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季升懵逼地趴着,感覺額頭有點疼,可能撞着什麽地方了。
他疼得腦袋嗡嗡響,好一會才忍着痛撐起身體。
然而,當他擡起頭,對上謝軒銘睥睨下瞥的冰冷眼神後,便感覺不到疼痛了。
取而代之的是恐懼。
不愧是影帝,鼻孔對人都有着無與倫比的王霸之氣。
沒等他把這句典型的馬屁拍在馬腿上之奉承話語說出,謝軒銘就用事實告訴了他什麽叫真正的王霸之氣。
謝軒銘膝蓋一擡,直接把季升從自己身上頂了出去。
季升撞到門框,額間疼痛未愈,腰背又受重創,不自覺捂着腰痛了起來。
謝軒銘站起身,側頭看一眼那四仰八叉的沙發床,又垂眼瞥下同樣人仰馬翻的季升,嘴角嫌棄地一抽,伸腿輕踢下。
“要搬就搬好。”
季升有苦難言,謝軒銘的語氣已經是肉眼看見的不樂觀,他不敢再在雷區蹦迪,一骨碌爬起來,忍着疼動身。
季升先把退休的小沙發艱難地拖出門外,然後再吭哧吭哧開始搬沙發床。
困難之所以為困難,就是因為它們無時無刻都存在。
且不可戰勝。
在床腳和牆壁的彎道那,沙發床又卡住了,季升費勁半天,太陽穴一陣猛跳,愣是沒一點作用。
謝軒銘冷眼看着他展示人類行動力下限,涼涼開口:“你可以把它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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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橫……不過來。”季升咬牙,額間汗都出來了。
謝軒銘覺得他咽下了兩個髒字,但沒有證據。
他動身過去:“讓開。”
季升如釋重負,被謝軒銘一胳膊怼到牆上。
沙發床不是很重,謝軒銘輕而易舉就把它橫了過來,過彎放到小沙發原來的位置上。
季升旁觀着,心裏嘀咕這臂力,怪不得能一拳把人錘飛……
在季升觀察着謝軒銘時,謝軒銘也在觀察季升。
季升站在一旁,不住捶打着胳膊,看起來是真累着了。
“你這臂力可真不像個鼓手。”謝軒銘冷不丁評價。
季升揉捏動作一停:“昨天表演拉傷了。”
“是嗎。”謝軒銘上前兩步,沒分寸地上手,虎口張開,包住他大半胳膊,掌心貼着皮下跳動的神經,“那你可真能忍。”
季升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不自然動下:“表情管理比較好。”
“哦。”謝軒銘意味不明一聲,松手時手指有意無意刮過他耳垂。
表情管理比較好,
耳朵全紅了。
雙十二表演結束後,“季洄”在圈內有了小些名氣,帶動着涅盤樂隊也接了不少工作。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季升都跟着涅盤跑商演或者音樂節。
他紮實的基本功和多年的舞臺經驗使得每一次表演都完成得令人驚豔,放出去的repo照片和直拍總能大大小小引起大衆驚嘆。
公司還算有遠見的給他建立了個人微博賬號。
幾次演出下來,季升的微博粉絲已經從零突破五十萬大關,且由于公司過于貧窮沒錢買粉,這粉絲量便是實打實的不摻水數據。
在密集的行程結束,短暫的休整期到來時,季升收到了來自盛空知的消息。
盛空知:【季洄你好,請問一下周四你有空嗎?】
盛空知:【有些事想找你聊聊,如果打擾到你,很抱歉。】
這并不是盛空知突發奇想的聯系。
自從他加上季升微信,便是隔三岔五來問個好。可惜季升的回應總是不鹹不淡,應付的語調搭配手機經典表情,搞得盛空知一頂級流量如舔狗對女神般卑微。
但舔狗貴在堅持,盛空知并未受到打擊,依然孜孜不倦地堅持找“女神”尬聊,甚至對“女神”發起了線下見面的總攻。
看着他的見面邀請,季升漫不經心地轉着鼓棒,舔狗固然有恒心,奈何自己身邊還栖息着一只瘋狗。
就謝軒銘那神仙都摸不着的爛脾氣,要知道自己名義上的包養客和死敵私通了,不知要發什麽神經。
季升想着,把“對不起那天有行程”打上發送框。
然而他還未發送,盛空知又說。
【是關于謝軒銘和我一個朋友的事,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有權利,也需要知道下這些。】
準備摁下發送鍵的手指一滞,季升點×,删除已有內容,重新打字回複。
【下周四幾點?】
下周四晚九點,季升推開了某私人會所的包廂大門。
這間會所最注重就是客人的隐私保護,偏遠的選址和雙層單向玻璃的設計使得它成為娛樂圈內藝人聚會的慣常場所。
季升到的時候,盛空知已經在包廂裏等了,見他進來,盛空知起身:“抱歉,我之前有行程,只能約在這麽晚。”
“沒事。”季升拉開椅子入座,不廢話地直當開口:“盛前輩所說的‘我有權利’知道的事情,是什麽?”
