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樓一
“你到底也應該知道，媽媽養着你也不是吃幹飯的。再說了這淪落到青樓的女人，遲早有那麽一步，你就認命吧。你這小臉蛋還算是漂亮，媽媽打算提拔你做頭牌，比那些個別的姑娘命好多了。一會兒就是你第一次登臺表演，老娘可得警告你，最好別耍什麽花招，否則就別怪我狠心了。”紅媽媽不愧是這樓子裏管事的，恩威并重耍的不錯，配上那冷凝的表情，還真能吓唬到小姑娘。
坐在梳妝臺前的姑娘垂下眸子，穿着一身單薄的衣裳，安安靜靜的樣子看起來很溫順，輕輕說：“我知道了。”
“哎，這才對嘛，”紅媽媽笑得花枝亂顫，“這才是媽媽的好女兒，”甩着帕子，臉上的脂粉簌簌落下，張着猩紅的口唇，“這樂趣啊，你以後就知道了，聽媽媽的保準錯不了。”笑得“咯咯”亂叫。
那姑娘擡起頭來，風姿楚楚，嬌靥染薄紅，“媽媽，你......”美人微嗔，風情萬種。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絕代佳人莫不如是。
紅媽媽心中滿意，不愧是她看上的苗子，看來這次他們春風苑肯定是要拔頭籌了，“好了，換上衣服，準備一下，馬上就要上臺了。”
等紅媽媽走後，一直文靜的女孩兒看着模糊的銅鏡，笑了出來，她一半的臉遮掩在暗暗的光線之下，光影晃動，莫名的讓人覺得心底一涼。
聽說今天春風苑的新人瓊仙姑娘要登臺演出了。
傳聞那位姑娘長得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比之現今的花魁牡丹姑娘還要美上幾分。
反正紅媽媽是放出了風聲，誇的是天上有地上無，京城裏的纨绔子弟閑着沒事兒的都過來湊湊熱鬧，準備看一看那幾千未遇的美人兒。
紅媽媽是下了大本錢，選了星月閣作為登臺的地點。
星月閣依水而建，說是閣樓，其實是一座大型的歌舞場，一共三層。
二樓拔地而起一座臺子蜿蜒出水高架在水面之上，四周是六角的宮燈，在黑夜裏微弱的光芒都聚集在舞者身上，好似星月生魂，格外昳麗。
從三樓可以看到臺子上的場景，是達官貴人中意的好地方。
湖面上靠近臺子的地方種着一圈蓮花，此時花香淡雅，給這夜色增添了一份迤逦。一條條畫舫在不遠處載着風流貴子美豔歌姬，正好可以觀看到臺上的美人兒。
所以說星月閣可謂是風月場所的最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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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月閣上登臺，運氣好的可以一舉出名，成為王公貴戚願意捧得佳人兒，運氣不好的就是登高跌重，沒落成泥。
不過紅媽媽不擔心，就算是她那位搖錢樹站着不動，都能魅惑人心。何況她的舞跳得還不錯，已經想象到未來春風苑的火爆場面，她的心也跟着火熱起來。
甩着大紅帕子，紅媽媽笑嘻嘻的：“今天承蒙各位爺賞臉，媽媽在這兒多謝諸位了。”
樓上的公子哥說：“紅媽媽的謝可沒用，爺們兒要美人兒的謝，兄弟幾個，你們說是不是？”
“對，對，讓美人兒出來。”
……
一片應和聲。
紅媽媽掩唇笑，甩着帕子，“哎呦，陳小爺別急啊，美人兒馬上就來了。”
那陳小爺看着是熟客，和她打趣起來，“爺可看膩了那些個庸脂俗粉，今兒個不是瓊仙姑娘登臺嗎，把她叫出來給爺們看看，是不是真如你說的那般好，要是不好，爺可要砸了你的地方。”
紅媽媽也不憷，“既然媽媽我都誇下海口，自然是不會讓您失望的，還請小爺稍安勿躁，好東西總要留到最後，您就瞧好吧。”說完拍拍手，就有一群姑娘輪流上來，有唱歌的，有跳舞的，一個個姿色不凡。
輪到牡丹姑娘，弾的一手好琵琶，人也是花容月色，稱得上是國色天香了。那琵琶聲如珠玉相擊，這花魁果然有兩把刷子。
這邊煊煊鬧鬧，不遠處的畫舫倒是安靜的很。其中一個裏面是四個少年，其中兩個還是小娃娃，讓人感嘆果然世風日下，那麽小就出來玩女人了。
打頭的是一個身着靛藍色長袍的少年，他腰間系一指寬的镂空玉色龍紋腰帶，腰帶上挂着一塊二龍吐珠墨色玉佩，大拇指上戴着一個和田玉扳指，氣度非凡。
