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相依 花澄雅的過往

花澄雅走在花家大宅的後花園裏, 看到一個穿着背心短褲的小男孩笑着追趕着蝴蝶,從他身邊歡快地跑過。

他認出了那是小時候的自己。

小孩跑進花叢,被石頭絆了一下, 重重地摔進土裏。他癟癟嘴, 忍着眼淚剛要爬起來,就聽到有人讨論着走過來:

“唉, 夫人又被大小姐刁難了。每次大小姐回來, 都指派着讓她親自下廚,還挑三揀四地沒給過好臉色。”

“有什麽辦法,誰讓夫人是後進來的小媽,年紀還沒大小姐大。”

“大小姐嫁到李家,有權有勢。夫人就是個唱戲的,娘家沒背景也使不上力。”

“要我說這身份确實差得太遠了,老爺當時怎麽會娶她呢?”

“作孽喲,花容月貌的小姑娘, 把人娶進來扔到下人房跟傭人住一起。小少爺都五歲了也沒提挪出來的事。”

“上面成年的兄姐沒一個肯搭把手, 也是,小三的兒子誰會喜歡。”

“我早聽說夫人在嫁進來之前就跟老爺不清不楚,原來是真的。”

“不能吧,花家這樣的門庭, 小三是絕不可能上位的。”

“誰知道呢,萬一老爺是被美色沖昏了頭。”

“可我看老爺也沒多喜歡她啊, 從她進了花家的門,就沒怎麽搭理過她。”

“這事兒确實奇怪……”

“可都傳她是爬床上位。大小姐一口一個狐貍精地諷刺着, 也沒見那位反抗。”

“唉,你讓她怎麽反抗。娘家人捏在花家手裏,她性子又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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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抱膝坐在深深的花叢裏, 透過花朵枝葉的縫隙看着幾個傭人拿着東西,七嘴八舌地讨論着從他身邊的小徑上走過。

她們都沒有發現被花埋沒的他,低聲說着話漸漸遠去了。

小男孩呆呆地蜷縮着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直到夕陽西落,天色暗下來,一位美麗又瘦弱的女性跌跌撞撞地跑進花園,急促地呼喊着:“小澄!小澄——你在哪兒?”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站起身:“媽媽,我在這兒,我摔倒了……”

花夫人立刻跑過去一把将他擁進懷裏,焦急地檢查他小腿和手上的擦傷。

五歲的花澄雅哇哇哭着揪住她的衣服,在她白色的裙擺上染了兩個髒乎乎的泥手印。

可花夫人完全沒在意。她只忙着把花澄雅前後上下細細檢查了一遍,輕輕拍着他身上的灰塵,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又被哥哥姐姐欺負了。”

花澄雅上面的兄姐們,個個都不好相與。好一點的對他們采取漠視态度,惡劣的有幾個仗着年齡小,只要撞上了就會欺負他。

花夫人小心翼翼地避開他腿上的傷口,吃力地把兒子背起來。

花澄雅枕着媽媽單薄的肩膀,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媽媽,哥哥姐姐們讨厭我,因為我是小三的兒子嗎?小三是什麽?”

花夫人身形一僵。她苦澀地轉頭蹭了一下兒子伏在她肩上的小臉,安慰他:“不是,你長大後就會明白。你的出身堂堂正正,跟其他人一樣。”

花澄雅在自己的夢境裏,跟着這對母子,一路回到下人房。

他看着花夫人忙前忙後,打溫水給兒子擦擦臉和腳,又拿來醫藥箱,哄着給小時候的自己輕柔地包紮傷口。

然後陪他一起吃晚飯。花夫人将軟軟的蝦仁蛋羹舀起來喂到兒子嘴裏。見他吧唧着小嘴吃得很香,她溫柔地笑起來。

這天晚上的晚飯很豐富,有了很多花澄雅平時沒見過的菜色。他吃得小肚子滾圓,才肯放下碗。

他有些開心地問:“媽媽,你今天又去大廚房了嗎?”

花夫人拿出故事書:“是啊,媽媽今天又做了大餐。”

花澄雅原本高高興興地依偎過去聽她讀故事,卻突然看到了她腿上的皮膚紅紅的一大片,上面還有細小的亮晶晶水泡。

他立刻緊張地問道:“媽媽,你又燒熱水弄灑了嗎?”

