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出的所有成員在見到季升給謝軒銘改裝的手表時先紛紛大驚失色,後發出冷嘲熱諷。蘇鏡無情嘲笑“真給改成大力士了”,李譚花容失色拉過季升問這得賠多少錢,就連好脾氣的盛空知見到那螺絲釘崎岖的手表都面露幾分為難,言語暗暗訓責季升不要欺負性格腼腆的小孩。
季升有口難辨,咆哮了四五次“小謝明明很喜歡”,得到的回應都是“那是小謝脾氣好”、“你讓人能看着這醜東西說什麽”以及“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是離不離譜的問題”。
受到嚴重打擊的季升只能嘤嘤跑去謝軒銘那尋找安慰,謝軒銘也很給面子的拍拍他的肩膀,哄狗似的告訴他不管別人怎麽說自己都很喜歡這個設計,季升剛破涕為笑又被不遠處的蘇鏡大吼“不要打擾主唱練習”……
被青出其他成員一頓擠兌,季升憤憤然帶着謝軒銘出走……去游樂園打工。
不停歇的打零工是青出樂隊成員除去練習、表演外的日常,盡管如今他們多了許多表演機會,獲取演出報酬後,生活水平比以往高上不少,但青出樂隊有着籌備專輯的計劃,或說夢想。而出專輯,毫無意外是個花費巨大的項目。望着預計數目驚人的開銷,成員們幾乎是馬不停蹄奔走在攢錢的路上。
李譚有正經工作,蘇鏡則有電子競技這一技之長,平日都栽在網吧靠代練和贏網吧賽賺錢,盛空知也在附近飲品店找了個固定工作,一張溫和俊朗的臉勾得那條街上所有小女孩流連忘返,上任後帶動店中銷量都高了不少,店長看了收益後笑得合不攏嘴……
所以最後只剩下季升這倒黴孩子,沒工作也沒特長,依靠四處亂跑打零工賺錢。
關于游樂園的臨時工工作,季升本來沒想拖着謝軒銘去,畢竟謝軒銘年齡小,看面相是标準的高中生,絕對的祖國花朵。本着再苦也不能苦孩子的道理,青出樂隊沒人提出讓謝軒銘出門賺錢的要求。
但謝軒銘在聽說季升下一份零工的地點後,提了一嘴自己沒去過游樂園,可能因為他說這話時的神色太落寞,又或者太容易讓人誤會那是落寞,幾星期後的游樂園打工,季升便把他捎上了。
去到地點,謝軒銘被分配到的工作崗位是給小孩子發貼紙。他站在奇形怪狀的雕塑森林前,身着鹦鹉般色彩豔麗的衣服,面無表情俯身把貼紙貼在進入項目的小朋友胸牌上,毫無起伏地說:“哈哈,恭喜完成森林歷險。”
盡管那衣服無論是配色還是設計都十分醜陋,但謝軒銘還是憑借一張不講道理的俊臉強硬且不容置疑地挽救了自身形象。他花裏胡哨地站在那,看上去像極了家破人亡被迫賣藝的精靈族小王子,可憐又英俊。
兩三小時站下來,除了要貼紙的小朋友,不少女生都跑來與他拍照,更有大膽者上前詢問能否加微信,搞得謝軒銘冷着臉直呼我是個森林野人,我沒有手機……
此般操作重複幾百遍後,太陽逐漸上移,游客終于少些。謝軒銘給眼前最後一個小孩貼好貼紙,直起身,感覺腰間格外酸疼。
謝軒銘揉兩下腰,心道還真是嬌氣,沒少爺的命一身少爺的病。
他擡眼看向不遠處舉着一大把氣球蹦蹦跳跳的玩偶熊。
季升已經套着那臃腫軀殼跳了三四個小時,竟然一點疲态都沒有,依然對每一個來拿氣球的小孩維持着熱情活潑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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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力真好啊。
謝軒銘擡頭看一眼今日似乎格外毒辣的太陽。
都不會覺得熱的嗎。
當然還是會的。
午間休息時,季升帶着謝軒銘跑到樹蔭下的長凳。坐下後,他把頭套一摘,随手扔到地上,露出泛着紅潮的臉。
“終于休息了。”季升用手扇風,感慨,“這天也太熱了,再站一會兒我可能撐不住倒了。”
謝軒銘注意那玩偶服的頭套大咧咧扔在邊上,他覺得地上髒,正打算撿起來抱着,腿上便一沉,季升腦袋代替頭套捷足先登。
“我躺一會兒。”季升動兩下找舒适的姿勢,閉上眼。
謝軒銘對他躺自己腿上沒什麽意見,但他身上某個微妙的部位卻被亂動的腦袋不斷蹭剮,謝軒銘有些窘迫,小心拿手把毛茸茸的腦袋推開些。
然而季升還是很不老實的動着,謝軒銘只能開口:“你能往下躺一點嗎。”
季升沒聽清:“什麽?”
謝軒銘稍稍放大音量:“往下躺一點。”
季升睜眼,眯縫着掃到他被陽光曬得通紅的耳尖,悟了,一下笑開,調侃道:“我都忘了,我們小謝也是男人啊。”
“我本來就是!”謝軒銘聲音更大,耳尖也更紅,“往下一點,不然就起來!”
