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
正房就封了前門,把後窗改成了門,直接通後院。這樣葉文斌回家陪趙小雨,不至于被前院的夥計們撞見。
做月子也是在那屋,就是之前趙小雨一直住的房間。
葉父幫葉文斌把那套夾板改造了一下,有人來時,迅速就能套到腿上,再外面向征性綁上兩道紗布就行了。
輪椅也是一直放在趙小雨的房門外,稍有點動靜,葉文斌就趕緊坐到輪椅上向外挪。
到是安穩的做完了月子,也沒有任何不招待見的人上門。
可趙小雨這剛出月子第三天,全家就意外的接到通知。
鄉政府下令,全鄉普查結婚未登記的,不登記的做非法同居處理,生了孩子也不給落戶。
這在當時的鄉下,辦個婚禮就算是結婚的不在少數,有的孩子都兩三歲了,才去領結婚證。
原因大多是因為鄉下早婚情況嚴重,不到法定結婚年齡。
孩子好幾歲才到結婚年齡的,托托人,或者交點少量罰款,也就登了記,孩子也順道落了戶。
葉文斌雖說休了一個月的病假,但對這事兒并不了解,卻也沒在意。這種情況之前也三令五申過,可在人情大于法律的鄉下,就是那麽屢禁不止,人們也都見慣不怪。
趙小雨有點害怕,問葉文斌怎麽辦?
他笑着安慰她,這事兒他們派出所常幹,每次都不了了之。
可通知下來不過兩天,村支書就親自來了葉家。
說是這次相當嚴格,他們家倆兒子結婚都沒登記,如果不趕緊趁着還沒追究去登記,可能就不光是孩子不給落戶的問題了,有公職在身的葉文斌還會被開除。
而在涼城煤炭公司上班的葉文學,也會受到處份,很可能也是丢了鐵飯碗。
葉家人都害怕了,只有葉文斌說再拖拖,就說我現在腿沒好,不方便去登記。文學那也請不下來假,拖一陣子看看什麽情況。
可事實是,并不給他時間拖下去。
☆、第 28 章
次日一早,所長就派人騎着邊鬥摩托車來接他。
說是鄉政府對公職人員猶為嚴格,葉文斌再不趕緊去登記,不但他自已的前途受影響,連所長都要跟着受處分。
葉文斌對來人說,我去前屋拿點東西,你在這喝口水等我一會兒。
到了前屋跟趙小雨說:“小雨,你放心,我已經跟文學商量好了,等我們安排好了,就把張秀芝的孩子抱去做親子鑒定。我确定那個孩子不是我的,但要趕走她,必須有證據。”
趙小雨正在給孩子喂奶,只擡頭看了一眼葉文斌,就又低頭看着孩子:“媽回來說,那孩子的确像是早産的,生下來時又瘦又小。你怎麽就那麽确定不是你的?”
葉文斌漲紅了臉,幹咳了兩聲才壓着嗓子道:“你還不知道我嗎?我喝多了根本辦不成事兒啊,咱倆頭一回的時候,不就是嗎,那才喝多少!出事那天,我過後想了下,我至少喝進去有半斤。我都不知道我是昏過去了,還是睡着了,能辦什麽事兒?”
