充滿恨意的眸子。
胤禛怔在原處,這雙眸子,他應是極熟悉的。
“爺,爺?”
胤禛緩緩睜開眼,眼前的女子蹙着眉,一雙好看的眸子裏滿是擔憂。他伸手拂了拂她的眼,開口道:“你這雙眼,生得像一個人。”
這雙眼,生得像一個人?錦曦僵在了原處。
胤禛緩了緩才醒過神來,見錦曦盤腿坐着,微微失神,便問:“怎麽了?”
錦曦回神,面上帶着擔憂,“放才您做了噩夢,奴才又叫不醒您,有些怕……”
“吓着你了,睡吧。”胤禛起身扶錦曦躺下了,替她蓋好錦被,自己才又躺下。只是兩人這夜都沒了睡意,錦曦揪着肩上的被子翻身朝裏躺着,放在被子裏的手移到腹上緊緊捂着,其實這個孩子是胤禛喝醉了酒,她爬上他的床得來的。他本不欲帶自己回府,那時是她替他擋了一刀,雖未被傷到,如此一來,她在他心裏也能占了分量。她曉得自己也就這雙眼生得出彩些,他似也愛極了她這雙眼,如今看來,竟是這個原因。
而胤禛卻在想,夢裏那個人是誰,又為何會那樣看着他?
第二日,柔則果真遣了藥房新進的擅婦科的江大夫專門來替錦曦安胎,只是江大夫來靜珍院前,被柔則叫去逸馨院提點了一番。
逸馨院裏,柔則只留了春南一人在房裏,含冬将人帶到門口,讓人進了,自己便關了門守在門口。江大夫聽着那關門聲,心口顫了顫,站在門口往裏瞄了一眼,額上的冷汗便冒了出來。
“見過福晉。“江大夫将背上的藥箱解下,放在一旁,打了個千兒。
“江大夫請起。”柔則面上含着笑,曼聲讓人起了,又吩咐春南賜座。
江大夫戰戰兢兢挨着凳子坐了,聽得柔則道:“本福晉有幾句話要交代給你聽。”
“福晉請講。”
“靜珍院秋格格的胎從今兒起便交由你了,還請江大夫萬分小心。”柔則頓了頓,道:“爺極看重這胎,若是秋格格這胎出了什麽事兒……”
“奴才一定好好替秋格格安胎,爺與福晉請安心。”江大夫急急道。
“不。”柔則搖了搖頭,“爺子嗣艱難,幾個孩子都未能留住,若是秋氏這胎有什麽不妥,你先盡力治着,實在無法了再來禀告本福晉,本福晉來與爺說。”
江大夫擡頭望着柔則,滿目震驚。
柔則嘆了口氣,“本福晉也是不想爺抱着期望盼着這個孩子,最後卻只能失望。”
很快,待江大夫替錦曦把了脈,他便什麽都明了了,秋格格這胎,已保不住了,約莫胎兒長至兩月時,或是食用了活血化瘀的食材,又或是其他精細的法子,拖到如今月份大了,已無挽救的法子了。
錦曦看着這大夫面色凝重,不由得懸着心,“江大夫,我這孩兒可還好。”
江大夫聞言舒展了眉頭,道:“格格腹中孩兒如今長得極好,至于偶有腹痛是孕中婦人常有的,待奴才開幾劑藥,格格服了,便無大礙。”
“我在孕中,喝這藥可會影響胎兒?”錦曦擰着眉問。
“并無影響。”
“那便好。”錦曦松了口氣。擡頭喚了站在門口的宜岚,“宜岚。”
宜岚本已出了神,聽得錦曦叫了自己,忙去了她跟前,只是面色白得厲害。
“怎的臉這麽白,莫不是站門口吹了冷風?”
“許是吧。”宜岚勉強笑了笑。
一側的江大夫卻陡然擡眼看了宜岚一眼,又飛快的垂下頭,這丫鬟身上的香味有問題。耳旁是主仆二人的對話,江大夫思緒早已紛亂。早知這府裏的水這麽渾,他就不該踏進來。
“你去随江大夫去藥房取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