盛空知沒想到他一來就直切入正題,停滞一瞬,随後笑道:“你要先喝些什麽嗎?這家的雞尾酒做得不錯,我們可以坐着慢慢聊。”
“謝謝,不用了,我有點酒精過敏。也趕時間回去。”季升說,“前輩所說的那個朋友,是已經過世的季升前輩嗎?”
盛空知的笑容逐漸從面上隐去,他沉默兩秒,輕輕點頭:“是。”
“哦。”季升說,“雖然這麽說可能會冒犯您,但是我聽聞,那位前輩似乎對您有過……不尊重的行……”
“假的。”盛空知兀然打斷他,“那些是媒體杜撰出來的。”
“哦。”季升表情微妙些許,道歉道,“是我冒犯了,我看到您的公司青出發了通稿和律師函,還以為……而且在季升前輩生時,也沒有人出來澄清,所以我才輕信了謠言,對不起。”
他一番話說得誠懇,卻将盛空知心紮了個透徹。
為什麽謠言愈演愈烈?
因為作為知曉真相的關鍵人物——盛空知,選擇了沉默。
季升冷靜地看着盛空知,見他溫和的面容上滑過幾絲痛苦悔恨,依舊沒移開眼。
過了好一會兒,盛空知才啞聲道:“沒事。”
又說:“季升的事……當時情況比較複雜。當時我和公司都想極力保下他的,哪想謝軒銘從中作梗,攪亂了計劃,最終才演變成了這個樣子……”
“哦。”季升說,“謝前輩做了什麽?”
“他挑撥了季升和我的關系,讓季升不再信任我和公司,随之做出一系列不可控的行為……公司進一步的公關工作因此無法進行……”
“謝軒銘為什麽這麽做?”
“不知道。”盛空知說,“可能是想損害青出的利益,可能是出于私情。”
“哦。”季升說。
私情。
盛空知似乎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說,他揉下太陽穴,面露幾分苦澀。
“我時常想,如果我當時有足夠的能力庇護他,他大概就不會……”盛空知說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氣,“季洄,我不想看到悲劇重蹈覆轍,你是個很優秀的鼓手,你需要平臺和展示空間,而不是天天被困在一個瘋子邊上做他的床伴。”
他神色誠懇,言語真摯。
“我知道這樣在背後诋毀他人不好,但是你和謝軒銘相處中也一定發現了,謝軒銘并不是什麽可信賴可依附的好選擇。我希望你能為自己的未來考慮……而且出于我的個人情感,你來到青出,獲得好的發展,也算讓我和青出,有機會給季升一個錯失的補償了。”
盛空知說完好一陣,季升都沒有說話。
說得真好。
他想,
輕描淡寫略過自己的責任過錯,僞善地給無法開口的人掩上新的面容。
說得真好啊。
一下把自己前世細密的苦痛全勾起來了,侵蝕似的密密麻麻疼起來。
十幾秒的沉默後,季升開口:
“盛前輩,逝者是無法補償的,他們在生命終結那一刻就塵埃落定。補償逝者的行為是無意義且虛僞的,而試圖通過對他者行善來補償逝者則更為愚蠢。”
季升望着面色驟然蒼白的盛空知,起身,輕聲道:“不過,你也沒有真要補償的意思,不過是想減少自身的負罪感罷了。”
說罷,他丢下難堪的盛空知,轉身離開了包廂。
會所門口沒有出租,但有着送客人回程的專車。
服務員熟練為季升拉門,季升躬身坐上一輛。
“先生去哪?”司機問
“等一下。”季升握着把手不放,手背青筋一陣陣湧起。
他的另一只手捂着胃,五指将衣服抓揉皺巴。
季升忍着蝕骨似的惡心和疼痛,自言自語地喃喃:“讓我緩一下。”
和老熟人見面并不能做到如想象中那麽雲淡風輕,季升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發覺自己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屏幕上還有兩個未接來電。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顫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三兩下,才接通。
“喂。”他幹啞地說。
電話那頭呼吸聲沉重,但無人應答。
季升打起些精神,将手機從耳側拿下,看眼屏幕人名,一愣,放回耳側後遲疑開口:“謝軒銘……前輩?”
依舊是只聽見呼吸聲的沉默。
“有什麽事嗎?”
“來我這裏。”謝軒銘終于說話了,嗓音沙啞且口齒不清。
“地址給你,十五分鐘內,出現在我眼前。”
季升不明所以挂掉電話,看見發來的地址。
他愣住了。
是個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