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把謝軒銘弄回去是個大工程。

用着“季升”的身份,連哄帶騙地把他拐上車,關上門囑咐司機往回開。

司機如釋重負地一腳油門出去,剛扶穩的謝軒銘便又因為慣性一頭歪在季升身上。

季升低頭,發現他閉上眼,沉沉睡了。

睡着的謝軒銘很乖,季升不願細究他如此乖巧的原因,只調整姿勢,扶着他腦袋放自己肩膀上,讓他靠得更舒服些。

下車時,司機幫忙把謝軒銘搬到別墅門口。

謝軒銘不喜歡外人進家,季升便拒絕了司機進一步幫忙的好意,獨自把謝軒銘背起來,堅難往樓上走。

短短十幾階臺階走了近五分鐘。

到卧室,季升把謝軒銘摔在床上,一屁股在地毯坐下,喘着氣用力捶兩下酸疼的腰。

他好一會兒緩過來,起身把謝軒銘外套脫了,拿熱毛巾給他擦個臉,又胡亂抹兩下身子,這才抱着睡衣去客衛洗掉一身塵土。

忽然得知有人默默為自己赴湯蹈火并不算什麽太驚喜的體驗

水從頭頂澆下,撞得季升腦袋嗡嗡響。

謝軒銘的失眠、情緒失控、理智喪失都和他有關。

而在謝軒銘痛苦時,他在猜疑,在利用,在不屑一顧。

季升抹一把水,身子前傾,額頭在浴室牆上不輕不重磕出一聲“咚”。

你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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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廢物白眼狼傻逼瞎眼白癡。

你欠謝軒銘的,兩輩子都還不清。

洗漱完,季升上樓,在沙發床上側躺下。

他面對謝軒銘,發呆似地盯着那難得平靜的睡顏。

季升腦子裏一團漿糊,忽如其來的“真相”打亂了他的計劃,連同思緒也一同被攪得渾濁。

告訴謝軒銘自己重生的事嗎?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沒幾瞬便被否決了。

先不說謝軒銘會不會信,這操作本身就沒有意義。

告訴了,讓他開心一刻,然後呢?

然後讓他幫忙調查死亡的真相,讓他無所怨言地幫自己複仇?

別了。

季升想,

謝軒銘大概會很樂意幫,但這個情自己怎麽都不能領。

他欠謝軒銘的太多了。

謝軒銘一往情深,別說還,季升連回眼看都不太忍心。

知道了白月光只為噱頭,謝軒銘實際暗戀自己多年後,季升的大腦便自動記憶裏剖出了不少被忽視的真相。

謝軒銘的隐忍,謝軒銘的愛慕,謝軒銘的關切。

一點點隐在時光裏,全被曾經的季升辜負了。

而現在的季升,則藏在季洄的殼子裏,一身謎團且滿腦執念。

重生這種超科學的事,能發生就能消散。

季升重生,醒來時感知到自身對前世死亡真相無窮無盡的執念。

如果執念散了,魂也會散嗎?

季升不清楚,也不敢想。

他不怕死,但讓謝軒銘得知再次失去“季升”,未免太過殘酷。

何況,謝軒銘似乎也從未“得到”季升過。

季升無法會給謝軒銘他想要的感情。

聽着謝軒銘勻稱的呼吸,季升嘴唇兀地動下,無聲道,對不起。

他躺上床,在不算窄的空間裏蜷縮起來,閉上眼,做出了決定。

第二日,謝軒銘醒時,已日上三竿。

額間因為宿醉疼痛難忍,謝軒銘皺起眉,揉着太陽穴坐起。

他早早囑咐過經紀人不要在今日給他安排行程,自己醒不來也去不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

謝軒銘翻身下床,瞥一眼空蕩的沙發床,隐約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把季洄叫去墓地了。

謝軒銘沒怎麽多想,走進了洗手間。

開關撥上,潺潺水流湧出。

他心不在焉地往臉上潑一把水。

昨晚……還夢到了季升……不,好像是把季洄錯認成了季升。

謝軒銘拿起牙杯接水,對一口,低頭吐掉。

毫無疑問他肯定在季洄面前失态了,但他并不在意。

再擡頭時,謝軒銘意外在鏡子裏看到了季洄的臉。

季升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靠着洗手間的磨砂玻璃門,透過鏡子看謝軒銘,滿臉的欲言又止。

謝軒銘不看他,自顧自刷起了牙。

把泡沫吐掉,漱口,謝軒銘開口問:“什麽事?”