趙小雨也紅了臉,還是低着頭:“你去吧,我沒事兒。辦完早點讓人送你回來,在外面你連上個廁所都不方便。”
看趙小雨這樣,葉文斌才算是放了心,趕緊挪動輪椅要走。
趙小雨把正吃奶的孩子,硬給放到炕上,也不顧孩子突然被搶了飯碗委屈的撇着小嘴。
從櫃子裏拿出葉文斌的制服大棉襖,又給他戴上帽子,圍了個深色圍脖,末了還拿了條包孩子用的毛毯蓋在他腿上。
這才放心的推起輪椅說:“走吧,我推你出去。”
葉文斌擔心孩子,不肯讓她推。趙小雨固執的推着他就出門:“我也不往後屋去,爸在院子裏等你呢。把推出門我就回來,餓不着你閨女。”
送葉文斌出去後,趙小雨趕緊跑回屋。可進屋時,發現剛還在委屈撇嘴的閨女,這會兒已經睡着了。
到鄉裏,葉文斌沒直接去找張秀芝,而是回了派出所。
他還抱一絲僥幸心理,想着能躲就躲過去。
所長一見他,就趕緊把鄉政府通知給他看:“知道你這會兒腿不方便,要不是這事兒拖不下去了,我也不能這麽着急讓人接你回來。司法所小王,那還是王鄉長的侄子呢。成宇書記親自下令,直接給小王停止工作了,司法所長都受了處分。
算我求你了,趕緊去登記吧,咱們派出所可不能也出事兒啊。人家前邊雞都殺了,咱這些當猴兒的,也得懂點事兒是不?”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葉文斌也自知是拖不下去了。
好在是臨出門前,葉母硬是拗着把戶口本給他帶上了,不然這會兒要跟所長說,我沒帶戶口本,明天再來吧。跟所長這結了梁子,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所長讓接他的人直接把他送去鄉政府,那邊已經派人把張秀芝接過去了。
就連給發證的送的喜糖和煙,都是所裏給準備的。
登完記,葉文斌就又被送回了父母家裏,而張秀芝就不像來時那樣了,也沒人熱情的要送她。
路過派出所門口時,所長等在那,特意囑咐葉文斌,這腿還沒好,再多休一陣吧。這會兒已經是農歷十月份,所長一咬牙,就給他這假直接放到過了正月十五再回來。
這是這一天,葉文斌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感謝了所長的體諒,趕緊說,過年時一定讓弟弟替他去所長家拜年。
葉文斌的婚事,一直是派出所裏私下議論的熱點事件。平時相處的很好的同事們,都為他不甘心,同時也就都特別不待見張秀芝。
這次到開支的日子,張秀芝來冒領葉文斌的工資。
她手裏拿了一枚葉文斌的私章,說是葉文斌腿傷不方便來開支,讓她來開。
內勤拿在手裏看了一眼,就把章收進抽屜裏,然後說:“你這章沒聽文斌說過,這事兒可大可小。這章沒收,我們要調查是哪裏這麽大膽子,敢私刻別人的章。這事兒大了可以判刑,小了也要拘留罰款。你要留下配合調查,今天怕是回不去了。”
對于被關在食堂旁邊小屋裏的張秀芝,整個派出所的人都朝內勤豎起大拇指,個個兒都覺得很是大快人心。
可沒高興上半個鐘頭,大夥兒就都愁眉苦臉起來。
這張秀芝是真能作啊,把小屋裏僅有的東西都砸了不說,罵人不帶歇氣兒的,整整罵了半個鐘頭。
先前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所長,讓教導員來訓斥了內勤兩句:“簡直是胡鬧,趕緊把人放了。”
內勤不情不願的開門放了人,張秀芝還賴在那不走。
內勤是個女同志,叫李淑偉。人長的很是壯實,作風也很是彪悍,上手架起張秀芝,就給拖出門外。
把張秀芝扔出去後還叉腰瞪着眼睛盯着張秀芝:“咋地,你還想訛我不成?不過,老娘可提醒你,老娘沒把兒,整出個孩子這招兒是不好使了。老娘脾氣還不好,你他媽要敢訛老娘一回,老娘就敢扒皮活吃了你。”
在辦公室裏聽到這話的所長直頭疼,交待站在他身邊一臉幸災樂禍看熱鬧的教導員:“這正八經兒的警察,怎麽讓她當的跟土匪似的,趕緊拉回來,別在外邊兒丢人現眼了。”
教導員往回拉着李淑偉,她還瞪着眼珠子沒罵過瘾,張秀芝卻被李淑偉的彪悍吓的半天沒敢爬起來。
李淑偉稍一用力,就掙脫了本來也沒拉實她的教導員,沖出門口就奔張秀芝去了,這嘴裏也沒閑着:“媽的,還不滾,你在這兒等着過年嗎?”
