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見面

如果不是因為宋钊一身是傷，顧熙平真想一拳搗在他的臉上，自己還綁得跟個木乃伊似的呢，睜開眼就問候人家姐姐，這不是挑釁是什麽。

當然顧熙平沒動手，只是也沒有什麽好臉色給他，等着醫生檢查過後，房間裏再次恢複安靜的時候，他才不冷不熱的說：“我姐姐很好，我們一家人都感謝你。”

委曲求全的活了一生，宋钊如今雖沒有變得多麽精明，可在察言觀色上還是大有長進的，自然馬上就感覺到了顧熙平的冷淡和那明顯的不待見。想了一會兒前因後果，他也就明白了，于是也不生氣，只是扯了扯嘴角：“你不必如此，我對你姐姐并沒有非分之想。”

他終究不是原來的他了，按照自己的記憶，他承認，那個女孩子很好，可是，不是他的阿琳。

他彌留之際，聽到她說要跟自己一起的，等他好起來就去找她。便是再找不到，他也守着那份心意，自己過一輩子，再不可能去與別的女子有什麽瓜葛。

顧熙平有些不大相信，狐疑的盯着床上的人。

宋钊算不上是學霸精英那類的人物，只聽說還算是用功，跟顧熙平也玩不到一起，再加上年紀差着幾歲，平常不過是因為留學生的圈子不大才會有個點頭之交，并沒什麽交情。他能注意到宋钊，還是因為聽路斐說起這人似乎是在追求姐姐，所以這會兒聽了這話，便下意識的懷疑。

宋钊也不再多說，閉上眼睛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好一會兒，顧熙平才低低的說：“一碼歸一碼。”

宋钊的手指動了動，并不回答，好像已經昏睡過去了。

休養了些日子，時光已經從春末滑進了夏初，顧熙琳終于可以下床，坐在輪椅上出門透透氣了。她便提前一天跟姚錦舒說好，想去看望一下宋钊。

雖然從自己了解的情況來看，這個宋钊并不是那個半生坎坷卻對自己極好的人，顧熙琳還是非常急切的想要看看他。原先的顧熙琳因為不在意，甚至一直都沒有看清過他的樣子，腦子裏的印象十分淡漠，好像只有話不多、笨拙的想對自己好卻總是做不到點子上而已。她搖搖頭，想想這些，啞然失笑，等着姚錦舒來扶她下床。

顧熙平也在，甚至先去了隔壁看宋钊的情況。後來他又去看了宋钊幾次，發覺他之前的話也許并不是敷衍，便也放松了些警惕，想來也許是路斐家那個八卦的小胖妞看走了眼。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要對他姐和他媳婦兒沒企圖，那都是可以做朋友的。

宋钊家世不好不壞，家庭情況略有些複雜，總體來說并不缺錢，可是他還是坦然的接受了顧熙平的好意，護工也好，吃的用的也好，來者不拒。顧熙平想還了這筆人情債，他就給他這個機會。

如此一來，顧熙平倒是高看他許多，閑暇時跟姚錦舒說：“你那個八卦妹說得也不準，宋钊對我姐好像真是沒那意思，還算是有自知之明。這麽看來，他雖然智商先天有點兒不足，人還是可以的。”

姚錦舒還能不了解他，聽了這話就知道，宋钊的人品大概是得到了顧熙平的認可，也是放下了心。她對宋钊沒什麽偏見，自家這位大才子能心平氣和的跟人家相處，總歸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摩擦。

多少有點旁觀者清的意思，姚錦舒就敏銳的察覺到，顧熙琳對宋钊有着一種非常特別的熱情。她說不好是什麽感覺，說是男女之情吧，不是很像，可是單純的說是感謝人家救了自己，又明顯多了幾分別樣的期待。一時看不透到底怎麽回事，姚錦舒想想顧熙平的态度，便把這感覺壓在了心裏，只是默默的幫着顧熙琳整了整頭發。

顧熙琳忽然說：“弟妹，你随身有沒有鏡子？”

姚錦舒還真沒有，想了想，把手機遞過去：“我沒帶呢，你用自拍攝像頭看吧，姐姐挺好看的，不用擔心。”

顧熙琳遲疑了一下，按照記憶裏的方法擺弄着手機，靜靜的看着全新的自己。前世今生她的相貌都不差，只是從前她是弱柳扶風的類型，又幽居深山寺院，有些明珠蒙塵，并不算很出彩，而如今的這張臉更明媚讨喜，讓人看着就喜歡。

那種怪異的感覺再次浮上姚錦舒心頭。姐姐不過是幾天沒照鏡子，怎麽就跟不認識自己似的，看得那麽仔細，眼光中竟然有些欣喜的樣子。她也不是這麽自戀的人啊……

她這廂沒想出個所以然，顧熙琳已經把手機遞回給她，輕聲道：“謝謝，咱們走吧。”

不過是十幾米的距離，只不過他們兩個重傷員如今都生活準不能自理，倒顯得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一樣。