“我可能要搬出去了。”

兀然的答案讓謝軒銘動作一頓。他開水,沖洗杯子:“為什麽?”

“青出想簽我,我也……有去這個公司的打算。”

“哦。”謝軒銘不輕不重放下牙杯,沖鏡子裏的季升意味不明地笑下,“攀上了盛空知。”

他轉身走過來,壓迫性感很重,季升不自主往後退半步,聽他開口:“他們開價多少?”

“不是錢的問題。”

“确實。”謝軒銘看不出神色,低頭視線不明地盯着他,“當時你求我庇護,是怎麽說的?我給你資源幫你擋災,你給我創造價值。想反悔?”

不要再考慮為自己複仇了。

季升喉結滾動,垂眼避開視線:“對,想反悔。”

“我害怕被報複,只想好好掙錢,當個不溫不火的小明星,不想哪天醒來又在麻袋裏,睜眼就是無數拳頭落下,然後被活活打死。”

聽他坦白,謝軒銘本就不虞的表情更加陰沉,他沒再說什麽,撤身回到洗手臺前,什麽都沒發生似地繼續洗漱。

季升站直些:“我兩周後會和青出簽合約,明天搬出去,住在這的這段時間,感謝照顧了。”

謝軒銘一捧水拍在臉上,頭也不會地冷道:“我同意了嗎?”

“您同不同意,我都已經做下決定了。”季升說,“現在和您說,不過是想求個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謝軒銘重複一次,冷笑一聲。

他直起身,将手上水珠在毛巾上擦幹,在鏡子裏盯住季升,陰鸷道:“你要爬盛空知的床?”

以往他如此譏諷,季升是肯定要回嗆的。

但今日……

“沒有。”季升只錯開視線,“他只給我提供了青出的合約。”

謝軒銘表情更冷了,他逼近兩步:“你真的很喜歡維護人。”

季升重複:“沒有”。

謝軒銘說:“擡頭。”

季升擡頭。

兩人對視一會兒,謝軒銘沒能從他視線裏找出蛛絲馬跡。

但謝軒銘顯然不可能就這麽把人放走。

“你可以試試,簽不簽得上青出。”

似譏諷似迫脅的一句。

謝軒銘丢下季升,甩臉出去了。

季升鎮靜站在原地。

他不懷疑謝軒銘的能力。

說簽不上,那就肯定是簽不上的。

當然自己也沒打算去青出重蹈覆轍罷了。

季升手指動下,把門板推出一聲輕響。

簽約是假,要走是真。

總之能離開就好。

季升計劃先搬出去,拿着公司結算去賓館湊合住兩天,然後聯系蘇鏡。

他如今和蘇鏡關系不錯,合作直播結束後,蘇鏡拍着他的肩膀說日後需要幫助,可以找自己。

季升了解蘇鏡,他從不說客套話。

只是他沒想到這層關系這麽快就要用上了。

謝軒銘與季升争執完便出門了,期間一句話再沒和他說。

大概又是“冷戰“。

不過這次由謝軒銘主導。

季升不在意,謝軒銘離開別墅反而方便了他收拾東西跑路。

他用後來從宿舍帶過來的舊帆布包裝上兩三件換洗的衣服,再塞好牙膏牙杯、一些日用品,就算收拾好了。

季升本來打算把包放起來明天帶上,想想又幹脆決定今晚就走,免得夜長夢多。

說幹就幹。

他正打算出發,忽然接到個電話。

陸浩仁。

季升一愣。

大半夜的,樂隊有事?