張秀芝這才反應過來,爬起來就跑。
跑出老遠才回頭罵了一句:“潑婦,就你這樣還當警察呢,等我去鄉政府告你,你就等着跪下給我賠禮道歉吧。”
李淑偉下山猛虎一樣就沖出來:“你他媽有本事現在就去告我,今天不打得你跪下叫祖宗,老娘算是白活。”
這回所長也坐不住了,趕緊追出來,揮手叫了兩個榜大腰圓的大小夥子,去把李淑偉生架了回來。
被架進所長室,李淑偉還氣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所長,你攔着我幹啥?我就看不慣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你說小雨跟文斌倆好了那麽些年了,大夥都看在眼裏。多好的倆人兒,硬叫那一家子王八蛋給拆散了。”
所長冷着臉訓斥了幾句,也沒往深說,只是說她這樣做會讓老百姓對警察不滿,到是沒說張秀芝無辜。
又讓教導員做了會思想工作,回頭叫上不值班的幹警們,晚上請彪悍的李淑偉吃了頓飯。
這大姐兩瓶啤酒下肚,立刻又豪氣幹雲的要去滅了張家,弄死張秀芝。
把這一幹同事們吓的,趕緊把她送家去了,并交待家裏人看好她,所長也給她放了一天假,等她消了氣兒再回去上班。
葉文斌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了。
還是葉文學回來,給家裏安了電話,葉文斌打了個電話給所裏,說是要讓弟弟去幫自個兒把工資開回來。
這才從同事嘴裏,聽說了李淑偉的豪氣行為。
葉文斌立刻讓葉文學多買幾樣東西,送到李淑偉家裏。
葉文學回來時跟葉文斌說:“哥,我跟小雨姐這證怕是不領不成了。我去給你開支時,你們所長特意把我叫去辦公室。說鄉裏正在研究,我這兒如果不登記,咱家燒鍋就得被封了,還得交罰款。”
葉文斌覺得,這事兒怕是躲不過了。他雖然在家沒出去過,可葉父也聽前院的夥計們議論來着,全鄉已經有好幾家買賣被封的了。
沒辦法,只能讓葉文學趁着這次放假回來,帶趙小雨鄉政府走一趟了。
次日一早,葉文學就騎着自行車,帶着趙小雨去了鄉裏。葉文斌在家心裏特別不舒服,除了逗閨女玩,再就一句話不說。
快到中午時,他才跟母親說了一句話:“媽,這天兒冷了,小雨回來怕是得凍壞了。你幫我給她熬點雞湯,多放點姜和大棗。我去再把炕燒燒。”
燒炕前,他又在爐子裏扔進兩個地瓜,趙小雨特別喜歡吃烤地瓜。
燒完炕,就去熱了趙小雨早上留下的奶,喂給閨女吃了。吃完閨女又暢快的拉一通、尿一通。
葉文斌拿一直溫在爐子上的水壺,兌了溫水給閨女清洗完又換了尿布,穿好衣服。
收拾完就抱着閨女在屋子裏溜達,眼睛不時的看向窗外。
閨女玩了一會兒就在他懷裏睡着了,放下孩子,去翻翻爐子裏的地瓜。
之後就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都過了午飯時間,還不見兩人回來。
葉文斌終于忍不住了,把母親叫來幫忙看着孩子,他要去後屋打個電話。
電話打給派出所,讓同事出去幫他問問,葉文學去沒去鄉政府登記。
同事挂了電話就去幫他看了,鄉政府離派出所不算遠,大概三百米左右。
很快同事就回了電話給葉文斌:“文斌,那邊下班了,你先別着急,我讓人去家裏幫你問了。”
這次等了足有半個多小時,同事告訴他,葉文學大概九點多就去登記了,之後去哪兒就沒人知道了。
葉母這會兒把葉文敏按在前屋看孩子,她也在旁邊聽着電話。
聽到這她就說:“會不會文學臨時帶小雨上涼城了?”
