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節
這九五之尊是只可遠觀不可亵渎,只能供奉起來為後世所敬仰的神明,豈容得一個小小舞女直勾勾的看?
皇帝不悅的挑挑眉。
那南诏舞女毫不畏懼,邊舞邊哈哈大笑,聲若銀鈴,明豔璀璨:“這位就是你們大梁的皇後?這麽沒有禮貌的女人居然也高居皇後之位,當真是讓我們番邦人笑話!”
珈珞低頭擺弄手裏的酒杯,神色平靜。
因是家宴,後妃們着裝很是随意。因武令怡正得寵,故一身大紅串珠挑銀線百褶裙,高髻上累累碩碩都是明珠,此時又高居帝座之側,還真是辨不出真假皇後來。
武令怡被她呲噠的臉紅,惱羞成怒卻又說不出任何話來。
皇帝便道:“如煙,好好跳你的舞。”又瞧了一樣茫然盯着他的武令怡,淡笑若熏風:“這不是朕的皇後。”
那舞女的腳步越發的快了,鼓點似乎也随着她的腳步聲急促轉變,像極了沙場之上的戰鼓,震耳欲聾。她的聲音驀然拔高,纏繞在手腕和腰上的蛇順着她的身體曲線慢慢往下爬。然後順着地上暗紅色的團花富貴如意的地毯朝周圍爬去。在場的人倒吸一口冷氣,瑟然不敢動。
庾太後指着那條朝着她爬去的蛇大驚:“來人啊,來人,快點抓住它。”
而另外一條蛇,則是朝着上面兒皇帝坐的位置爬去。武令怡吓得忙抓住皇上的手臂,躲在他身旁,吓得連呼吸都不敢了。
如煙笑道:“太後娘娘不要擔心,這是蛇舞的一個環節。地上的這兩條蛇是雌雄一對兒的,不會輕易傷人。除非其中一個被重傷,另一個才會發狂咬人。”
那兩條蛇好像是聽懂了如煙的話,爬向庾太後的那條,爬的速度慢了下來,慢悠悠吐着芯子,鼓點漸歇。爬向皇帝的那條蛇卻猛地竄了一尺來高,在半空中騰躍一下,最後落在了淑妃面前。
淑妃“啊”了一大聲,痛苦的向身後挪去。那條蛇亦步亦趨的跟着她,不遠不近。
“皇上!”淑妃無助的喊着皇帝,聲音已經有了一絲哭意。
皇帝動了動唇,輕聲道:“別動,驚了蛇就不好了。”
鼓聲又變了,舒緩綿長,舞女止了步子,退到一邊去,地上的蛇随着鼓點開始扭動身子,尤其是那條爬向武令怡的蛇,更是扭動的厲害。須臾,猛地竄向武令怡。
“救命!”武令怡大驚,腦子裏一片空白,舉起手裏的酒杯朝那條蛇頭上砸去!
“糟糕!”如煙吓得臉色大白,也顧不得上座還有皇帝了,猛地扯過腰間短竹哨急吹,可為時已晚,武令怡扔的碗恰好砸中那條蛇。
那是一條雌蛇,正舞動的身子立馬僵直,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
沒等如煙吹響竹哨,庾太後跟前的那條蛇就躍起直撲向庾太後。
蘇麻大驚:“護駕!”
然為時已晚。
這種蛇,在南诏又叫做鴛鴦蛇,雌雄同生共死,若其中一條被傷,另一條必以死相搏。
一切都是在轉瞬之間,雌蛇重傷,雄蛇撲到庾太後手面上咬了一口。
有不少宮人,膽小的已經開始哭泣,更多的卻是慌張淩亂,全然是亂了套了。皇帝和皇後幾乎同時開口:“傳太醫。”
庾太後靠在蘇麻身上,唇色已經泛紫,手在哆嗦,卻說不出話來。面前的皇帝和皇後,對她,好似關心備至的神色,甚至皇後反握住她的手,一副娴淑孝後的模樣。再去瞧其他人,武令怡半癱在地上,像是傻了一般。青璎仍然漠不關心的自飲自酌,其他的人,膽大點的,躍躍欲試要上前來瞧,膽小的正被侍女攙着哭泣。
庾太後陡然心驚。
武淑妃的盛寵,皇後的“失寵”,南诏獻舞,異常的蛇舞,皇後這段時間來的殷勤。這一切連起來,怎麽瞧都像是個陰謀!