“哎，我說你們天天端着累不累，這又不是在家裏。我們是出來尋歡作樂的，一個個正襟危坐的，裝什麽道德君子。”躺在軟榻上的少年“嗤”了一聲，顯然是極度不爽。
“孤......我也是信了你的邪，你不是說帶我們出來見識好玩的嘛，怎麽把我們帶到這個地方來了。要是讓家裏的阿瑪知道我們倆竟然還把小三小四帶到這種地方，還不剝了你的皮。”靛藍色少年恨恨的說。
榻上的少年也有點心虛，坐起來，眼睛滴溜溜的轉，嘴硬的說：“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誰叫你把他們倆個跟屁蟲給帶上了，我就說只要你一個人出來，你偏不，要是惹火了阿瑪，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錯。”
桌子旁邊抓着糕餅吃的小三，嘟着嘴有些不樂意，“大哥，你怎麽說話的，我才不是跟屁蟲呢，對吧，四弟。”
四弟小少年正經的坐在桌子旁，小手乖巧的放在膝蓋上，看看三哥，再看看大哥，“嗯”了一聲。
小三得意的眯着眼睛笑，那小模樣可愛極了，他也是有小聰明的，吃着點心說：“臺上那個牡丹好漂亮，也不知道瓊仙姑娘是不是更漂亮。”
靛藍色少年嗤笑出來：“在家裏你還沒看夠啊，阿瑪那些美人千姿百态，什麽都有，我就不信還有什麽美色能超過家裏的，不過又是一個噱頭。”
大哥點點頭，對二弟這話還是認同的，“來都來了，就讓我們看看這美人是不是名副其實。”
有牡丹的追捧者趁着這機會，伸頭奉承對牡丹說：“牡丹姑娘啊，這瓊仙姑娘再美還能美的過你？你在我心中才是一等一的美人兒。”
牡丹回以一個甜笑，朱唇輕啓：“多謝這位公子擡愛，牡丹受寵若驚。”壓下心中的酸澀，她說：“等公子見到瓊仙妹妹就知道了，妾蒲柳之姿，實在是......”
美人掩面下臺，引起一陣嘩然，連花魁都自嘆不如，那該是何等美貌，引得三千看客更加心癢難耐，漸漸地起哄：“瓊仙出來，讓她出來......”
眼看着客人都要造反了，紅媽媽在後臺笑得喜不自禁，“牡丹啊，多虧了你啊，這場面才會如此火爆啊。”
牡丹：“哪裏，牡丹确實自愧不如。”她望了一眼瓊仙的方向，神色莫明。
突然，樓裏的燈光都滅了，一陣缥缈的音樂響了起來，一個空靈的聲音唱：“
淩波不過橫塘路
但目送、芳塵去
錦瑟華年誰與度？
月臺花榭，瑣窗朱戶
只有春知處”
随着歌聲，一個窈窕的白色身影出現在臺上。
宮燈柔和的燈光打在那白色衣裙，白紗通明輕柔，渲染了一些昏黃的溫暖，讓那女子也沾染了一份柔軟的眷戀。她輕柔起舞，回旋間好似仙子漫步雲間。
歌聲越□□缈，一尺白绫從神女袖間舞出，順着這白绫，輕點足間，從臺子上飛旋而下，落到水中。
周邊都猛吸了口氣，急忙探出身子看。
紅媽媽尤為驚慌，怎麽看這架勢是要投湖啊，她的搖錢樹啊。
牡丹連忙拉住紅媽媽，“媽媽，別急，你看。”
只見神女飛身落到湖中盛開的荷花之上，足間落在花蕊之上，竟然是在花上起舞。随着她的舞步，一朵朵淨色蓮花綻放在她足底，小巧玲珑，發出柔和的光芒。
似乎是星月的光華都聚集在這傾城的人兒身上，四周光亮都滅了，只有她籠罩在光華之中，一颦一笑都楚楚動人，仿佛觸手可及又好似遠在雲邊。
“碧雲冉冉蘅臯暮
彩筆新題斷腸句
試問閑愁都幾許？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
梅子黃時雨”
歌聲漸消，這水中的精靈也踏着一朵朵蓮花逐漸消失在黑暗深處。光影漸漸黯淡，她的身影漸漸消失，每個人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挽留，乞求神女駐留。
美人得遇不可得，人們無限悵惘，就像是失戀的酸澀，讓人心頭發軟。
“這真是步步生蓮......”靛藍色少年失神喃喃，不知道說什麽。
每個人都好像陷在了一場绮夢裏，久久不能回神。
過了一會兒，紅媽媽清醒過來，神情複雜，這樣傾城的舞姿，真可是稱得上一聲“大家”了，真是可惜了，如此美貌又淪落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