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共死

“殿下，前方一路珍重，卑職只能送您到這裏了。”行宮花園的假山石邊昏暗而僻靜，而不遠處卻是火光沖天，不時有驚呼聲、喊殺聲傳來，一身甲胄的年輕侍衛臉色蒼白，身姿也不複筆挺，就連短短的一句話，似乎都費盡了力氣。

“為什麽？宋侍衛長，你也要棄我于不顧嗎？”衣着和發式都有了幾分淩亂的少女站住，回身看着眼前的人，顫抖着聲音問。她說得很慢，一改平常低眉垂眼的樣子，直視着對方。

宋侍衛長只覺得眼前的姑娘就像拂去了灰塵的明珠，眼睛裏的光芒美得驚心動魄，讓他情難自抑。是的，他早就動了心，只是從不敢宣諸于口罷了。

他垂下眼，一手用長劍支着地，忍着身上心間的劇痛，強笑着道：“殿下是公主之尊，不該這樣和卑職說話，還是趕緊走吧。”

那一瞬間，少女眼中流轉的情愫，他如何看不出來？

“公主？不得寵的公主？還是亡國公主？”少女摘下了怯懦的面具，聲音裏有些尖刻，“你瞧，連你都不願再跟着我啦，我身邊的人都走了，還以為你宋钊是個例外呢……”

“殿下！”宋钊的呼吸急促起來。

“我一直以為，你對我大約是有些情意的，我都十八歲啦，又不是傻子，總不至于這都瞧不出來，所以剛才我一直在想，總算你還在這裏，我也不算太落魄。”公主的臉揚得高高的，眼淚卻已經蓄滿了眼眶，“原來，是我強求了。”

說完，公主轉身欲走，随即就聽到身後铮然作響，是長劍落地的聲音。明明不遠處喊殺聲震天，人聲鼎沸，這一聲金石相交并不算多麽響亮，卻還是仿佛帶着穿雲裂石的力量，一下子刺進了她的耳間心裏。

她閉了閉眼，已經蓄滿了眼眶的眼淚到底還是落了下來，她卻沒有擡手去擦，也不回頭，有些踉跄的繼續前行。

可是到底敵不過心中的不安，剛剛繞過那塊山石，她還是站住了腳，轉回了身去。

她不知道會看到什麽，她也不敢想，只是覺得心慌得厲害，比剛剛聽說父皇被殺的時候還要慌亂。

可是她只是走出了幾步的路，這一回轉，自然是眨眼就回到了原地。她瞪大了眼睛，淚如雨下，顧不得會不會引來兵士，她喊出了從沒出口的名字：“宋钊！”

宋钊已經體力不支，就連長劍也拄不動了，公主轉身離去的瞬間，他就倒下了，此時已經是彌留之際，卻聽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聲音。

他勉力睜開眼睛，就看見少女哭着朝他奔來，那身影，那麽美啊……

就着暗淡的星光，宋钊背後的三支羽箭撞入公主的視線，而那地上蜿蜒的深色，該是血吧？流了這麽多的血，卻陪了她這麽遠，自己還用那樣的話來刺他……

“殿下，你怎麽……怎麽……回來了呢。”宋钊想趕她走，可是，卻管不住自己似的，微微的笑了出來。他就要死了，可是還能看她一眼，真是好啊……

“阿琳。”公主跪在他身側，伸手想要扶起宋钊，卻不敢下手，只是嘴裏說着話：“我母妃在的時候就叫我阿琳，你也叫我阿琳好不好？”

宋钊看着她，笑起來，平生第一次大着膽子伸手去拉她的手：“嗯，阿琳，這名字，真好。”

阿琳的淚水洶湧而下，落在宋钊的手背上，是溫熱的。他用盡力氣捏了捏掌中的小手，輕聲道：“別哭，為了我，不……不值得。”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阿琳盯着那些羽箭，卻不敢動手拔掉它們。

“保護你……原是……應該的。”宋钊笑笑，氣息越來越弱，話音也是斷斷續續的，“快走吧，我……我不過是……國公府……庶子，不會……不會有人……抓我的。”

的确不會有人抓他，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

阿琳很清楚這一點，此時卻生出些勇氣來。她往前挪了半步，靠在宋钊身邊，問：“你後悔嗎？”

“後悔。”宋钊的眼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嬌顏上，許是回光返照的緣故，語氣穩了些，“我不該……讓你發覺……我的心思，我不配。”

主子和侍衛，金枝玉葉的天家公主和聲名狼藉的庶出子，如何能在一起？連想一想都是罪過。

阿琳用力的搖頭，淚水飛珠濺玉，“不是的！不是的！只有你對我好，這麽大的皇宮，只有你對我好，是我連累了你……”

宋钊終于掙紮着，使出最後一分力氣，抱住了痛哭的姑娘，輕聲道：“別這麽說，就讓我……放肆一回吧。阿琳，好好的，活着。”

阿琳伸手回抱住他，手落在他腰間，卻沾了一手黏膩，溫熱的，是他的血。

她慌張的叫他的名字：“宋钊，宋钊，你再跟我說句話，咱們都要好好活着呢，你不是放肆，我願意同你一起的，我早就心悅你了，你知道對不對？嗯？”

宋钊卻不能再回答她的話了。

阿琳脖頸間已經感覺不到那人溫熱的呼吸。

阿琳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才放下他，柔聲道：“你且等我。”話音沒落，她就捧起了他的長劍，用盡力氣，刺入自己的心口。

她重新躺回宋钊身側，靠在他胸前，低聲道：“我同你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新故事啦！顧熙平姐姐的故事，還是接着甜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