“好啦。”季升見好就收,乖巧挪移腦袋位置。
他又閉上眼了,些許陽光穿過樹蔭打在他臉上,光斑晃得人直皺眉,謝軒銘猶豫下,舉起手,遮擋住那些細微的亮紋。
見那秀氣的眉舒展開來,謝軒銘開口:
“一會兒換班嗎?”
“別吧,我玩偶服裏都是汗。”
“沒事。”
季升睜眼,又看着謝軒銘笑了。他擡手摸摸謝軒銘腦袋,摸狗似的:“哎呀我們小謝真懂事,知道尊老愛幼,孝敬父母……”
謝軒銘:……
謝軒銘冷臉推下:“起來。”
季升反手抓緊:“我不。”
“那就別說話。”
“好啦。”
短暫的休息時間過後,兩人回歸崗位。
或許是下午時天上多了許多雲,陽光不如上午來得熱烈,又或者是謝軒銘累麻木了,沒什麽多餘的知覺抱怨,他竟然覺得下午比上午好過許多,百來次彎腰之後,很快就熬到了下班的時間點。
下班號角一響,遠處玩偶熊擡手歡呼一聲,蹦蹦跳跳從遠處跑來,把剩下的一個氣球遞給謝軒銘:“喏。”
謝軒銘不要:“我不是小孩。”
“不是小孩也拿着。”季升不管三七二十一,手套一摘自顧自地把繩子系他手腕上,聲音悶悶隔着頭套傳來,“游樂園的标配就是氫氣球棉花糖啊!”
謝軒銘任由他動作:“我沒吃過棉花糖。”
補充:“雲朵樣插竹簽上那種。”
季升直起身,驚訝道:“真的?”
謝軒銘看那一臉嚴肅的玩偶大熊頭直愣愣沖着自己,莫名被逗樂,他細微笑下:“真的。”
“噢。”玩偶大熊看起來有點難以理解為什麽會有人類沒嘗過這種兩塊錢一根的人間美味,“你等下。”
說完,他系好氣球帶,兀然沖了出去。
這個點,賣棉花糖的員工也下班了,謝軒銘不知季升要幹嘛,只看那棕熊玩偶捧着笨拙的大腦袋跑出老遠,猛地剎車在一個拿棉花糖的小孩面前,俯身和他說了什麽,然後便開始賣力的表演。
季升又賣蠢又跳舞,逗得小孩開心極了,咯咯笑聲傳了老遠,季升又俯身和他說了兩句,往謝軒銘那指下。
小孩看過來,猶豫着,最後把手裏一根大棉花糖給了他。
大熊玩偶一蹦一跳地乘勝而歸,把棉花糖遞出。
謝軒銘猶豫下,接過棉花糖:“你跟他說了什麽。”
季升把頭套一摘,兩三下揉散濕漉的發絲。
“我說,看到那邊站着的那個漂亮哥哥嗎,他是被巨龍綁架的公主,魔王開價一個棉花糖才能救他。”他懶洋洋說,“hi,棉花糖公主。”
謝軒銘低頭看着那一團雲朵模樣的棉花糖。
游樂園的棉花糖不是單調的白,粉藍黃三色糖絲勾勒出童話般的夢幻色彩。
那個女人說這種東西都是色素糖精,不健康,不許吃。
謝軒銘手指捏下一小塊放嘴裏。
糖絲化開,甜味在舌尖蔓延。
謝軒銘心中忽地湧現一股沖動,那是他從小到大,都沒嘗試過也沒資格去嘗試的,某種名為“可以任性”的權力。
沖動之下,他開口:“我也沒玩過游樂設施。”
“啊。”季升欣欣然道,“那你想玩嗎?”
“嗯。”
員工按理說是不能上游樂設施的,但在游樂園中乘坐項目又不需要買票。
兩人換好便服,偷摸混進游客群,排上摩天輪的隊伍。
坐摩天輪是謝軒銘的選擇,快到閉園時間,能選擇游玩的項目并不多。謝軒銘對驚險刺激的設施不感冒,相比下能看到游樂園全觀的摩天輪反倒更有意思。
謝軒銘和季升趕上了停止營業前的最後一趟摩天輪,彩色的圓廂載着他們緩緩上行。謝軒銘的視線透過玻璃,虛虛俯瞰着游樂園全景,門口行走的人群流淌在燈光閃爍的游樂設施間,渺小魔幻地像童話故事裏的糖果河。
謝軒銘盯着窗外看了好一會兒,轉回頭來才發覺季升不大對勁。
“你……”他看着面如死灰的季升,猶豫道,“恐高?”
“哈哈、怎麽、會。”季升笑容僵硬,“我,如此無敵的,鼓手,怎麽會,害怕,這麽點高度,呢。”
謝軒銘貼心提示:“你腿在抖。”
“凍的。”
“你在流汗。”
“冷汗”
謝軒銘無言看他發顫的發絲,蒼白的嘴唇,開口:“如果實在害怕,可以到我這邊來,我抓着你。”
“哈、哈,我才不害怕,我不過去。”
“……”
謝軒銘無奈:“季哥,過來吧,廂子都在跟着你抖。”
“我不!”
“……”
“過來吧。”
“不!!”
摩天輪過了最高點,緩緩下行,五六分鐘後,艙門打開,迫不及待下班的工作人員驚愕從裏面領出了一個滿臉無奈的少年。少年身側帶着個大型挂件,看樣子像個人。
工作人員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是個抱着少年腰死死不撒手的憨憨青年。
少年年紀輕輕便承擔起責任的重擔,連騙帶拖地扯着青年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