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節

為。

長安冷的早,不過是十月下旬,已經冷得人難以出屋。皇後已有七個月的身孕,身子越發笨重,若非逼不得已,否則絕不出門。

耳邊是衆人歡呼的聲音,這一年的大雪來得也早。瑞雪兆豐年,太極初年,政變。想必,太極二年,定是個好兆頭吧。

珈珞手裏捏着薄薄一張紙,上面的字跡娟秀小氣。

突厥公主的儀仗随左賢王默棘前來長安,突厥使者,将于十一月二十六日到達長安。

朝貢(一)

蕭梁王朝自建國以來,歷經數位帝王的四處征讨,如今已是以天朝上國的姿态接受萬民朝拜、四方來夷。

突厥在前胤時曾分裂為東西兩部分。梁朝初建國之年,東突厥颉利可汗曾親率大軍十五萬入攻并州,擄男女五千餘口;又曾率騎兵十餘萬大掠朔州、進襲太原;更于太宗皇帝剛剛即位之時率兵二十萬直逼梁都長安城外渭水便橋之北,距長安城僅四十裏,京師震動。太宗被迫設疑兵之計,親率臣下及将士隔渭水與颉利對話。颉利既見梁軍軍容威嚴,又見太宗許以金帛財物、與之結盟,乃領兵而退。

太宗帝第五年,秋,太宗命大将梅紹率李聞言、桓朔、梁維安,統兵十萬,分道出擊突厥。梅紹出奇制勝,在定襄大敗突厥,颉利逃竄,李聞言在白道截擊,降其部衆五萬餘人。兩将又督兵疾進,大破敵軍,颉利西逃吐谷渾,途中被俘。時值當年三月,東突厥滅亡。

西突厥懾于梁朝天威,遂臣服于梁朝。直到明慶六年,梁滅回纥,突厥趁勢作亂,被明宗帝暗旨絞殺。後突厥可汗默啜求娶何琅璍,突厥再次歸順于梁朝,直到昭獻帝,再未曾作亂。

太極初年,冬,突厥左賢王默棘親自上帝都長安朝貢。

一大早的,淑妃就起來裝扮。

那宮裝,挑了一身又一身。紅色太豔,黃色太亮,青色又過于素雅,藍色卻襯不出她的雪白肌膚。

她有些挫敗的将衣裳全部扔在了地上。

惢月将衣裳撿起來交給一旁的司服姑姑,揮手屏退殿中一衆人,低聲勸她:“娘娘,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千萬不能出了什麽差錯。”

淑妃大怒:“皇後身子沉重,今兒的宴席必定不會出席,其餘的宮妃,放眼宮裏,唯有本宮最為受寵,按道理,也應該是本宮陪同皇上迎接遠客到來。可是皇上竟然讓一個不受寵的貴嫔代皇後迎接女客,這不是打本宮的臉麽!”

惢月拿了一件挑銀線串珠天水一色的宮裝替她穿上,仍舊低聲低語安慰她:“娘娘擔心什麽!娘娘手裏面兒有庾貴嫔的把柄,要想辦她那不是早晚的事兒?天策上将軍王彥明夫婦進宮謝恩,貴嫔夫人竟私會王将軍,娘娘你想,要是聖上知道這事兒了,會作何想?”

淑妃不禁想起那天的事兒來。

因為陳雁回是中宮之妹,由皇上賜婚,所以新婚夫婦成婚第二天進宮謝恩。新婦在昭陽殿裏拜谒皇後,王彥明則去了建章宮裏朝見皇上。巧的是,頭天晚上淑妃侍寝,早晨不想起來,就留在了長生殿,直到快午晌的時候,才回自己宮裏。出雙鳳闕往自己殿裏走,需要路經一處荷花池,她素來不耐聞荷花香氣,就繞過了荷花池,從池旁的園子裏過。沒想到,竟然碰巧瞧見庾貴嫔同王将軍在那裏閑話。原本她想着,或許是偶遇吧,誰知道她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句“青璎,忘了我吧”。淑妃吓得魂飛魄散!宮妃私下裏同外男相見,還有茍合之嫌疑,那是要浸豬籠的!

她不動聲色的躲在一旁,待王彥明離去後才現身。她這麽做,自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在宮裏面雖得寵,卻沒有盟友。單單依靠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搬不倒皇後的。庾貴嫔雖不受寵,但畢竟是庾太後的娘家侄女,又同皇後走得近,若是能得庾貴嫔的相助,對自己所謀劃之事,那是百益而無一害!

