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伍月見他呆住,接過荷花懷裏抱着的花,笑嘻嘻的将它遞給秦君。
“這是在靈玉山上摘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十幾朵花中,最中間是姿色妍麗的白玉蘭,旁邊插着兩株含苞待放的臘梅。雖然被人用衣服小心的包裹起來,但還是有零星花瓣受到磕損。
特意從靈玉山上帶回來給他的嗎?
鼻尖卻傳來淡淡的馨香,臘梅香氣靜靜的飄散在房間中,似一只若有若無的大手,緩緩将秦君藏在最深處渴望,糾纏了出來。
秦君呼吸微滞,元宿大師說她……善。
伍月見他接過花,好看的眼睛彎成月牙,連忙問道:“第一個條件我已經完成了,第二個是什麽?”
秦君壓下心底那絲悸動。
他說三個條件本就是以防萬一,根本沒想到伍月能完成第一個。
即使大師說……他也要考量考量。
姐姐将要回來,她的戶籍卻依舊在陸家,若是以後因那個賭鬼妹妹被牽連,可太冤枉了。
那麽,第二個條件他便自私一點,第三條再出個難題讓她死心吧。
對上伍月誠摯熱切的眼睛,秦君心底帶了絲愧疚。
抿了抿唇道:“将我姐姐的戶籍,遷出陸家。”
遷戶籍說難也不難。
大概是蒙在她記憶中最後那道窗戶紙被捅破了。
伍月能感覺到她現代的記憶正在被緩緩蒙住,變得模糊不清,但在女尊國的記憶卻開始鮮活無比。
所以稍一思索,她就明白了戶籍遷挪的關鍵。
這事要去在縣衙裏備案。
說白了,這種情況就等同于分宗。首先要征得家中長輩主動辦理,然後本人才能去衙門辦新戶籍。
可根據大元國律法,一旦被衙門登記在冊,被分出去的人便從此與戶上之人再無瓜葛,無需履行孝敬贍養父母之責。相見只餘情分。
所以普通的人家的父母,哪怕氣急了把不孝女趕出門,也不會同意将子女的戶籍遷出去。
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不過,伍月疑惑的望向秦君:“你還有個姐姐?”那天在他家裏,好像沒有看到适合年齡當他姐姐的人。
秦君咬了咬唇,垂下眼睛不敢看她,緊抱着花束回道:“姐姐在八年前失蹤,至今杳無音訊。”
伍月尴尬的摸摸鼻子,識相的閉嘴。
但卻在心底,暗暗把‘找我大姑子’這件事記在了小本本上。
天色晚了,她一直待在男子的閨房也不怎麽合适,只好灰溜溜退出去,走前借着屋子裏昏暗的油燈偷偷瞟一眼。
不同于大部分嬌養男子的軟綿無力,燈下這人身材修長如玉,身上的衣服略小,卻也将他清瘦的身材輪廓完整勾勒出來。
容貌俊美絕倫,但在當下審美中卻不夠精致。
似乎察覺到伍月在看他,秦君茫然地擡頭與她對視,細長的柳葉眼狹長精致,點綴着自着細碎星辰的眼睛純粹又無辜。
看的伍月落荒而逃。
剛走過一個院子,隔着牆,伍月心虛的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朵,不滿的輕踹了荷花的屁股一腳,“居然給秦君安排這麽破的地方住?你長沒長腦子!”
荷花自幼跟她一起長大,兩人關系比起主仆更像是朋友。
荷花嘿嘿一笑,捂着屁股讨饒,“小的知錯,小的這就差人去換!”
伍月橫她一眼,“衣服不合身,等會兒讓人重新送一套過去。”
“是是是!”
荷花連聲應和,然後慫兮兮的從荷包裏抽出一張賣身契遞給她,“那咱未來主君的賣身契要還過去嗎?”
伍月眼睛都直了,又提膝照着了她屁股來了一下,怒道:“你還敢讓我夫君簽賣身契。”
荷花悄悄退後兩步,揉着屁股委屈道:“這往常帶回來的人,不都要簽賣身契嗎?”
“嗯?”伍月手下動作一頓,想了起來。
家裏良田千頃,每年收地租都人交不起,可不交租土地便要沒收,這對一般莊戶人家來說便是絕了財路。所以總有人要賣兒賣女給她抵債。
她見不得人哭,就都收了。
女的留下當護衛。好看的男人,就留下清早伺候她洗個臉,然後就分到弟弟那兒去。
照她以前的想法來說,大清早的看見美人心情好,但是看多會膩。
伍月:……個敗家玩意兒。
見到自家小姐似乎不怎麽生氣了,荷花又小心翼翼道:“秦公子不送去小少爺那,雖然小少爺已經知道了,但小姐您看要不要親自去解釋一下?”
