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見到庾太後,連禮都未行,就恨聲道:“收了賢妃的金冊,貶為婕妤,遷疏影閣。”
兩朝的內廷布局,以建章宮和未央宮為主線,往東是妃位以上的居所,往西是九嫔以下和宮人的居所。疏影閣在西側,離冷宮上林園頗近。
謝嫦晞還沒反應過來,庾太後就直接駁斥了皇帝:“由妃直接降為婕妤,皇帝,這麽做是不是不大好?”
皇帝這才朝庾太後行了大禮:“母後,朕已經想好了,等皇後醒後,就暫且去興慶宮修養。興慶宮當年是太宗皇帝為皇太太修建的行宮,離皇城不遠,背靠山,兩面環水,較為安靜,對皇後養胎來說是再好不過。”
“生個病就去興慶宮?她到底多金貴?”庾太後猛地站起來,正要訓斥皇帝,腦子裏卻猛地閃過皇帝的最後一句話“對皇後養胎來說再好不過”!她愣了愣神,一口痰卡在喉嚨裏,猛地咳了許久,才緩過氣來:“你說,皇後有了身孕?”
皇帝這才露出一絲笑意來:“是啊,虧得皇後福大命大,母子都平安。”
“不是……不是……”庾太後不信,也不能信,卻又不得不信。後宮是庾太後把持着的,各宮月例也由她來發放,未央宮自然不例外。皇後善疑,飯菜試吃十分嚴格,自然動不了手,但——皇後嗜好薰香,宮裏總是燃着調和的衙香,衙香用沉香、棧香各三兩,檀香、乳香各一兩,龍腦半錢,甲香一兩,麝香一錢配制而成。庾太後試了許久,将麝香的分量略微增多,而又不失了尋常氣味。未央宮日日燃燒這種衙香,皇後如何會有孕?
她不信!
皇帝輕笑道:“珈珞身邊有個擅長調理香料的陪嫁侍女,自小對香味異常敏感,她便用沉香、棧香、檀香、乳香、龍腦、甲香、木蘭香、零陵香調和,與衙香氣味一樣,但其中并無麝香。”
庾太後啊了一聲。
皇帝并不理會她,吩咐榮祿:“皇後大喜,阖宮賞封,賞封麗妃苻子緋為苻麗妃、賞封昭儀董琳為董昭儀、賞封淑華皇甫沛菡為皇甫淑華、晉封麗嫔吳樂瑤為正三品修華、晉封德嫔秦蕪翎為從二品敬妃。武淑妃賞賜東珠一斛,貢緞十匹,翡翠镯子兩對。着庾貴嫔協理太後打理後宮。”
蘭蔻躲在屏風後聽完皇帝的旨意,忙跑到寝殿一字不落的禀報給了珈珞,笑嘻嘻道:“娘娘,這次庾太後虧大發了,娘娘真是神機妙算。”
珈珞搖了搖頭:“并非本宮神機妙算,而是退而取其次,以求保全腹中胎兒罷了。就如同本宮将武淑妃擱在了明面上,讓別人以為武淑妃是本宮的人,而忽略對她人的注意一樣,本宮也猜不透庾太後除了謝嫦晞外,還在宮裏安插了哪個棋子。明棋相對,她折損桓萦和謝嫦晞,暗棋相逢,卻不知誰輸誰贏。”
“青璎願意幫本宮,這步棋究竟有沒有用,還得看庾太後被逼到了哪種程度。若是走投無路了,她只能求助于青璎,到那時,青璎的背叛對她來說将是毀滅性的打擊。若她仍有退路,青璎這一步棋,贏面并不大,甚至是贏了也沒什麽用。”
蘭蔻懵懂的點點頭:“娘娘好厲害。”
珈珞微微阖眼,将這幾位宮妃的身世一一猜測,仍舊是想不出究竟哪一個是庾太後的人。
宮裏的事她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桓楚那邊,有王彥明和晏卿出手,利用楚奚、借助蘇雲汐對付桓楚,朝堂上,過不了兩日,陳鄭兩家聯姻以及陳家二姑娘将嫁給宣武将軍的旨意一下達,算是皇帝明晃晃的向後黨開戰了。
究竟能不能贏呢?她沒有一點把握。
事到如今,她所能做的,越發的少了。或許真如皇上說的,她如今最大的事,就是平平安安生下這個還沒出生就被他父皇“嫌棄”的皇子吧。
至于将庾太後逼到絕路,就只能靠皇上了。
棋走到這一步,她也算是贏了吧。
太極初年六月五日,舉國歡慶,中宮大喜,皇帝大赦天下。六月六日,元獻皇後避于皇城東邊的興慶宮。六月八日,府兵制将要變革的旨意,随着兩儀殿裏衆大臣兩個日夜的讨論,定後昭告世人。
六月九日,太極初年,最大的一場雨,呼呼啦啦下了起來,似是要将時間污濁的一切都沖走一樣。
故人
太極初年的第一場雨,一直下了三天才停下來。六月十二,天氣放晴,涼風習習的,在炎熱的夏天能有如此舒爽的一日,若不出去游玩一番,委實是對不起上蒼的一番美意。
是日,用過早膳後,珈珞便帶着杏暖和荞菰出了興慶宮,直奔歸去來。未出閣的時候,雁初就曾提到過歸去來這個地,但當時她一心都在對付樸姨娘上,也沒有去成,現在倒是得了空,去嘗嘗那唐家廚子的手藝,倒是不錯。
青帷馬車悄無聲息的穿過熱鬧的人群,向西市的歸去來行去。珈珞打車窗向外瞧去,見車外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一副物阜民豐、海晏河清的景象,她一時竟怔忪起來。有四個月的時間不曾在長安城裏轉悠了,如今再來,倒真有一番恍若隔世的錯覺。
車子輕巧的轉過一個彎,自崇義坊和務本坊之間的務重路向西駛去,珈珞心神微動,崇義坊,安國公府。自打入了宮,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了呀……
杏暖在一旁小聲笑道:“娘娘可是想要回太師府看望大長公主?”
