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季升終于在上臺前半小時見到了合作的鼓手。

鼓手名叫白飛,近日一款音樂節目的冠軍得主。他在節目結束與大公司簽約,出道三月就上了雙十二月光晚會,可以說是相當順風順水。

演藝生涯順利的藝人的通病就是狂,白飛并不例外。

背靠大公司,資本大力支持,同時自身實力也過硬,屬于新生代最優秀的一批樂手。

他有狂的資本。

這也就是為什麽白飛在看到合作樂手名單後會黑臉了。

“一個廢物兩個窩瓜一個小白臉。”白飛面色極其難看。

這麽大一舞臺,主唱不能唱吉他貝斯一聲不吱,鼓手假敲,幾人争先表演啞劇。

這他媽耍猴呢。

白飛表情陰鸷地忿忿着,連有人上前和他打招呼都沒心思答理。直到比他矮幾公分的“小白臉”站到他面前,仰着秀氣得和姑娘一樣的脖頸看着人開口:“不好意思,或許能和您商量件事嗎?”時。

他才吝啬分出幾個眼神。

季升指指後邊帶他過來的工作人員,微笑着說:“我是即将與您合作的鼓手,想和您商量下表演能否打開麥克。工作人員說您同意就可以。”

小白臉主動要求開麥。

白飛有些意外。

他皺起眉,重新審視眼前眉眼彎彎的小鼓手。

長得不錯,小臂過于細了,氣質不像鼓手,像學舞蹈畫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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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打鼓?”

“會的。”季升誠懇說,“別的不敢保證,這次的曲目,我練習了很久,絕對不會掉鏈子。”

白飛仍是不信任季升,他看一眼後面表情敷衍的工作人員。知道他們也不信任季升,怕給他開麥會影響演出,這才過來找自己,希望借自己之口否決掉季升的請求。

還是真是不得罪人。

白飛心中冷笑,開口道:“可以,不影響整體效果就行。”

季升眼睛一下亮了,笑容更甚:“謝謝您。”

馬上要上臺了,剩下的三個樂手也慢吞吞從休息室出來,與季升白飛會和。他們三是一個樂隊的,其中主唱是某娛樂公司老板的兒子,剩下兩個也是有背景的關系戶。不同于季升這種鳳毛麟角的奇葩關系戶,這三人背後實力更為硬核些,所以才愣是能在長得不行業務能力不行連素質都不太行的情況下,把一位太子爺兩位太子陪讀強捧到大衆眼前。

主唱名叫王鵬鵬,有着厚重陰影都救不了的大臉盤子,眼下黑圓圈中毒似的濃重,面上還帶着嚴重的浮腫,整一個标準的腎虛像。

而世界上的所有腎虛,都是有因果的。

腎虛男王鵬鵬一看到季升,眼睛都亮了起來,自我介紹時更是牢牢盯着季升不放,用旁觀者白飛的話來講就是一雙老鼠眼裏閃爍着色迷迷的光。

“呦。”王鵬鵬直勾勾看着季升,“你長得像那個……那個……”

“季升前輩。”季升好脾氣的補全,“前輩,故人已逝,就別多提了。”

“嗨,瞧我這嘴。”王鵬鵬笑着打嘴,眼睛卻如蛇般纏着季升不放,他眼神龌龊,“小季,你有沒有加入什麽樂隊,要不要來我們公司,跟着我混。”

白飛看不慣他騷擾新人,冷聲道:“上臺前,別像發情的公狗一樣四處叫喚。”

王鵬鵬視線一轉,勃然大怒:“你罵誰是狗?”

“誰随口排洩誰就是。”白飛不看他,往前兩步,隔開王鵬鵬和季升。

白飛橫在兩人中間,王鵬鵬怼兩下,屹然不動。

王鵬鵬大怒:“白飛,你什麽意思?”

白飛不屑于理他,王鵬鵬背後資本或許能迫使一些人對他點頭哈腰,但同樣靠山夠硬的白飛并不屬于需要低頭的類型。

但考慮到工作人員已經給出準備上場的信號,為了演出着想,白飛開口:“他是謝軒銘的人。”

“謝——”王鵬鵬的聲音戛然而止。白飛的話如同一桶涼水從頭澆下,把他凍個激靈。

謝軒銘有多瘋是業內共識,惹了他,不管是新人老人還是關系戶,演藝生涯基本就完蛋了。

沒人想被瘋子盯上,尤其是持有資本和話語權的瘋子。

“清醒了嗎?”白飛冷言冷語,“清醒了就上場。”

剛好主持人報幕完畢,白飛彎腰率先上臺,季升緊跟。

“王哥……”吉他和貝斯低聲提醒。

王鵬鵬咬牙,大步走上舞臺。

白飛覺得這是自己參與過最令人無語的演出。

即便是有預錄,舞臺上的場景還是太糟糕了。

吉他手型都對不好,拍子一錯再錯,貝斯幹脆空彈,攝像機偶爾對準,大屏幕上出現其懸浮的手指,看得白飛都替他尴尬。主唱就更不用說了,白飛想不出什麽樣的廢物居然能在錄音室裏都唱不好,修出電音的預錄音軌3D環繞播放,聽得白飛皺眉直呼皮卡丘摧毀晚會現場。

唯一還湊合的居然是那個謝軒銘塞進來的鼓手。他的節拍力度卡得極準,與預錄中的鼓點別無二差,如果不是白飛瞥見他身前的架子鼓随着節拍細微顫動,幾乎要懷疑這人敲擊的動作只是做做樣子。

但兩個認真的鼓手,并不能救起三個劃水的樂手。

總體而言,這個臨時班子搭起的舞臺,還是很拉跨。

算了。

白飛自暴自棄地想。

年末大團圓式群體造假現場,敷衍着應付過去完事。

他思緒安定下來,鼓槌舉起,按節奏敲下。

咚!