宮妃們都像是失了主心骨一般,一個個圍在皇後身邊,在鳳儀宮外焦急的等着裏面太醫會診的結果。
青璎卻一反常态的幸災樂禍,在珈珞耳邊小聲嘀咕着:“到目前為止,可就差一味藥了。”
珈珞微微一笑,面露得色。
庾太後身體不适,皇後特地敬獻上好的藥草茶,那裏面,有第一味藥。南诏舞女獻舞的雙蛇,在第二味藥裏浸泡了月餘,血液裏流淌的都是第二味藥的味道。至于第三味藥,卻要等到——
裏面會診的太醫出來了,為首的那位,是庾太後素來信任的賀太醫,朝皇後行了個禮後,将會診結果說了出來:“幸好那蛇并不是毒蛇,所以太後主子并未中毒,不過是受到了驚吓,郁結于胸,得在床上休養一段時間才好。”
皇後颔首:“煩請賀太醫多費些心思,替太後娘娘開一副養神的方子。”
賀太醫沉吟片刻,沉重的點了點頭。
太極初年七月七日夜,血濺長生殿。
庾太後病卧床榻,後宮裏一攤子事全沒人打理了。剛開始還好,由庾貴嫔幫着統管,誰知道,前朝的谏官們不同意了。
後宮的獨寵太盛,早引得嫔妃不樂意了。蘭夜淑妃娘娘又連累庾太後受傷,實在是罪大惡極。然而皇帝不但沒降罪她,還整天沒事兒人一樣沖着護着,甚至呲噠過淑妃的人都被皇帝責罵過。這——誰人可忍?這樣的行徑,與禍國妖妃有何區別?
谏官們連連上言,讓皇上處置淑妃。
另又因庾太後病重,無法說話,這打理後宮的職權只得落在皇後肩上。
或是直到這一刻,珈珞才真正的會心一笑。她略作收拾,盛裝前去鳳儀宮裏顯擺一回。
庾太後面色蒼白,躺在檀木床上,瞧見皇後,立馬指着皇後,嗚咽着想要破口大罵。
珈珞神色自若,笑得甜美輕松:“母後還是留着勁兒養好身子吧,宮裏面的事自有臣媳來打禮。”
庾太後轉過身,用力敲打她面前的檀木床。
“母後可是有什麽不放心的?
“啊——啊——&庾太後幹着急。
“你瞧瞧,母後,臣媳如今終于如願以償了。”
政變
随着後宮裏庾太後勢漸弱,皇後勢漲,前朝也越發的不安份起來。
先是,靖寧侯兼骠騎将軍桓楚借巡視北境和西域之名,前往突厥,與突厥可汗默啜相會,并得突厥可汗默啜應允,将突厥公主默憐許配給桓楚。
接着,皇上廢府兵制,以期牽制骠騎将軍麾下的北府軍。朝中以鎮、定二位國公為首的後黨,以及一些先帝老臣紛紛聯名上書,以“江山穩固不可無軍,民心齊聚不可無兵”為由,請求皇帝收回成命。
如此奏折經由中書省遞交到皇帝手中,皆是被皇帝留中不發。
八月底,陳太師府兩樁喜事驚動長安。先是,陳太師府庶長子陳岚迎娶鄭司徒府嫡長女鄭蓁,接着是,陳太師庶次女陳雁回遠嫁東都洛陽宣武将軍王彥明。
轟動一時的婚事,在尋常黎庶歡呼的同時,朝堂之上對陳太師的彈劾越發的多了起來。陳太師一有嫡長女穩居中宮,二有庶次女嫁給宣武将軍,三有庶長子娶鄭氏嫡長女,陳太師妻為齊國大長公主,自身更是穩居百官之首,這樣無可撼動的權勢,幾乎掩過帝權。皇帝迫于朝堂的壓力,不得不準了陳太師致仕的請辭。
朝堂上波雲詭谲,後宮裏卻因皇後新掌權暫時安生起來。
這日裏,皇帝才從太極宮回到內廷,就見淑妃梨花帶雨的侯在建章宮東門雙鳳闕那裏,身邊就帶了一個侍婢,一瞧見皇帝的龍辇,就立馬跪了下來。皇帝擺手停辇,緊了緊袖腕上的衣扣,略略挑眉。
榮祿忙朝淑妃行了禮,笑着朝前走了幾步:“淑妃娘娘怎麽在這兒候着聖上?暑氣重,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淑妃輕哼一聲,朝皇帝屈膝微微行禮,言辭間頗為不滿:“聖上,臣妾自知愚鈍,能承蒙聖上隆恩寵愛,實乃是臣妾幾世修來的福分,只是——”她略略擡眼,側目去瞧皇帝,見皇帝仍舊端坐在龍辇上,神色平靜,她便心裏有了幾分惶恐不安:“聖上,可是嫌棄臣妾了麽?”
皇帝淡淡笑着:“愛妃何出此話?可是有誰在背後嚼舌根子了?”
淑妃哭得越發厲害了,恨不得将心肝肺腑都哭碎了,也不能彌補自己的委屈:“哪有人敢背後嚼聖上的舌根子,不過是——不敢是今兒早臣妾有些勞累,未去未央宮給皇後娘娘請安,結果午上的時候,臣妾就聽到有人說臣妾恃寵而驕,竟然不将皇後娘娘看在眼裏。臣妾實在是冤枉得很,聖上也知道,昨兒臣妾的母親入宮瞧臣妾,昨晚上留宿臣妾宮中,臣妾念在多日未曾與母親相見的份兒上,晚上與母親多敘了些話,早時已經差人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