珈珞轉過身靠在軟墊上,搖了搖頭:“出了宮,就不要再稱呼娘娘了。”
杏暖紅着臉吐了吐舌頭。
“這次是私自出宮,連皇上都不知道,自然不能夠回府。若是讓有心人知道了,誰知道會出什麽事?我們今天就是出來游玩一番,趕明挑個時間,往府裏傳了話,再回去。”
荞菰伸指彈了杏暖一下,自一旁的桌案上倒了一杯溫熱的紅棗茶給珈珞,“夫人先用些茶……”
“水”還沒說出,就見馬車猛地晃了一下,杯盞裏的紅棗茶有一半都灑在了珈珞裙擺上。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荞菰吓得哆哆嗦嗦跪了下去,臉色白得毫無血色。
杏暖皺眉朝外問道:“常壽,你想死不是?要是娘娘出了什麽事,把你祖宗十八代全扒出來鞭屍也不夠!”
常壽在外面守着,忙不疊的請罪。
珈珞拿帕子擦了擦手,低聲問常壽:“出了什麽事?”
“回夫人,因為是到了朱雀大街,恰好遇上貼了皇榜,圍了一群人在那瞧着,大家擠擠攘攘的,奴才一時沒注意,還請夫人恕罪。”
“無礙,避開這裏,從僻靜的路過。”
車子再次動了起來,珈珞也不由得向外瞧去,一時也挺好奇那皇榜究竟貼了什麽。
路人甲愁眉苦臉嚷道:“廢除了府兵制,讓我們這群靠當兵而免除賦役的人可怎麽活啊?”
路人乙深表贊同:“這皇帝老子坐在太極宮裏,對外面的事一丁點也不知曉,嘴巴一張一合就廢除了府兵制,還讓不讓我們活了?”
路人丙應該是個窮酸秀才,搖頭晃腦的說着:“自古以來,強國須得強兵。昭獻帝竟然要廢除府兵制,可是動搖國之本的大事,哎,國運不吉!”
有個商儒打扮的中年人卻笑着搖頭:“清談誤國,秀才不懂。如今北府軍在桓氏手裏,天子廢除府兵制,定是有打壓桓氏的意思。何況,立國之本,得有強悍軍師,當年那老仙人說聖上是真龍天子,自有護衛我泱泱王朝的能耐,不破不立,既破既立,等着瞧吧,有意保家衛國的熱血男兒,自有衛國的道路。”
……
珈珞微微一笑,不由得對那個中年人多瞧了幾眼。世間并不都是昏庸之人,能瞧出廢除府兵制不過是個開端的人還是有的。
那邊路人甲還在大聲嚷嚷着:“甭管什麽兵制,只要讓俺當兵打仗就好。”
那邊的争吵還在繼續,珈珞随手将車窗前的紗簾放下,簾子垂下的那一瞬,有風吹過,她不經意瞟見不遠處一道熟悉的人影。
蘇雲汐?
那是一輛四周用月白色紗幔遮住的輕便馬車,多是京城中貴婦人用來賞春游景所乘,這種馬車才興起沒多久,一般人家用的不多。因車子多為觀景所用,所以又叫做春風車。
珈珞渾身一個激靈,忙吩咐道:“跟着前面那輛春風車。”
常壽忙勒馬轉了頭。
“夫人,怎麽了?”杏暖有些擔憂:“此次因是私下裏出來,我們帶的禁衛并不多,去的太遠會不會出事?萬一皇上下了朝突然來興慶宮怎麽辦?”
珈珞不甚在意:“他昨晚上不才來過麽,不用擔心。”
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