葉父罵了一句:“這個二愣子,辦事兒沒個根兒。”
葉文斌跟同事又說了幾句,求同事幫他在周圍找找,特別是回村裏的路上,看是不是出了啥事兒。
同事應了,他就挂斷了電話。
回頭勸父母道:“老二就算是要帶小雨走,小雨也不能同意,她早上走時候還不放心孩子,說早點回來呢。”
說完他就回到後院,穿好了衣服,交待跟過來的母親一聲:“媽,那湯要是熬好了,就一直小火捂着,再幫我盯着點爐子裏的地瓜,別烤糊了。”
說完就跑出了屋,到了前院就抓過正在吃午飯的送貨夥計,讓他開着機動三輪車送自已去鄉裏。
一路上凍僵了手腳,葉文斌卻絲毫沒有察覺。不停的看着道路兩邊的溝裏,就怕兩人是摔到溝裏,昏過去了什麽的。
這一路到了鄉裏也沒在路上發現兩人的蹤跡,葉文斌覺得,也許是好事兒,這就證明倆人沒出太大事。
到了派出所,同事也正幫他找葉文學和趙小雨,回來的同事都說沒找到。
他抱一線希望打了電話給葉文學單位,單位禮拜天放假,值班的說沒見葉文學回去。
挂斷電話之後,葉文斌很詫異的問同事:“今天是禮拜天,怎麽還能登記?”
同事告訴他,自從開始普查結婚登記這事兒,辦結婚登記的就一天假沒放過。目的就是不給那些有公職在身的人,有任何拖延的理由。
葉文斌在所裏随便抓了一臺自行車,就開始親自去找,同事們也都沒敢歇着,都跟他一樣緊張。
他特意回了一趟鄉裏的家,想着趙小雨能不能是要來這邊看看。
進了門,讓他意外的是,張秀芝竟然在家。
而且屋裏也沒生爐子,炕也沒燒,跟冰窖似的。
葉文斌進屋時,張秀芝正要打開炕櫃門翻東西。
葉文斌看了她一眼,也沒理她,就顧自拿出鑰匙開了西屋的門。進去後打開炕櫃,看着裏面并沒少什麽。
本來想直接走,但走到門口他還是折回來進了東屋,問還在炕櫃裏翻東西的張秀芝:“文學今天來過嗎?”
張秀芝停了一下,很快就開始翻東西,頭也沒回的回了句:“我沒見過他們,我一直在我媽家了,剛回來找點東西?”
見她把本來就很亂的櫃子,快翻的底朝天了,葉文斌好奇問了一句:“你在找什麽?”
張秀芝還在不停的翻着,已經把底朝天的東西又重新翻回去一遍了,只簡短回答:“找衣服”
葉文斌再懶得理她,就轉身出去了。
騎着自行車,一趟房一趟房的找過去。連村外的柴草垛都沒放過,挨個周邊轉一圈。
還是沒找到,他就又騎車回了派出所。
同事們先前都在路上碰見過,這會兒也差不多都回來了。所長和教導員聽說這事兒,也都沒回家。
見葉文斌回來,正站在門內的所長迎過來說:“這麽找下去不是辦法,先坐下來研究一下,該去哪兒找,怎麽找。再過一會天就黑了,再這麽盲目找下去,怕是要耽誤大事兒了。”
衆人聚到所長辦公室,食堂把買來的包子熱了端上來,又匆忙的用剩飯熬了一大鍋粥,大夥一邊吃一邊分析。
葉文斌吃不下,也跟着大夥一起找的內勤大姐李淑偉勸道:“文斌,再着急你也得吃點東西,不然哪有力氣去找人。”
這時一個包子就被旁邊的同事塞進他手裏,李淑偉把被葉文斌推開的粥碗又放到他面前。
這會兒,他想都沒想就趕緊吃了兩個包子,又喝了一碗粥。
這時正好分析到這次兩人出行,會以誰為主導?這問題當然是問葉文斌這個熟悉兩人的人。
他想了想:“老二性格霸道,應該是以他為主導,小雨應該就是跟着走。”
教導員追問道:“葉文學平時會習慣走哪條路?還有到鄉裏他會習慣性去哪兒?或者說,從家裏出來時,他有沒有提過有什麽事兒要辦?”