花夫人立刻用裙子蓋住了燙傷的痕跡:“沒事,是我做飯時不小心把湯打翻了。”

花澄雅拉住花夫人的手:“雖然吃大餐很高興,但媽媽太笨,每次做飯都要受傷,以後我還是不吃了。”

可他又懵懵懂懂地意識到,他自己說的好像不算,即便他努力勸媽媽,只要大姐一回來,花夫人還是會去做。

而且大姐這樣好像是在欺負人。

于是小小的花澄雅皺起眉頭,認真地提議道:“或者下次媽媽叫上我,我去給你幫忙。”

旁觀的成年花澄雅看到了母親眼中一閃而逝的淚光。她擁住年幼的兒子,抵着他的額頭:“不用,媽媽可以,你還太小了。”

幼小的花澄雅握拳說道:“我很快就會長大了。”

因為攥起拳頭,他碰到了掌心的擦傷,立刻眼淚汪汪地跟母親撒嬌。

花夫人握着他的小手吹了吹,給他講完故事,耐心地回答他反複提問的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

然後哄着他上|床睡覺,給他唱輕柔好聽的安眠歌,為他搖着扇子一直到半夜。

旁觀的花澄雅看着眼前的畫面漸漸淡去。

這就是他的母親,一個溫婉柔弱的女人,具備了以前傳統女性身上一切有關柔順忍讓的品質。

所以她總是默默地忍耐,任由別人磋磨。

他什麽都不懂的這段時間,是他童年最快樂的時光了。

後來他很快就認識到自己和媽媽的處境到底有多麽糟糕。

花澄雅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不遠處又一個場景亮起。

這個片段裏的他已經八歲了,卻依然待在內宅沒有去上學。

因為到了學齡還沒有被花家主想起,上面的某些兄姐和一些資歷深的老傭人就開始變本加厲地欺壓他們母子。

他被指派着,天天跟着花夫人在廚房忙碌,小小的手上已經有了切菜磨出的薄繭。

而他也迅速地成長起來。

這天,花大姐又親自“莅臨”廚房選菜。

她看着花澄雅站在小板凳上“咄咄咄”熟練切菜,捂着嘴笑起來:“我看這小子做飯挺有天賦,不如就把他送到大師傅那裏當學徒。将來能做一個名廚,也挺不錯。”

花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正要說什麽,花澄雅就大聲回複道:“大姐,我想去學唱戲。”

花夫人扔下手中的菜跑過來扯住他:“你這孩子說什麽呢!你得正經去上學。”

花大姐笑得前仰後合,甚至都顧不上計較花澄雅當衆叫她大姐。她以前是絕不會允許他這麽叫着跟她攀關系的。

她沖着自己的随從笑道:“你們聽到沒?他居然想去學唱戲。”

她捏着花澄雅的臉,上下打量着問道:“你覺得跟你媽一樣很光榮是吧?”

花澄雅似乎對她眼中的惡意一無所覺,只用力地點點頭。

花大姐樂不可支地應道:“行,既然你有這個‘理想’,我就滿足你。”

這個事顯然讓她的心情變得很愉悅。她沒有再刁難花夫人,直接走了。

而花夫人失魂落魄地帶着花澄雅回到房間,第一次動手打了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花澄雅站着任由母親打自己。他大聲嚷嚷着:“我知道!”

他神色倔強:“戲曲是一門藝術,唱戲又不是丢人的事。媽媽你曾經也為它而驕傲過,現在為什麽反跟別人一樣瞧不起它?”

花夫人神色愕然地停下手。

花澄雅噠噠噠跑去,把藏在櫃子深處的錄像帶取出來。那是花夫人在華夏最高級別的戲曲大賽上取得桂冠的演出錄像。

她作為刷新了這個獎項最年輕冠軍記錄的得獎者,在上臺領獎時曾說道自己一定會繼續前行,成為一名戲曲大家,将這門藝術推向國際。

個頭矮小的花澄雅走到母親面前,幫她擦擦眼淚:“我知道媽媽會偷偷看錄像,還會把以前的戲服拿出來觀賞。”

只有在這些時候,花夫人眼中灰蒙蒙的死寂之色才會褪去。她眼中會煥發出鮮活美麗的光彩。

但這光彩太短暫,很快就會被現實磨滅殆盡。

五歲的花澄雅曾天真無知地問媽媽為什麽不再去表演,卻只看見了她哀傷的眼神。

八歲的花澄雅依然似懂非懂,可他已經下定決心。

他用小小的手抓住媽媽因為勞作而變得粗糙的手掌,認真地許諾:“沒關系的媽媽,你不要難過。你無法繼續的夢想,我來替你實現。”

