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主驸馬的君臣之禮相處,還得以夫妻之禮相待。
但大長公主不同,她是太宗帝的老來女,打小就疼,一出生就封號國公主,這樣的恩寵豈是尋常皇女可比的?加上當初她下嫁時,陳家在大梁還稱不上什麽望族,皇帝也是父親,也怕自己閨女日後受苦,從自己的私房錢裏提溜出來點給閨女建了個府邸。
不過估計太宗帝到死也想不到,為小女兒建的府邸有朝一日竟成了她回避傷心事的避身所。
珈珞點點頭:“徐姑姑,你下去收拾收拾,明早起去府裏等着母親,我估摸着這兩天母親就該回來了。”想了想,又吩咐道:“若是樸姨娘問起,你就說是臨回來時母親交代的,讓你帶着阿瑤習內宮儀禮。”
徐慧有些猶疑:“郡主身邊本就沒幾個人伺候,奴和阿瑤再離去,郡主身邊怎麽辦?”
“這不打緊,之前挑人的時候我就要了兩個丫鬟就是有這打算的。眼下正好,我明天跟父親說說,從外面買進來幾個伶俐的,趁着宮裏精奇嬷嬷在,一并教了,等我入宮,就帶入宮去。”
徐慧還有遲疑,卻見珈珞靠在大引枕上閉了眼,也不敢再說什麽,袖手出去收拾東西了。
屋裏燃着清雅的玉蘭香,珈珞靠了會,忽然問道:“阿瑤,你同南市桃花塢的晏卿公子熟悉嗎?”
阿瑤輕步走到她身邊,替她揉着肩膀:“熟悉談不上,倒是知曉的。晏卿公子本是太傅門生,之前常在府裏走動,我倒是見過幾次,也說過些話。不過後來自打他在南市開了個古董店起,奴婢就很少見到了。”
“嗯,”珈珞微微睜開眼,望着不遠處袅袅升起的玉蘭香發了會怔:“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帶着我上次讓你寫的那張紙,去桃花塢找晏卿公子。一會我再修書一封,你且交給晏卿公子,以後就呆在桃花塢裏,萬不可擅自尋仇。”
“郡主,”阿瑤忙屈膝跪了下來,心裏砰砰直跳:“是阿瑤哪裏做錯了嗎?郡主……”
“并不是,”珈珞擺了擺手,微微蹙眉,有些煩躁:“你曾在太傅身邊伺候,見過你的人不少,留在太師府裏,早晚會被人發現。那時,太師府窩藏罪臣家眷是小事,你的命也會保不住。晏卿公子曾是父——何太傅的得意門生,此次何家出事,他斷不會袖手旁邊,你一會拿了我的書信去,把事情遠遠本本告訴他,他定會伸手相助的。你就留在桃花塢,以後,定會有用得上你的地。”
“郡主……”
“就這麽着吧,”珈珞揮揮手,不想再說什麽:“你先回去收拾東西,我去寫封信。馬上就走,另外,”她又想起什麽,“讓晏卿公子幫忙尋些可靠的丫鬟,過幾日太師府管家出去采買的時候,讓他動些手腳,将那些人送進來。”想了想,又道:“醫術、草藥、膳食、香料、女紅,讓他一定要尋五個懂這些的。我入宮的時候,只能從外面帶進去八個人,眼下,蘭蔻和雪墨是一定要帶進去的,他再尋五個,剩下一個,我再瞧瞧吧,看有沒有合适的,一并帶着。”
她說的時候,神色平靜,話語格外的沉重,阿瑤不敢再多問什麽,忙揖手出去收拾打點行裝。
珈珞起身在書桌旁,提筆寫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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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漸漸西斜,珈珞靠在大引枕上,望着手裏的紙張發了會呆,想着晏卿的事。她從前同晏卿倒是挺熟悉的,前幾天聽徐姑姑說原來的上陽郡主和晏卿倒是有些頗為不愉快的過節,好像是晏卿性子不羁,被陳珈珞拿水潑了一身還是怎麽着吧。
她托着下巴想四下瞧去,怔了會,目光堪堪落在一把紫竹篪上。紫竹篪?記得很久以前同晏卿在一起談話的時候,他曾惋惜道,世間好物都流入那些不懂得愛護的豪門貴族,白白做了陪葬品——如今,她以陳珈珞的身份同晏卿交好,應該取得他的信任吧。
珈珞起身将紫竹篪拿到手裏,撫摸了一會,又提筆寫了幾行字:
霜剝枯崖,何處郵亭,玉龍夜呼。喚經年幽夢,悠然獨覺,參橫璇漢,潛徹徹銅壺。漠漠風煙,昏昏水月,醉聳詩肩騎瘦驢。孤吟處,更尋香書影,搔首踟蹰。
