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生

“怎麽了,媳婦兒,嘆什麽氣呢?”年輕的男人推開病房的門,走到病床邊,從身後摟住了坐在病床旁邊的年輕姑娘,一邊問着,一邊在她臉側落下一吻。

姑娘皺皺眉,推了推他,輕聲嗔怪:“顧熙平你別鬧,姐姐還沒醒過來呢。”姚錦舒的目光并沒有從病床上的女人臉上移開,語氣裏帶着幾分沉重,“本來異國他鄉的,姐姐的日子就辛苦,現在又出了車禍,真是……”

顧熙平雖然手臂仍然搭在姚錦舒腰間,舉止十分親密,臉上卻沒什麽不正經的神色,默了一瞬,他才低聲說:“我剛才去問過醫生,他們說姐姐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畢竟已經脫離危險了。”

“那就好,隔壁那個宋钊呢?”姚錦舒彎了彎精致的唇角,卻還是笑不出來,轉而想起在車禍來臨的時候抱住了姐姐的那個人。

顧熙平的臉色卻明顯有些難看:“也沒醒呢,他傷得重。”說到在隔壁病房昏睡的宋钊,顧熙平就有些惜字如金了,雖然那人為了自己的堂姐,不顧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你不怎麽待見他,可是如果不是他死死抱着姐姐,替她擋去了一些沖撞力,可能姐姐就真的……咱們得記這個人情。”姚錦舒伸出手,拍拍顧熙平的手背。

顧熙平反手握住她的手,把自己的下巴放在姚錦舒的肩膀上,半閉着眼睛說:“我知道,可是他風評太差,姐姐雖然沒你好看,可也很招人,他是平常悶不吭聲的,可是我早就知道,他對姐姐有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回好,救命之恩呢,誰知道這個混蛋醒了會幹什麽啊。他就是再悶再慫,那也是男人。”

聽着他的話,姚錦舒有些哭笑不得,他們倆在一起多年,也已經結婚一年,這人就好像還是沒什麽變化似的,人前成熟穩重,人後卻偏偏是一副小心眼兒的架勢。她的眼光落在病人臉上——雖然只是堂姐弟,可是顧熙琳和顧熙平的輪廓十分相像,一看就是一家人,而且作為女子,她的五官更加精致柔美,确确實實是個大美女,而且是那種甜美可人、十分讨喜的類型,只可惜,運氣不大好。

“對了,你通知大伯了嗎?”姚錦舒做了顧家的兒媳,自然也融入了顧家這個不算大的家庭。

顧熙平眉頭皺得更緊:“別提了,大伯和大伯母真是不可理喻,我沒通知他們,告訴了爸爸,他肯定會跟他們說的。”

這又是一出家庭矛盾,姚錦舒聽了,也只好再嘆口氣。自家的婆婆許婉不好道人長短,可平常言語間對顧熙平的大伯夫妻也頗有些微詞,很是看不慣他們的行事。姚錦舒和婆婆關系頗好,時間長了,也知道幾分。

病床上的顧熙琳在顧熙平推門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意識,只是身體受了重傷,且又沉浸在巨大的驚訝之中,便沒有任何動作。她認真聽着身邊兩個人的對話,看樣子這是自己的弟弟和弟妹了,可是,自己哪裏有這樣的關心自己的弟弟?還有,他們說到了宋钊,宋钊啊,這個早就刻進她心間的名字,聽着就覺得心頭絲絲拉拉的疼……他怎麽樣了呢?自己像是還活着,他呢?

心神不穩的顧熙琳只聽進去了床邊這小兩口的前半段對話,後面的內容沒有入心便再度昏迷過去,陷入沉睡。而床邊的小夫妻也并沒有發覺,因為顧熙平的父親發來視頻通話,詢問侄女的傷情。

挂了電話,顧振綱長長的嘆口氣,感嘆道:“這都兩天了,小琳這孩子還沒醒過來,兒子倒是說,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快醒了,我還真是信不過國外這醫生。這要是在國內,好歹你也能照看一些,現在可好,幾個孩子在外頭,全靠他們自己了。”

“大哥大嫂知道了嗎?”許婉按了下電視遙控器,把聲音調得稍微大了些,眼睛盯在電視屏幕上,可是心思卻沒在早間新聞裏,“從出事到現在都兩天了。”

“知道了,這麽大的事,能不跟他們說嗎?”顧振綱捏捏眉心,“大哥還有點着急,大嫂可真是讓我開了眼了,一聽說沒有生命危險,居然就不當回事,要不是當年你在場,我都懷疑這孩子不是她親生的。”

許婉冷笑:“大哥也就是‘有點着急’?這爸當的,可也不錯了!”