涅盤成員除了訓練,很少和季升聯絡,需要交流也是使用微信群組。

現在電話鈴高一聲低一聲催着,季升心中莫名湧上幾分不安。

出什麽事了?

他接通電話,陸浩仁壓抑焦急的聲線加重了他不安的猜想。

“小洄,我和思哲遇到了些麻煩……”

陸浩仁快速說着情況,季升越聽臉色越沉。

一個有來頭的資方,點名要涅盤成員去陪酒,公司頂不住壓力,也不好因為這點小事麻煩謝軒銘,只能答應。

資方要陸浩仁、黃思哲、季洄三人過去,但公司萬萬不敢動謝軒銘的人,便只通知了陸浩仁和黃思哲。

一看少了個人,資方大佬大發雷霆,對兩人百般刁難。

“小洄……你能來一下嗎?”陸浩仁語氣強忍着顫動,“小黃他……”

“行。”季升過斷說,“地址給我,你知道那人身份嗎?”

“姓趙,好像叫文華……”

陸浩仁的回答讓季升驟然沉下臉。

“我馬上過來。”

陸浩仁給的地址是一家夜總會包廂,季升趕到,拉開門,正正看見黃思哲被兩人摁得跪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滿臉是傷。

見季升來了,黃思哲猛地掙紮下,被兩側人狠狠又往地上摁了些,他悶哼一聲,咬緊牙關,臉頰卻離地板上一堆玻璃渣越來越近。

“思哲!”一旁陸浩仁着急想沖上去,卻被人拉住。

“絕了,嘿!真就一模一樣!”不懷好意地調笑平地炸響。

季升順着聲音望去,看見一張多年未見的醜臉。

趙文華翹腿坐在沙發上,身體前傾,一雙眼肆意打量着季升。

季升冷靜和他對峙。

幾年前他看不懂趙文華視線意味。

現在懂了。

滿目龌龊。

讓人惡心。

趙文華上下把季升瞧了個遍,多年前沒吃到的瘙癢密密麻麻爬上心頭,他忽然笑開,肥胖的手指夾着煙點下黃思哲:“這是你朋友?”

“是。”季升不動聲色。

趙文華笑容更甚,眼神也愈發惡心:

“你這個朋友,還要不要這張臉,全看你給不給面子了。”

他彈掉煙灰,“我也不為難人,你這朋友不聽話,不接我的酒,你替他把桌上這杯清了,就算完事。”

季升面沉如水。

他順着指示看向茶幾桌面。

上面放着一小杯透徹液體,季升還沒蠢到覺得那就單純是杯雞尾酒的程度。

“我想看看我朋友情況。”季升冷聲道,“他有心髒病,我怕出事。”

黃思哲死狗一樣垂頭不動,趙文華也不想弄出人命,欣然颌首:“請便。”

季升往前幾步,到黃思哲面前蹲下,先探鼻息,再摸脈搏。

黃思哲忽然掙紮動下,猛地擡頭盯住他,雙目赤紅,沙啞道:“別喝。”

季升安撫似地揉下他後頸,借着動作湊到耳側快速報出一串數字。

“謝軒銘的號碼。”他低聲快速說,“打過去。”

“朋友情深演完沒啊!”趙文華不耐煩喊。

季升不再停頓,站起來,轉身走向茶幾。

他剛拿起杯子,身後黃思哲忽地猛烈掙紮起來。

“別喝!”他聲嘶力竭吼道,馬上被狠狠踢一腳,幹嘔一聲垂下頭,除了咳嗽再出不了別的聲響。

趙文華笑容愈大:“真是感人的情誼啊。”

季升捏着酒杯,平靜道:“希望趙總言出必行。”

“那是自然。”

季升不再廢話。

他拿起杯子,仰頭,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有點要去微博看的內容,大家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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