走到門口的時候，顧熙琳深深的吸了口氣，抿了抿唇。

姚錦舒推着輪椅，居高臨下的把她的表情收歸眼底，卻并沒有詢問什麽。

宋钊正睡着，絲毫不知道他們會來，當然也沒有迎接她們。

顧熙平回頭看見她們，便迎上來，接手了妻子的任務，把姐姐推到宋钊床前。

完全不同的一張臉。

原來如今的宋钊不算難看，甚至可以說是很好看的一個男人。這個人很瘦，看着就像是文弱書生一類的人物，甚至比不上自家弟弟壯實，更是跟記憶裏那個一身甲胄面目平凡的低階武将截然不同。

顧熙琳不是不失望的。

她并不期待這個宋钊就是那個她想要一直相伴的人，可是真的确認了這個人不是他，卻讓她從心裏生出一股虛空之感，仿佛整個人都被掏空了，神魂無所依，只留一個氣球般的空殼子，飄飄蕩蕩的，不知何處是歸處。

顧熙琳并沒有多看，可是旁邊的小夫妻都盯着她呢，就那麽一會兒，她臉上的寂寥蕭索就被兩個人收入眼底。

“我們回去吧。”顧熙琳壓低了聲音，越發顯得她的話音平淡漠然，毫無情緒起伏。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擡頭，對站在一旁的護工道：“麻煩你跟他說，多謝他。也多謝你照顧他。”

“顧小姐客氣了，我收了錢的。”那人很老實，微微笑着幫他們拉開了房門。

回了房間，顧熙平把姐姐抱到床上躺好，又看着護士換好了點滴，才要開口，就被姚錦舒拉住了手。

姚錦舒指指床上顧熙琳緊閉的雙眼，然後拉着他走出了房間。

“你什麽都別問了。”姚錦舒搖搖顧熙平的手，“姐姐很難過。”

“這才很奇怪啊，為什麽呢？”顧熙平皺眉。

姚錦舒想了想，不得其解，只是說：“我們別去窺探姐姐的心事了，反正她明顯不是喜歡宋钊，這你不就放心了嗎？”

終究是男女有別，顧熙平對待女人的聰明勁兒全用在自己媳婦身上了，此刻也想不出自家姐姐到底是怎麽回事，便也聽了姚錦舒的話，點點頭：“嗯，據我所知，宋钊家庭情況有些複雜，自己又不是特別精明，我覺得姐姐值得更好的，那就這樣吧。”

姚錦舒只覺得事情如果真的這麽簡單就好了，可是他們畢竟什麽都不知道，也沒個說法，想來想去，只是輕聲應是。

這之後，顧熙琳果然再也沒提過宋钊的事情，只是很配合的養傷，恢複得也不錯，仿佛一切都在朝好處發展。可姚錦舒卻越發擔心起來，她總覺得顧熙琳心中壓着一股沉重的悲傷，而且并不打算與任何人分享。

宋钊醒來聽護工說起了這事兒，也不覺得遺憾，只是一句平淡的“知道了”，便又閉上了眼睛。

顧熙琳出院的時候已經是夏天的尾聲了。這個地方的氣候和她自小生長的故鄉不同，漫長的夏季晴朗無雨，幹燥但不算炎熱，而秋冬季卻是陰雨綿綿，偏又不算十分寒冷。換下了病號服，顧熙琳發現，在姚錦舒的精心照顧下，她居然還胖了些，如此想來，她的生活其實還很不錯。

走到房門外的時候，隔壁的門剛好也開了，宋钊慢慢的走出來，無意間兩個人視線相對，都愣了一下。

宋钊脖子上的固定支架還沒取下來，臉色也算不上很好，顯然還需要休息一陣子。

顧熙琳并不知道他具體的情形，自從那次探望之後，兩個人不知怎麽，明明就比鄰而居，卻并沒有碰過面。她檢查過自己的手機，發現并沒有宋钊的聯系方式，也沒有添加上去。

經過了這些日子，她的情感已經不像剛醒來時那麽強烈，面對着這個與那人同名同姓的陌生人，盡管他救過自己，可她心中還是沒有從前的親近感，反而是有一股芥蒂。那是一種非常無理的怨怼：你怎麽能叫他的名字呢？

初時的怔愣之後，宋钊便在顧熙琳的臉上看到了一股難以掩飾、又或者壓根就不想掩飾的尴尬，這竟是他們的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四目相對，他并不回避，仿佛看不出顧熙琳的不樂，認真的看了她幾眼，心中暗想，難怪自己從前喜歡她呢，這姑娘長得倒是真好，是那種讓人看着就舒服的好。縱然不是那個他珍之重之的人，卻也讓他難有惡感。

他微笑着招呼：“顧小姐，出院了？恭喜。”

顧熙琳沒來由的就有些緊張起來，身體自有主張似的屈了屈膝，扯動了傷腿，疼痛傳來，她才驚覺自己居然行了從前的禮，連忙低下頭去，含混的應了一聲“謝謝”。

宋钊的眉頭皺起來，他剛才是看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