她走至前,瞧見青璎正望着手中那一方錦帕發呆,淑妃掩唇輕笑,撇撇眼,瞧見青璎手裏的那方錦帕上寫着“別後不知君遠近,觸目凄涼多少悶”。

青璎驚聞她的到來,吓得抖落了手中錦帕,淑妃眼疾手快,将那方帕子搶了過來,盈盈笑道:“貴嫔夫人好雅興。”

青璎似是極為害怕,嗚嗚咽咽的拉着淑妃的手,乞求她不要将這事兒告訴第三人。

淑妃應下了,但說道:“既如此,日後這宮裏,哪怕你是比本宮品秩要高的三夫人之一,見了本宮,也須得退避三舍。必要的時候,本宮若須得你的幫忙,你絕不能推辭。”

青璎唯唯應了,末了,說道:“這方帕子不如就放在淑妃手中吧。”

淑妃挑眉,見着帕子上繡着桃花落入溪水,一麗人對水照鏡,便笑道:“貴嫔夫人這帕子上的寓意可真是別出心裁。”

其後,青璎果真常常告訴她一些關于皇後的事兒。比如說,皇後幾乎已是徹底失寵,經常一個人在昭陽殿裏哭泣。皇後近來脾氣大不如從前的賢惠,前幾天還摔碎了皇上賞賜的玉如意等等,雖不是什麽驚天大秘密,但好在了勝于無。

淑妃有了幾分得意,朝惢月笑道:“那庾青璎也不過是秋後的螞蚱,強自撐着罷了。不說從前,就是自從本宮入宮後,就再也沒見過皇上召她侍寝。就是新選秀女裏的那個吳樂瑤,不也每月能陪皇上一兩次麽?”

如此一想,便覺得這件挑銀線串珠天水一色宮衣瞧着很是順眼,既能襯出她的雪色玉膚,又能低調而奢華的宣告她寵妃的穩固地位。

松松挽了堕馬髻,點翠鑲珠簪花帶了滿頭。

這才得意洋洋的去了搖光殿。

帝王設宴一般都會設在搖光殿裏面。淑妃到的有些早,就坐在一旁慢悠悠品茶,謝嫦晞遠遠瞧見她,忙過來行了禮,低聲問她:“淑妃主子,嫔妾剛才瞧了瞧,發現皇後的百鳥朝鳳案并未設置,這是皇後娘娘不來宴席的預兆?”

淑妃笑得很是得體,既不顯得疏離,又不會将自己同一個失寵的嫔等同,“皇後娘娘身子沉重,今次突厥來我朝是朝貢,不必娘娘也随迎。”

“那嫔妾倒是聽說,貴嫔夫人可是随皇上陪同左賢王和突厥公主去了上林苑狩獵。按道理說,在這宮裏面,貴嫔最不受寵,淑妃主子最為受寵,位次又不低,應該是淑妃主子前去迎接才好啊。”

“聖上的意思,豈是你我所能揣摩的?”淑妃失望的搖頭。

謝嫦晞原本最為庾太後所看重,誰知竟然這般沒有頭腦。要是她有一丁點兒的心機,也不至于落到獨居疏影閣,不得皇上待見。青璎不屑于同她閑話,遠遠瞧見苻麗妃過來,便撇開謝嫦晞迎了上去。

麗妃苻子緋,本是苻太尉之女。然皇帝廢三公三孤為虛職後,麗妃的身份一落千丈。原本心高氣傲不将寒門放在眼裏的大家閨秀,竟也同山東民女吳樂瑤——即是修華吳樂瑤走得近了。

現在想想,不論是多麽心高氣傲的女人,但凡沒有家族的依仗,總是得比人低一頭。幸好自己的父親仍舊是工部尚書,頗為皇帝所看重,自己又聖寵殷厚,才能夠在宮裏面受人敬重。

苻子緋瞧見武令怡走來,忙撇下正敘話的吳樂瑤,墩身行了大禮。

武令怡示意起身,笑道:“咱們姐妹何須客氣?”話語雖客氣,可掩不住話中得意之色。

幾人正說着話,外面通傳“皇上駕到”。

皇帝在前,随後錯一步是貴嫔夫人,再随後是突厥的左賢王和公主。

皇帝坐在最上的九龍鎏金案後,貴嫔攜衆人行了參拜大禮。皇帝叫起後,貴嫔正欲坐到皇帝右下的桌案前,卻見淑妃盈盈一笑,指着那青鸾銜仙草的玉案,無限嬌羞的對皇帝說道:“皇上,臣妾,想挨着皇上坐。”

皇帝眯着眼,眸中神色沉寂,一絲笑意也無。

淑妃心中“咯噔”一聲,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

貴嫔提裙繞過她,坐在案後,冷聲呵斥淑妃:“淑妃當真是不懂事?貴客在此,竟如此莽撞,可真是讓左賢王和莫邪公主笑話我們天朝上國不懂規矩。”

淑妃“哼”了一聲,低聲駁斥貴嫔夫人:“你是什麽東西,竟也敢訓斥本宮?”

貴嫔還未說話,一旁的莫邪公主默憐就指着淑妃訓斥了:“皇上,這位是誰?你的妃子嗎?怎麽這麽不懂事?”

淑妃被一個外人笑話,甚覺丢失顏面。

皇帝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開口:“退下。”

淑妃只覺得整個搖光殿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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