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大皇子蕭延陵為皇儲,允庾貴妃亦是今日的庾太後垂簾聽政,并擢鎮國公霍仲亨和定國公庾明靳輔政。直到今上十八歲時,庾太後和兩位輔國公才還政于帝。
前朝都是有先例的,若是幼帝到了親政的年紀,一般都要大婚立後再親政。但是今上不知道為何,僅僅是封了兩位夫人而已。中宮空懸,三夫人之首的貴妃也靜待主人,四妃九嫔更不用說。
又因着開國世祖皇帝念在前朝江山帝業毀于後宮妖妃,便下令将帝王家三年一次的大選改成了五年選一次妃,八年選一次宮人。
今上未親政之時,大選也委實沒有必要,所以這選秀一事,一拖便是二十餘年。宮中如今僅有桓庾二夫人,那些個宮人都還是先帝時留下來的。再者,今上如今已經二十三四,膝下猶虛,再不廣納嫔妃,實在是對不起辛辛苦苦一邊為他操心朝事一邊還為他操心家事的那幫子老臣了。
這一來,明春行封後大典,原本春日的選秀就得改到夏末秋初,不耽擱秋狄。
說起來,珈珞挺同情皇帝的,不僅朝政事事受肘,便是要睡哪個女人,什麽時候睡,睡多長時間都有嚴格要求,怪可憐見的。
論起來,小時候因為何太傅是小皇帝的老師,她沒少跟父親溜進宮玩。那時候見到皇帝,小小個子,卻一板一眼的握着筆,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寫的字也是一板一眼的。
皇帝學書在紫宸殿,如今一般是皇帝下了朝要召見幾個心腹臣子才呆的地。那時候不同,多數時候,何鳶都是抱着葡萄盤子坐在角落裏,眯着眼瞧那些濃妝豔抹的小宮女在養心殿外溜來溜去,只看得自己瞌睡。
皇帝十歲後,何鳶就不再怎麽入宮了。一直到出嫁,也只有每年宮宴上才遠遠瞧上一眼,隔了重重珠簾,實在是瞧不真切,不過她對皇帝倒也沒有太大興趣。
今日再見,方一擡頭,便與一道清涼的目光相撞。珈珞忙又低下眼,不敢再看。幼時青梅,今日九五之尊,她覺得眼前這人和當年的蕭延陵判若兩人。
坊間有個傳聞,說是當年有高人道士偶然夜入了帝宮,有幸谒帝容,慨而嘆曰:真龍天子,眸中自帶琉璃火。
說的是當今聖上是真龍天子,紫微帝星轉世,他眼中帶着能辯解忠奸善惡的琉璃火。
至于真假就不知道了,反正歷來皇帝都要有點異于常人的神秘傳說,那西漢高祖不還傳說是白帝後人麽。但是珈珞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他的眸光似乎是特別的涼,你瞧一眼就覺得很壓抑,藏在心裏的話憋都憋不住。或許有心理作用,但不可否認,珈珞怕他的目光,總覺得在那樣的目光下,這身借來的皮囊全都剝落,只剩下赤↑裸裸的一縷魂魄。然而,并不是她躲着,那人便饒了她。就在她恍惚的片刻,眼前便落了玄色衣袍,五爪金龍騰雲駕霧,帝王霸氣……這和印象中那沉溺于酒色不理朝政的帝王好像有哪裏不一樣?
談心
珈珞身體虛弱得厲害,皇上恩準她躺在床上不必下來。珈珞略嫌棄的瞥了他一眼,想想躺着不妥,準備起身行禮,卻被那人抓了手腕,不輕不重,恰穩住她的身形,她便處在躺也不是起也不是的尴尬姿勢。珈珞心中暗罵,蕭延陵,你敢不敢放開我。當然這也只能腹诽,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忤逆面前之人,只能臉上笑意十足,客客氣氣去提醒那位:“皇上,臣妹……”
皇帝“哦”了一聲,仍不放開她,反而又加重了幾分力道。珈珞漸漸感覺到了疼,卻只能強忍着,面上的表情卻又要保持着笑,這看起來十分滑稽。她無奈,只能擡頭去看眼前的人,擡眼就見那人眼中含了笑意,似有揶揄之味。
居然耍我!
珈珞蹙眉,卻沒可奈何。她如今躺在床上,有力用不上啊。
卻見那人清笑淺言:“十年未見,小阿糯都這麽高了,嗯,卻沒有昔日的糯米團子般可愛了。”
珈珞直翻白眼。糯米團子……小時候的陳珈珞還是挺早的時候就看出了美人胚子的樣子,沒有又白又胖圓咕隆咚的糯米團子樣啊。他這會提這茬幹嘛,拉近乎?不至于吧。
珈珞身子不大好,也沒精神陪他唠嗑,可皇帝不急,坐在珈珞身邊,很親切的拉着她的小肉爪子,一手又很體貼的在她額頭試着:“還難受嗎?這會不發熱了吧?渴嗎?”