白飛猛然一驚,渾身汗毛一瞬聳立。

哪裏不對。

自己敲擊得有那麽大力嗎?

為什麽一瞬間,整個場子似乎只剩下這一聲鼓響了。

來不及思考,鼓槌再次落下。

手腕松緊幾次,鼓槌起落。

不是似乎。

白飛終于搞清楚了眼前狀況,冷汗刷一下挂滿額間。

預錄停了。

躁動的樂聲戛然而止,王鵬鵬開合的口型尴尬僵住,滑稽得如同一出默劇。

全場,只剩下白飛的鼓聲。

白飛心髒猛烈收緊,王鵬鵬和那兩個後臺樂手技術有多拉跨他是清楚的,指望他們能臨場發揮,不如指望那倒黴催的預錄能奇跡般回來。

不幸中的萬幸,預錄停止那刻,剛好是白飛的solo部分。

鼓聲紮實,麥克正常,觀衆一時半會兒聽不出異樣,只覺可能是另類的舞臺設計。

但白飛畢竟不能硬着頭皮從頭敲到尾,那太古怪了,簡直就是昭告天下——嘿,這臺上,除了我白飛,其他都是草包廢物。

白飛倒也不是不樂意揭穿幾個孬種的真面目,只是這場合實在太不對。這是他白飛第一次上這種大型晚會,要是演砸了,別說以後大型舞臺資源再難到手,就是下場後的網絡群嘲都足以讓人喝上一壺。

如果他的part完後沒人站出來接上,那車禍就是必然的結果,白飛的風評也将驟然走低,他終身會和“假敲”這一污點聯系,再上不得臺面。

solo部分到了末尾,下一部分由那個謝軒銘安排進來的小鼓手負責,白飛如坐針氈,滿頭冷汗,像等待斷頭臺落下的死囚犯。

最後一個鼓點落了,白飛從未覺得半秒是這麽長的一個時間單位。

但确實,在他停止敲擊的那一刻,一直到季升敲出第一個節奏的半秒內,白飛确确實實感覺度秒如年。

季升敲下第一個鼓拍,季升對上了第二個節奏……

季升順利接過了白飛的接力棒,把場子穩穩當當維系在手中上下飛舞的鼓槌間。

白飛剛松一口氣,沒過幾秒,又提起心來。

鼓手的part是銜接主唱部分的,但是王鵬鵬……

白飛看一眼演出服被冷汗浸濕的王鵬鵬,不忍直視地收回視線。

還是要完。

兩個鼓手沒辦法撐起一場合格的樂隊演出。

至少得有一個旋律站出來。

白飛想得沒錯。

兩個鼓手确實不行。

但一個鼓手,一個鼓手兼主唱可以。

白飛驚愕看見,身側不遠處的季升湊近麥克,在維持鼓聲節奏穩定的情況下,清亮唱出主唱部分。

季洄有一口好嗓子,平日說話柔和軟糯,帶着些天生的撒嬌尾音,如今唱起歌來,那柔軟的口吻就變成了咬字裏一個個小鈎子,釣得觀衆心癢癢,不住伸長脖子,看是哪位美人在遮面輕吟。

白飛愣了,觀衆驚了,王鵬鵬都忍不住愕然回頭。

主唱加鼓手。

這個新奇的配置讓人無不挑眉驚異,而季升完整穩定的展示則完美回應了他們的質疑。

白飛三四次想擡起手,防備着季升因為兼顧敲唱而出現疏忽。

但他最後都垂下了手臂。

沒有必要墊音,唱和敲,季升平衡得很好,完成得毫無瑕疵。

他從容不迫,仿佛不在救場,而在完成一次屬于自己的演唱會。

觀衆席前排,幼教站姐手抖着摁下快門,照片定格裏的少年,面容久遠地熟悉。

數年前也有這麽個清瘦的身影,鼓槌飛舞,放聲歌唱。

他的聲音比眼前少年低沉,五官比少年英挺,鼓聲更透着不同于克制的暴戾與自由。

他們是那麽不同。

青年是泥潭裏渾身傷痛的狼,少年是金絲巧籠中乖巧精致的雀。

但他們又是那麽的相似。

他們眼角都存有上帝垂愛吻下的黑,惡魔詛咒般邪性勾人。

他們眼底都覆蓋着火山岩般熾熱的堅硬,複雜的紋路下的熱情自由将永久不熄。

作者有話說:

下章修羅場(激動地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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