小少爺,伍星。
伍月身體僵在原地,半晌,深吸口氣,循着記憶找到了她這個雙胞胎弟弟的院子。
冬日裏天黑的早,沿路院牆上挂着的燈籠早已被下人們點亮,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在月光和燭光的映照下蜿蜒向院落深處。
伍星無事時喜歡在書房裏看書,現在酉時剛過,肯定還沒歇息。
門縫裏透出來的點點光斑,她遲疑的站在門口觀望,卻怎麽也下不了決心伸手去推。
荷花低着頭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小聲提醒,“小姐?”
這一聲似乎驚動了裏面的人,‘吱呀’一聲,門開了。
開門的人和伍月五官相似,氣質卻雅致清冷,雙手正搭在門框兩側。
再見到這個熟悉的人,伍月心頭像被馬蜂輕輕蟄過,又酸又漲。
這是她弟弟。
開了門的男人卻一點都不給她面子,嘲諷道:“大冬天的不進屋,這當什麽冰柱。”
說完轉身就進屋,冷嘲熱諷且毫無謙讓的樣子,一點都沒有他慣常的貴公子風範。
可這副趾高氣揚的面孔,對她來說卻再熟悉不過了。
伍月眨了眨眼,悄悄将眼底的濕潤掩卻,笑着嘟囔,“怪不得我這麽喜歡照鏡子。”
“你說什麽?”
“我說你好像又胖了。”伍月感嘆一句,随之踏進書房。結果迎面就劈頭蓋臉砸來好幾本書。
伍星氣鼓鼓的坐在軟榻上,看着手邊沒書了,這才瞪着她說道:“好話都不會說一句,活該秦君看不上你。”
不愧是親弟弟,說話刀刀見血。
伍月失笑,攏了攏手中接住的冊子,放回到書架上。今天回來的路上她也想到了,秦君估計不願意嫁給她。
若不是機緣巧合遇上宿遠大師,這一個條件就能拖上好幾個月。提這些條件,或許是為了為難她。
這些猜測,都不如伍星這句話來的直接。
她這個弟弟有多聰明,整個蘭城的大家公子們都領略過。
伍月笑着将有些卷邊的書冊展平,再把書架上散亂的書排好,望向撇着頭不願意看她的弟弟,內心居然罕見的平和。
她渴望娶夫,因為想有個家。
現代時她出生入死在第一線,也是為了擺脫那種如影随形的寂寞。她以為結婚了就好了,但見過無數個男人,心底卻有個聲音告訴她,不是這些人。
所以她對着那些人提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條件。
比如:結婚以後分床睡、禁止婚後性生活、領養小孩……這些奇葩條件吓走過不少人,兵哥哥們知道這些條件避她如蛇蠍。
就在她真準備自暴自棄找個男人的時候,她回來了。
伍月大大咧咧的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手肘撐着下巴笑眯眯的看向弟弟,眼中都是滿足。
見到真正的家人的時候,她才明白心中一直空缺的是什麽。
“看什麽看,我又沒說錯。”
伍星被她看得打了個哆嗦,俊秀的臉上盛滿嫌棄,在軟榻上狠狠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确實沒錯。”伍月手肘撐在桌面上的動作不變,贊同道:“秦君現在對我無意。”
可他也給了三個條件的許諾。
萬一她都完成了,就能順利撿個俊俏夫郎。
家人找到了。
婚,也還是要結的!
大概是難得見到伍月這麽好聲好氣的跟他說話,伍星白她一眼,語氣卻軟和不少:
“你要是真喜歡人家,就多在他跟前說說好話。男子需要哄的。”
下面人一大早上來給他通報,說二小姐一大早就跑去靜遠寺,還囑咐人特意關照着昨天帶回來的人。
他再去見秦君,便都明白了。
別人不知道,他可太清楚這個孿生姐姐喜歡什麽樣的了。
伍月聽着他的話,從善如流的點頭,“好。”
伍星向來吃軟不吃硬,看到姐姐願意聽,心情極好的再次提點道:
“我看他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合身,明兒個秀坊的王掌櫃來了,我再讓他重新定做好的。”
“等會你先從管家那裏取一套送去,記得!一定要親自送去。”
大概……荷花已經派人送到了吧。
伍月摸了摸鼻子,心虛的問道:“為什麽?”
伍星又送她一個優雅的白眼,“這事兒自然要你做,才能體現你的一番心意。”
“要是讓下人送去了,他怎麽知道衣服是你送的。我可是特意把這件事留給你做的。”
“這種獻殷勤的機會,抓不住你就是個傻子。”
傻子·伍月:……
現在再送一套送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