事有反常必為妖。莫名其妙的,獻什麽殷勤。
珈珞努力擺了一張很恭敬,很溫順的笑臉:“昨晚服了藥發了汗,又睡了一覺,瞧着是好多了,謝主隆恩。”
“阿糯還跟朕客氣什麽。”他一臉寵溺的瞧着她,那若黑濯石般的眼眸裏漾着她蒼白的臉,水紅的唇,更充溢着不可抑制的疼惜。他就那般深情而又專注的瞧着她,似是要将她的身影镌刻在腦海裏。
珈珞沒來由的打了個哆嗦。
“冷了?”蕭延陵忙将撚金銀絲線滑絲錦被往上拉了拉,瞧着那擁在一匹黑緞子裏的白淨面皮,他竟有些心神蕩漾起來。
珈珞避開他的目光,望着絲被上的大朵牡丹愣起神來。眼前這人就是她一生的良人,是她後半生的依靠,也是——她自嘲的笑笑——下旨處決了何氏九族的帝王。
再怎麽騙自己說,那旨意是庾太後的懿旨,可心思還是轉不過來。庾太後算什麽,不過是個深宮婦人。哪怕曾垂簾聽政十年,可終歸也還只是個養在深宮的婦道人家。況且,這大梁的江山姓蕭,不姓庾。
何氏滿門,與其說是庾太後聯手桓楚害死的,倒不如說是眼前這九五之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後果,亦或是說,他的懦弱,害死了何家和何太傅門下學生。
終歸是騙不過自己的,縱若血液裏留着的是陳氏的血,可這個靈魂,到底還是姓何。
珈珞悶聲道:“左右是死不了的,不敢勞煩皇上費心思。”
皇帝揖手瞧着她,斂去神色,面上平靜如鏡湖,再窺不得半點心思。
珈珞心裏咯噔一聲,該不是惹怒了吧。
卻聽他靜靜開口:“何家的事,你恨朕,皇姑姑不原諒朕,甚至,天下人皆以為朕不過是個傀儡皇帝,朕不會有任何怨言。”他直直瞧着珈珞的神色,想要從那清澈的眼眸裏探出什麽,“朕既然要立你為後,自有朕的打算,你恨也罷,不恨也罷,終歸,這後位是你的。”
珈珞:“……”哪跟哪呀,完全對不上調子。
須臾,他卻又換了一副嬉笑神色:“聽說昨個席面上太師府掃了面子?”
珈珞呵呵冷笑道:“哪敢說掃面子,桓夫人賞臉親自到寒舍來,太師府只有面上榮光,可沒什麽掃臉子的。”
“你甭跟朕貧,”皇帝擺擺手,起身朝外瞧去,背對着她,遠瞧着那背影巍峨如山:“府裏出這些個上不了臺面的事,你也該想想是怎麽回事,太師府終歸是國丈府,那些個沒規矩的趁早處理了,也不必照顧誰的面子,眼下你是準皇後,即便不是你,還有皇姑姑,她終究是府裏主母,要處理一個妾室不在話下。”
珈珞沉默了會,處理樸氏,并不是沒想過,只是眼下還不到時間。
“聽說昨個陳府倆姐妹出了大風頭?”皇帝忽然轉過身來,唇角攜了一絲笑:“可是有你的授意?”
珈珞得意道:“那不是顯得我坐鎮指揮,頗有諸葛之風麽?”
“呵……”皇帝哂道:“你倒是不謙虛。”白了她一眼,又沉了臉色:“皇姑姑離府十年,太師做事總是有些欠妥。離你入宮還有些時日,眼下并無多少事,你趁這段時間把該處理的人處理了,該拉攏的人最好也規制好,他日入了宮,宮外的事你不方便親自處理,總得有人幫你。朕瞧着那倆丫頭不錯,你想想法子,好好疏通疏通。”
這些事原本也有打算,珈珞哭喪着臉:“說得好像我這一入宮就跟進了地獄一樣,怪寒碜人的。”
皇帝面上沒了笑意,只木木的:“皇宮,本就是煉獄。”
終歸是顧忌着珈珞身子,皇帝也沒說多少話,便回了宮。
珈珞吃了藥,又歇了半晌,到了午後,漸漸轉好,想想有些人有些事也确實該處理了。招呼蘭蔻扶自己到正屋的羅漢床上坐了,又蓋了厚厚的線絨毯,才道:“去請兩位姑娘來。”
姐妹倆一前一後進了棠棣院的正屋,見珈珞抱了三陽開泰的銅手爐坐在羅漢床上,身上搭了張厚厚的大紅色喜鵲登梅的線絨毯,襯得臉色越發蒼然。
“坐過來些吧,”珈珞招呼人收了手底下的書,又着人端了暖暖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