“說得是呢,孩子差點命都沒有了,聽說咱們兒媳婦在陪護,居然說有她在,他們就放心了,哪有這樣的父母?”顧振綱也是氣到了。說得好聽罷了,誰還不知道,自家兒媳婦是富商姚征和大明星于晚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身家豐厚,這是不光讓人家照顧女兒,還打量着讓人家把費用的口子也給填上呢,他這個哥哥啊,心思都用到算計上了。

“你這位大哥啊,”許婉搖頭,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白瞎他那名字了。不行,咱們給兒子打些錢去吧,總不能花兒媳婦的錢,讓姚征知道了,算怎麽回事。”

顧熙琳的父親顧振清,是顧振綱的親哥哥,目前是市文化館的館長,明明是又有意義又悠閑自在的職業,他卻偏偏終日覺得不得志,總想着進個實權部門才好,自己鑽營無果之後,便想着讓女兒嫁進高官或者巨富之家,為此和女兒鬧了不知道多少不愉快。就是因為夫妻倆的這個态度,顧熙琳寒了心,從上大學起就不要家裏的錢,全靠打工和獎學金支撐,大學一畢業就出了國,算是離家出走。

“咱家老爺子啊,英明了一輩子,給兒子起名都給起反了。”顧振綱想了想,像是有了新的學術發現,“我哥是每逢大事必糊塗,從來就沒清醒過,我呢,夫綱不振。”

許婉還在想侄女的事情,冷不丁的聽見後面一句,幹脆不理他,起身就回房間去。

“哎別走啊,”顧振綱連忙跟上,攬着她的肩膀,“還沒說完呢,我就願意夫綱不振,真的。”

許婉哭笑不得,回手捶他一下,又被抓住了手,往卧室裏帶:“你別說,兒子養大了扔出去就是好。咱們照顧他們的時差,起得太早了,來,再陪我睡會兒。”兒子扔出去了,能替他去處理顧熙琳的事情,還不在家妨礙他的美好生活。

被拉到被窩裏的許婉卻感嘆了一句:“咱們這兒媳婦還是真不錯,其實我也覺得,有她照顧着,放心。”

姚錦舒也的确不負長輩的期望,挺讓人放心的。費用方面畢竟有保險撐着,并不會讓她墊付什麽,至于吃住調養,她可是毫不吝惜,正好5月份開始她們放了假,時間寬裕,她便天天親自動手,好好的發揮了自己的好廚藝,自從顧熙琳醒過來就使勁渾身解數的幫她補充營養,只盼着姐姐能早些好起來。

顧熙平有些心疼媳婦兒,又有些吃味——他家珍珍對自己好像也沒這麽上心過啊,只是看見病床上姐姐蒼白憔悴的臉,尤其是呆滞混沌的神情,他的沒正形的話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姚錦舒端了溫熱的水過來,把水中的毛巾擰個半幹,才彎下腰來,柔聲喚回顧熙琳的注意力:“姐姐,你醒着呢吧,我幫你擦擦手,該吃飯了。”

顧熙琳已經醒過來兩天了,可是還沒有開口說話。

她的生母與寵冠六宮的貴妃不合,又偏偏早逝,于是她剛剛懂事便被送進了慈恩寺中不聞不問,美其名曰“為父皇祈福”。寺院中人因着男女之別,也都對她敬而遠之。對她頗多照拂、教她識字讀書的方丈大師在她十二歲那年圓寂,自此之後,除了同樣不受重用的侍衛隊長宋钊隔三差五給她帶幾本市井書坊的話本傳奇之外,她的生活裏竟再無一絲樂趣。

如今這情形,倒好像異志裏講的借屍還魂,她想。可是又不對,這女孩名字裏也有個“琳”字,且她從前之事,自己也一清二楚,倒像是那畫皮,只等她穿到身上,便會和她融為一體。想着頗為詭異,只是顧熙琳卻不害怕,聽着耳邊這弟妹柔軟的聲音,心中湧起些暖意,不論願不願意,這兩天的功夫,足夠把這層畫皮變成自己的皮肉了。她想,興許,身世飄零的小公主阿琳是她,而現在的顧熙琳也是她,莊周夢蝶,誰知道到底哪個是夢呢,既如此,她便好好的做這顧熙琳好了。

只是,再也見不到那個讓她心痛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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