古心落落如予。悄獨立高寒淩萬夫。對荒煙野草,淺淺沙路,班荊三嗅,此意誰知。高卧南陽,歸來彭澤,借問風光還似無。難窮處,待憑将妙手,作歲寒圖。(注)
這首詞乃是晏卿某日随手而寫,想必,會有些用吧,她毫沒底氣的想。
寶劍出鞘(二)
晏卿辦起事來,果真是相當有效率,也挺幹脆的。
不出五日,一溜五個眉清目秀的豆蔻年華的小丫鬟就随着陳府采買管家進了珈珞的棠棣院。
珈珞一一詢問了年齡、名字、出身,将賣身契交給蘭蔻,就不再詢問什麽。
五個人,皆是晏卿對她們有過活命之恩的——挺不簡單的。
臨近年底,年味越來越重,宮裏不再來人,珈珞終于得空閑了起來。
臘月二十九晚上,珈珞吃了些廚房送來的鲫魚羹,歪在美人靠上向幾個同新來的五個小姑娘問話,“封後大典在二月二,宮裏的嬷嬷大概要過了初五會來府裏,你們幾個用點心學,萬不可叫宮裏人笑話。”
幾位姑娘忙揖手應了。
掃過衆人神色,除了雪墨顯得格外興奮外,其餘幾個皆是寵辱不驚的淡然神色,珈珞心裏有了點計較。雪墨和蘭蔻兩個,蘭蔻性子柔和,細心;雪墨卻是言辭犀利,眼裏揉不得沙子,大大咧咧的。
這幾人——她向外瞧了瞧,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以後,在他口中的煉獄裏,将會是她的心腹和左膀右臂。
守在外面的小丫鬟掀了綿簾子,朝裏道:“郡主,三姑娘來了。”
珈珞擺手讓幾個姑娘下去準備茶水,笑道:“那個潑猴,都這個點了,還來打攪。”
話語才落,雁初就笑嘻嘻的跑了進來,還帶了個跟屁蟲般的小湯圓——陳朔,喘着氣将陳朔放下,埋怨道:“朔兒,你怎麽越來越胖了,我都快抱不動了。”
被姐姐埋怨太胖,雖然陳朔不懂胖有什麽不好,但聽姐姐的語氣好像并不是什麽表揚人的話,陳朔嘴一撇,從眼裏擠出幾滴淚來。
“喂!”雁初急了,“你是不是男子漢啊!”
陳朔用兩只小肉爪捂着眼,從指縫裏去瞧珈珞的神色,但見珈珞只是笑着并沒有安慰他的意思,心裏更加委屈,嗚嗚哇哇哭得聲音更大了。
“好吧,”雁初捏了杏仁糕,坐在珈珞身邊吃了起來:“你接着哭吧,哭完了再給你吃的。”
“咦?”一聽到吃,陳朔忙止住了哭鬧,可憐巴巴的望着珈珞。
珈珞伸手将他抱起來,順帶拍掉他伸向杏仁糕的肉爪子,倒是捏了一塊有點苦澀的黑豆餅給他吃:“朔兒呀,不是你三姐姐說你,你真的是太胖了。雖然小孩子胖點比較可愛,但長成你這肉包子狀,實在是……”
“嗯,朔兒呀,男孩子要像岚哥哥那樣,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不然就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哦。”
“……”珈珞無語,有這麽教小孩子的麽。回頭倒是問道:“這麽晚了,怎麽還抱着朔兒到處閑逛?姨娘呢?”
她口中的姨娘自是陳朔生母,樸姨娘。
雁初翻了翻眼皮子:“還不是因為你讓徐姑姑帶着阿瑤去了公主府,她聽了這事,來宜華院跟姨娘哭訴了許久,”說到這,臉上有些讪讪的,“阿姐你別在意,從前是姨娘不懂事,同樸姨娘走得有些近。你那天的話我都同姨娘說了,姨娘本是想來同你道歉的,但——總歸是有了年歲,抹不下面子,你也別計較。”
珈珞只笑笑,渾不在意。
“樸氏說,‘陳家有兩個姑娘她蕭懿安瞧不上,居然把一個不知哪裏來的野丫鬟送進宮去’!”咳咳,雁初輕咳兩聲,很沒面子的說道:“姨娘勸了她一會,她聽不過去,就急急走了。先前不是因為雁回及笄禮的事,她被父親禁足了,這次是去外書房在父親那哭了半個時辰,才得父親點頭,讓她出去走走。姨娘見她離去,放心不下,就派了喬媽媽跟着,這不,跟出事了,見她出了崇義坊直奔崇仁坊公主府了。”
珈珞勾唇笑了笑:“回去等着吧,府裏快有好戲了。”
第二日,是大年三十。靖元五年最後一天。
天蒙蒙亮,陳府就忙了起來,各院各處都抓緊時間在上午将諸事準備妥當,下午就可歇了。那些家生子,一般都回家過年。從外面買的一生人,則是伺候了主子用過晚飯後,就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說說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