花夫人怔怔地看着兒子,看着他堅定的小臉,抱住他放聲大哭。

花澄雅回抱母親,眼中暗沉沉地看着窗外。他選擇學戲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已經明白,在花大姐的壓制和花家主的漠視下,自己很難有機會去正常上學。

如果他提出去學戲,反而能獲得接觸外界的機會。這是他在有限的選擇中能為自己找到的一條最好的路了。

果不其然,因為存心奚落和嘲笑花澄雅母子,在花大姐的一手操辦下,花澄雅很快就能進入戲曲學校學習。

他迅速汲取着新的知識,拼命練習,又有花夫人的輔導,不久後在一個相當有含金量的青少年兒童戲曲大賽中嶄露頭角。

拿回了獎項的他終于得到了花家主的正眼,第一次被允許參加家裏舉辦的一次比較重要的宴會。

那時還不知道真相的花澄雅受到了父親的肯定,高興地在練功房裏翻跟頭。

但憤怒的花大姐指使傭人剪爛了他參加宴會穿的禮服。

花夫人看着兒子紅了的眼圈,摩挲着他的頭,連夜趕制,偷偷幫他補好。

花澄雅看着毫無破碎痕跡,被補得嶄新的禮服,以及母親憔悴的臉色,暗下決心。

他就是在這場宴會上有意結識了敖景羿和戰沉朗,從此處境逐漸好轉。

成年的花澄雅在夢境的長廊裏走着,快速回顧了自己的過往。

青少年的他進入叛逆期,越來越無法忍受人群背後關于自己媽媽的流言碎語,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花夫人總是默默忍耐,從不反駁。

他對着母親激烈地争吵,又在對方無聲垂淚的悲傷神情中敗下陣來。

他曾經一度偏激地恨着她,恨她如此懦弱,恨她為什麽要拖着自己一起淪落到這種尴尬的境地。

但外公臨終前的囑托解放了他。

他終于從外公那裏得知了當年的真相。

他的母親在最美好的年華,嫁給跟他外公差不多年紀的花家主,原來是一場醜陋的交易。

花夫人是花家主的第四任妻子。她一切的不幸源于她成名後不久,受邀到花家進行的一場演出。

花家主一眼看中了她的美色。

花夫人驚慌地回絕他離開了花家,本以為事情會就此結束,但其實只是噩夢的開始。

花澄雅外公外婆的工作遭到打壓,花夫人的演出機會被頂替……在依然遭到拒絕後,花家主最後使手段強迫了花夫人。

花夫人對遭遇這樣的事羞于啓齒。而且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無力與權大勢大的花家相抗衡。

然而她還沒能從崩潰中緩過神來,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經醫院檢查,花夫人體質特殊,不适合流産。強行打胎會有很大的危險性,而且極可能會造成以後再也無法懷孕。

現實還在不停地給她打擊。

花夫人發現花家主并不是得逞一次後就會放過她,對方依然像貓抓老鼠一樣地糾纏和試圖控制她。

她走投無路地找到了彼時還在世,但已經重病危在旦夕的花家第三任夫人。

三夫人看中了花夫人的柔弱與單純,為了保證她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的利益,避免花家主的第四任太太再出自更有權勢的家族。

她捏着花家主的重要把柄,脅迫他不得不同意與花夫人結婚。

花夫人作為一個沒有話語權的弱勢女子,就這樣被決定了命運。

半個月後三夫人去世,花家主雖然被迫依從協定與花夫人結婚,但被擺了一道的他遷怒之下,把她丢進內宅冷漠不管。

花澄雅的外公臨終前拉着他的手:“小澄啊,你不要怨恨你媽媽。”

他們家面對權勢的種種手段,沒有說不的資格。花夫人為了肚子裏的孩子,也絕望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成年的花澄雅看着夢境裏的病房,外公重重地喘着氣,氧氣罩上的水霧忽閃忽閃,越來越少。

外公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你媽媽無法說出真相,以前是迫于威脅,顧慮着我和你外婆。現在是為了你。”

比起一個似是而非,會有人因為正式結婚而産生質疑,無法确信的小三上位傳言,花澄雅奸生子的名頭傳出去,才是最糟糕的結果。

他會因此在整個圈子都無法立足,甚至于在公衆面前遭到歧視。

況且對于一個母親而言,被強|奸懷孕這樣的真相,實在無法對兒子說出口。

外公對着花澄雅的最後一句話,是哀哀的囑咐:“好孩子,為了她的臉面,你就假裝不知道吧。你媽媽已經很苦了,你不要再怨她……”

