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看她這表情,伍星無奈扶額:“你不會已經讓人送去了吧?”
“呵呵……”伍月假笑。
“真是笨死了。”伍星已經沒有力氣吐槽她了,起身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茶,月白色的長袍轉動起優雅的弧度,瞅着她冷哼道:
“這次你可怨不得我,是你自己沒能讓人家瞧上。”
這話是有由來的。
整個蘭城無人不知,伍家有一子,才華橫溢,容色出衆。詩詞歌賦無一不精,是男子中少有的經腹絕倫之人。
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人,引了多少女子傾心,便招了多少男子厭恨。
若單是如此就罷了,偏偏他還不合群,另有一部分對他有好感的公子想要與他結交,卻被他冷言嘲諷:“什麽都不如我,你憑什麽與我結交?”
可以說蘭城裏但凡有點才華、長得還行的男子,就沒有不被他怼過的。
于是,剩下一部分不讨厭他的人也瞬間粉轉黑。
這張臉自此被整個蘭城的公子們拉入黑名單。
伍月剛成年時曾有過娶夫的想法,奈何和弟弟長了張一模一樣的臉。所有門當戶對的公子們沒對着她扔臭雞蛋就已經是給臉面的了。
還想娶他們?呵呵!
蘭城的大家公子們早就放出消息:伍星不嫁出門,他們絕無可能嫁入伍家。
畢竟嫁人後要整天跟這樣一個處處比自己優秀、還一直賴在家裏不願意嫁出去的小舅子相處,他們可沒嫌自己過的太舒坦!
對此伍星淡定回應:比我醜比我笨的女子,就不用上門提親了,被拒之門外大家都難堪。
婚假門檻瞬間被拔高。
自此,三姐弟憑弟弟實力單身。
伍月尴尬的摸摸鼻子。為了自己能早日成親,她确實催促過他不少次,兩姐弟的關系這兩年也變得稍微有點緊張。
女尊國男子的地位本就低微,再遭遇家人指責催婚,估計弟弟心中有不少委屈。
這不經歷過現代一遭,隐隐也能理解弟弟的想法了麽。其實只是想找個和自己才貌相當的人,卻一直沒遇到,這才把自己拖成個剩男罷了……
現在想來,催婚的事确實不能再做了。
咳,最重要的是,她現在有真正看中的人了。
“當然不怨你!”伍月誠懇的認錯。
然後又認真補充一句,“我以後一定不催你嫁人了。就算找不到好妻主也沒關系,我養你一輩子。”
這話情深意切,确實是她心裏話。
伍星卻身體一頓,挺翹的睫毛輕輕顫動,心下波瀾起伏。
被催促了這麽久,其實他已經開始懷疑确實是自己阻礙姐姐們的婚事了。乍然她說聽到這種話,确實有所觸動。
他端起茶杯借此掩住眸中的澀意,嘴上卻不饒人:
“指望你養我,我怕是連下人都用不起了。”
“哼,那你就小瞧我了。”伍月撇撇嘴。
九年義務教育都挺過來了,收個租的加減乘除她還是看得懂的。
伍星傲嬌的‘哼’了一聲,撇開頭不去看她,說道:“看在你态度這麽認真的份上,那勉為其難相信你了。”
“你放心,我會幫着你打聽秦君喜好的。”
伍月嘿嘿笑着點頭。
高興的将茶盞放在圓桌上,伍星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羨慕的說道:“秦君過目不忘,學習東西比我快,估計用不了多久便能有所小成。”
“你可真是挖到寶了。”語氣有點酸溜溜的。
這是伍星這麽多年來,遇到的第一個比他進步還快的人。
“咦?我運氣這麽好?”伍月眼前一亮。
說來慚愧,其實她看上的是秦君的臉。
“呵,”伍星嗤笑一聲,“瞎貓撞上死耗子,傻人有傻福。”
這種嘴賤的弟弟怕是不能要了!
伍月磨牙。
可他又接着說道:“這些年你的賬簿都丢在我這裏,等你求娶成功,我就把東西都給他打理。”
伍月名下的良田都是租出去的,自然也要記賬。她以前不耐煩這件事,便都丢給了弟弟打理。
也就是說,她之前一邊逼弟弟嫁人,還一邊勞役着人家。
又有一點點愧疚時,伍星冷笑道:
“反正就憑你這腦子也看不懂。”
再見吧弟弟,愧疚沒了!
月光輕撒,夜裏冷風陣陣撲面而來。
離開弟弟的小院,伍月腳步輕快的走向另一個方向,她要去見另一個人。
這邊院子裏有個小水池,游着幾條歡快的金魚,一旁擺着兩塊大石頭充當假山。有山有水有樹,一看便知道是個有生活情調的人。
伍月推門而入時,見到的便是一個提筆沉思的高大女人,眼睛直直的盯着桌上的畫卷,似乎正在魂游天外。
似乎沒發現有人進來。
她身穿錦色窄袖圓領長衫,腰間系着金色魚紋配飾,眉眼間英氣十足。寬厚的身軀,給人踏實穩重的安全感。
這便是一直護着他們的長姐。
伍月定定的望着她,喜悅的之情溢滿胸膛,笑着喊道:
“姐。”
“嗯。”伍寒霜身體不動,依舊是皺着眉的提筆的思考姿勢,頭都沒擡一下。
妹妹天天見,沒什麽好看的。
伍月激動的心情退去,郁悶的撇撇嘴,湊過去問道:“大姐,在畫什麽呢?”