得到了他肯定答複的外公欣慰地陷入了昏迷,不久後盍然而逝。花澄雅的外婆也在半年多後去世了。

至此,花夫人的軟肋只剩下他一人。

花澄雅下定決心,一定要自己立起來,帶着母親堂堂正正地走出花家。

他能看到母親随着他在戲曲界逐漸取得成就,眼神越來越明亮。

但花澄雅自己卻慢慢感到了苦澀的滋味。他發現自己被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喜歡這條路。

他的心在對母親的愛和承諾,與他真正喜歡的東西和想追求的夢想之間來回拉扯。

花澄雅猛然睜開眼,從夢境中掙脫出來。

他坐起身,長長地吐了口氣。

繁雜的夢令他感到十分疲憊。

他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木地板上,悄無聲息地走出房間。

今晚他一時激憤,沒能忍住情緒,對着李狗蛋說出真相被花夫人聽到。

他的母親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不肯面對他,掩面将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花澄雅望着窗外明亮的圓月,一時陷入了迷惘。

他不自覺地走到了走廊盡頭的一個小房間。那是一個展列室,裏面陳放了他自小到大所有的榮譽。

他推開門,看到了花夫人正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房間正中玻璃櫃裏的戲服。

那套戲服當年被花夫人穿着獲得了戲曲界最高桂冠,後又被花澄雅繼承,在幾年前由他穿着再度刷新最高桂冠的獲獎者最小年齡。

因為他已經長高穿不上了,戲服就被陳列在這裏作為紀念。

花夫人看到花澄雅來,驚慌失措地站起身:“小澄……”

花澄雅關上門走過去,攬住母親瘦弱的肩膀,望着月光下她瑩瑩生輝的面容。

時光如此地優待她,這麽多年過去了,花夫人依然奪目的美麗。

所以這幾年花澄雅漸漸出息,花家主被算計的怒氣消解之後,他又想對着花夫人下手。

所幸花夫人娘家已經沒什麽親人可拿來要挾了。花澄雅自己争氣,又有敖景羿和戰沉朗幫他撐着,花家主有所顧慮,最終沒能得逞。

但花澄雅依然有很強的危機感。他不斷地逼迫自己,拼命提升在文娛界的名氣,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花家人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他見母親的情緒比着晚上已經平複了許多,心中的沉重消退了些許:“媽媽,您不要覺得丢臉。我很早就知道真相了。這不是您的錯,我不會因為這個而看輕我的母親。”

相反,知道真相後的他更加明白母親為自己付出了什麽。

花夫人擡頭看着兒子俊美的臉龐,看清了他眼中的鄭重。她鼻子一酸,承諾到:“不用擔心媽媽,我會努力調整好情緒的。”

她擦擦眼淚:“小澄也不要難過,不要怨恨自己。”

花澄雅聞言一愣。

他看着花夫人溫柔透徹的眼睛。

花夫人理着他柔順的長發:“我雖然是個不聰明的糊塗人,但我了解我的兒子。”

她哽咽了一聲:“比起丢臉,媽媽更多地感到心痛。”

她眼中盈着淚光,望着已經比她高出許多的花澄雅:“小澄是個那麽懂事心軟的乖孩子,你獨自背負着這樣沉重的秘密,該有多難受啊。”

花夫人像小時候安撫哭鬧的他那樣,輕輕地摸了摸花澄雅的額頭:“媽媽很愛你,我從來沒有怪過你。能生下你這樣的孩子,我很開心。”

她凝視着他的眼睛,難過地問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你是真的因為喜歡,才堅持戲曲這條路的嗎?”

花澄雅眼神躲閃了一下。

他沒想到母親會看破他內心隐藏最深的秘密。

在得知真相後,他一度覺得很愧疚。花夫人懷上并不得不生下他,是造成她悲慘命運的重要一環。

否則她或許有更多可能好一些的結果。

花澄雅覺得自己虧欠母親,這也是他雖然已經感到疲累和不開心,也一定要背負母親夢想的原因之一。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回答道:“我會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而且這樣他們也能放心。”

花家的兄姐不會看着他走上什麽“正途”,給他搶奪家産的機會的。

花夫人看着他宛如幼時一樣倔強的神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已經太久沒有接觸過外界的生活。與社會脫節的她,不知道該怎麽在詭谲的人心算計中為兒子選擇更好的路。

半晌,她苦笑着說道:“我是個沒用的母親,幫不到你什麽。”

花澄雅握住母親的手,目光緩緩掃過滿室在月光下閃爍着光芒的各類獎杯,微笑着說道:“您不要這麽說。有您陪着我長大,我感到很幸運。”

閃耀的銀輝将他們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寂靜的深夜裏,他們互相扶持着走出去。

花澄雅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刻苦訓練,終于達到了花夫人要求的标準。

怯弱的花夫人只有在戲曲方面,才會顯現出片刻的自信。

戲曲彙演的前一天,花澄雅看着忙忙碌碌給自己整理打包好戲服的花夫人,突然說道:“媽媽,您明天也去滿堂彩看我的現場表演吧。”

滿堂彩是華夏規格很高的戲曲殿堂。這個劇場的表演不允許錄像,也沒有內部影視資料流通。

花澄雅之前在滿堂彩的表演,花夫人都只能參與他的排練,沒能親眼看到過。

花夫人神色有點惶恐。她已經很久沒出過門,也很少見到外人了。

花澄雅把一張票鄭重地遞到母親手上:“我已經跟花家主說過了,他沒有表示反對。現場表演和排練還是有區別的,您真的不來看一次嗎?”

面對兒子懇切的眼神,花夫人按下心中的不安,最終同意下來。

第二天,花澄雅特意跟母親一起出門,帶着她送到了前排的座位上。

滿堂彩的前排都是一桌一桌坐在一起的貴賓席。

花夫人看着周圍熱熱鬧鬧等待開場,嗑着瓜子喝茶談天的人群,有些不自在地握緊了自己的手包。

花澄雅去了後臺做準備。

這時,花大姐突然出現,親切地拉住花夫人的手:“太太,您怎麽坐這兒?”

因為花家主喜歡聽戲,花家在滿堂彩有專門的包廂。

上層的包廂确實比貴賓席更尊貴,但花澄雅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母親去坐。

花夫人被花大姐硬扯着站起來,有些驚慌地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麽?”

花大姐笑着跟周圍看過來的人打了個招呼:“我家太太嫌我們小輩吵鬧,特意躲清靜跑出來自己看戲。可我們哪能讓她掃興,還是得趕緊請她回去。”

在外人面前,她從不會明着給花夫人沒臉。

她用暗勁拽着花夫人向樓上走去:“走吧太太。爸今天沒來,但我們兄弟姐妹好幾個都在,一定好好孝順您。”

無法反抗的花夫人被從前排帶離。

花澄雅在後臺準備的間隙,因為對母親一人獨坐有些不放心,他特意繞出來看了一眼,恰巧看到花夫人被帶進包廂的那一幕。

他臉色一沉,立刻往觀衆席方向走去。

今天他明明特意打聽過,花家主和花大姐都不來,花家包廂裏只有幾個對他不鹹不淡,互不來往的兄姐。

所以他才放心地把母親帶出來。

花大姐此時出現在這裏,肯定是聽到消息特意趕來,不安好心。

他身後的化妝師着急地攔住他:“澄大爺!您的妝還沒好呢,過會兒要上場了,不能耽誤時間。”

而且他只穿了個中衣,這會兒出去被觀衆看到,像什麽話!

花澄雅急得沒空跟對方解釋,只趕着出去。

大家攔不住他,一群人擠擠攘攘地眼看就要出後臺了,他突然自己停住了腳步。

花澄雅看到了二樓包廂外的欄杆處,郁秋染三人正看着他。

郁秋染朝着花家包廂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又沖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安心。

花澄雅舒了一口氣。雖然沒有提前通過信兒,但他放心地将事情交給了郁秋染他們。

他被衆人擁簇着往後臺化妝間繼續做準備。

而郁秋染三人則走到花家的包廂前。

敖景羿一腳踹開包廂的門,戰沉朗冷着臉用眼神吓退了想趕過來的安保人員。

郁秋染則大大喇喇地徑直走進去,在花澄雅一衆兄姐愕然的目光中,一把推開花大姐,挽着花夫人的手臂在包廂視線最好的中心位置坐下。

敖景羿和戰沉朗也随着落座位置最好的這一桌。

三人各自帶來的管家或女仆姐姐給他們擺好自帶的點心和茶水。

郁秋染先給花夫人端了一杯茶,才看向花家衆人,露出了一個閃閃發亮的笑容:“今天阿澄表演,我們東芒會想來給他捧個場。”

“聽說劇院最大最好的包廂是花家長年包下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諸位不介意我們拼個桌,叨擾片刻吧?”

看着三人一臉理所當然的霸道模樣,花家人神色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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