這次發現,姐姐身前的畫已經被塗滿了。
她驚訝道:“這不是畫完了嗎?”
伍寒霜厚厚的嘴唇動了動。
她在猶豫為這幅‘鳳栖梧桐’提什麽字好。
結果還沒出聲,就聽到聽到妹妹的下一句:“這雞畫的挺傳神的啊。”
……這妹妹怕是不能要了。
伍月繞着畫上看下看,她記得自家姐姐雖然從商,但內心卻向往着成為一位千古流芳的畫師。
她以前總是喜歡嘲諷大姐,現在回來了,得改!
于是,伍月真誠的誇贊道:“大姐畫技越來越好了,這雞畫的可真是惟妙惟肖!”
“啪噠”,上好的紫竹筆杆被捏斷了。
伍月循聲忘過去,看到姐姐黑沉着臉,手裏拿着支斷筆,這才後知後覺感覺有些不對。
伍寒霜俯瞰她一眼,沉穩的開口,“我畫的是鳳凰。”明明是溫厚的語氣,卻莫名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嗯?鳳、鳳凰?
欺負她沒見過鳳凰長啥樣是吧?!
伍月突然想起,自家大姐從小就有一個藝術家的夢想。
伍家不差錢,在伍寒霜小時候給她請過不少老師,勤勤懇懇畫了十幾年,才勉強到今天這種地步。
所有教過大姐的女畫師最後一定都會提一個要求:不要說是她們的徒弟。
甚至還有教習一半,自願退還所有學費走了的。
由此可見其藝術天賦之差!
幸好伍寒霜在算數上掌握力驚人,繼承家裏的鋪子後,還成功的保住了伍家在蘭城的富甲一方的地位。
回憶起這些年她大姐學畫上遇到的種種挫折,伍月牙再瞅一眼那只雞,讪笑着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姐,安心從商吧。”
就這水平,當畫師鐵定被餓死!
“呵。”伍寒霜冷笑着将斷成兩節的毛筆扔進腳邊的竹籃,咬牙切齒道:“你要能立起來,何至于将我拖在這裏!”
小弟遲早要嫁人的,祖傳的家業總不能毀在她們姐妹手裏,偏偏妹妹不學無術,除了這副皮囊,就沒有拿得出手的!
成不了家,立不了業。
要不是這個糟心妹妹,她早就背着畫板浪跡天涯去了!
委屈!
伍寒霜怨念驟升,“鋪子給你一家倒一家,地租收不來就算了,還帶回來那麽多人吃白飯,你以為養下人不費錢嗎?。”
“你喝西北風無所謂,星兒以後的嫁妝怎麽辦?”
“你笨就算了,早點成親娶個賢夫也行,結果到現在都沒有願意嫁給你的兒郎,真是白瞎了你這張臉!”
“十七歲了,文不成武不就,還娶不上媳婦兒,你說你有什麽用?”
聽到這兒,伍月慫噠噠的回了一句:“大姐,你已經二十了,也……”沒娶。
伍寒霜大手重重在桌子上一拍,威嚴的說道:
“我本志在四方,豈可被這些兒女私情所牽絆!”
伍月:……
大姐,其實你是想說,成親以後沒法出去流浪了吧!
生氣的人是沒有理智可言的,更何況這還是一個被迫受着金錢腐蝕的藝術家!
所以伍月果斷認慫,從桌子上拿了一只青玉筆恭敬的送進大姐手裏。
開門見山道:“大姐,我有中意的人了。”
“真的?”伍寒霜先是一愣,然後驚喜的捏緊毛筆,“哪家男子?”
“聘禮要多少?那邊打算辦多少桌酒席?成親以後還住這邊嗎?”
“姐,先別這麽激動……”
“怎麽能不激動?!”伍寒霜欣喜的在屋子裏來回打轉,“你成親後立馬生個小侄女,等她五歲我就将鋪子悉數傳給她。”
“然後放心離開,自此浪跡天涯!”
……槽多無口。
“大姐你冷靜一下,先聽我說……”
伍月擦着冷汗,将秦君的要求講了一遍,果不其然收到大姐的冷眼一枚。
“居然還有兩個條件要完成?”
伍寒霜不滿的皺了皺眉,恢複原本的沉穩神色,冷靜道:
“戶籍這事我明天去打點一下,邢師爺還算給我面子,到時候我派人通知你。”
“謝謝大姐。”伍月真誠的道謝。
她之前只知道吃吃喝喝,一起玩的都是些酒肉纨绔,也不認識什麽官府裏的人。
秦君這次的條件,得靠大姐才能完成。所以她才将這事如實相告。
“嗯。”伍寒霜悶悶的應一聲,意外地瞟了她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忽熱覺得妹妹懂事了不少。
難道是因為要娶夫郎,一下子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