這時葉文斌忽的站起來:“我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
說着他起身就往外走,同事們都趕緊放下手裏的吃食追了出來。
教導員追着問:“你想起什麽了,文斌?”
葉文斌頭也沒回的答道:“我弟平時來鄉裏喜歡抄近道,要是不騎自行車,他會走地裏的小毛道兒。騎自行車還有一條近道走,我沿着那條道找找。”
大夥都跟了出來,所長就留下坐陣,又留了一個值班的。其餘人就由教導員帶隊,跟着葉文斌一起去找人。
邊鬥摩托車不敢動用,怕臨時接警,出警不及時。大夥就都騎着自已的自行車,還有一個自行車被葉文斌占用了,就讓另一個同事帶着。
這一路五個人,四輛自行車一起奔着葉文斌說的小路去了。
幾個人繞過鄉政府,距離武裝部彈藥庫大約有百米左右時,借着還沒黑透的天色,就隐約看見前面好像有人躺在地上。
大夥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內勤大姐李淑偉就跟在葉文斌旁邊,見到這個趕緊寬慰道:“文斌,小雨是個好姑娘,不可能出事兒,你放心,那肯定不是她。”
除了李淑偉這一句話,再沒人吭聲,只聽得嘩啦嘩啦蹬自行車的聲音。
待到近前,看到的是趴在地上的一個男人,李淑偉長出一口氣:“我就說不能是小雨嘛!”
旁邊的人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刀子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那人朝她使了個眼神。
這時大夥都扔了自行車。
葉文斌已經瘋了似的去扳動那個男人的身體,一邊扳一邊喊:“老二、老二……”
這時人已經被扳動身子翻了過來,李淑偉當時倒抽一口涼氣。
這正是前一天還去她家給她送東西的葉文學。
而葉文學身下壓着的正是所裏人都熟悉的趙小雨,趙小雨躺在一個很深的車轍裏,所以葉文學壓在他身上,就被當成了是趴在平地上。
兩人臉上只有少量擦傷,但都閉着眼睛,嘴角都有血跡,葉文學猶甚。
李淑偉膽子大,上前就探了趙小雨的鼻息,然後就吓的坐到了地上。
随即就聽見了她的哭喊聲:“小雨呀,你這是咋整地呀?”
☆、第 29 章
其實在她探趙小雨鼻息前,葉文斌不是沒這個想法,但他不願意去做。
他害怕,怕是他不想見到的結果。
李淑偉探趙小雨鼻息的時候,正是葉文斌剛把葉文學身子放平,回手要抱起趙小雨的時。
後面的同事,同樣上前探了葉文學的鼻息,還摸了一下他的頸動脈,随後就搖了搖頭。
葉文斌抱起趙小雨跟旁邊的同事說:“我送小雨去衛生院,你們幫我把老二一起送來。他們沒事,到衛生院就好了。”
幾個同事擡起葉文學,教導員上前勸道:“文斌,小雨和文學走了,你要正視現實。先把小雨放下,咱們要勘察一下現場。”
葉文斌抱着趙小雨,死死的抱着,跟教導員吼着:“小雨沒走,老二也沒走,誰要耽誤我送他們去衛生院,我就跟誰拼命。”
李淑偉過來,跟教導員一起攔在葉文斌面前,葉文斌橫沖直撞,也不顧把李淑偉撞倒在地,嘶吼着:“讓開,都給我讓開。”
這時,被安排去擡葉文學的人有一個開口道:“葉文學衣服上有字。”
教導員這時也顧不得再勸葉文斌,一巴掌扇下去罵道:“人已經走了,你這樣又有什麽用,還不如趕緊找出死因,有什麽冤仇,法律都會給你個說法。你要走就走,現在沒人攔着你,要是因為你耽誤了什麽事兒,他們倆會死不瞑目。”
葉文斌被一巴掌打的站在那一動不動。
教導員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手電,走到葉文學屍體邊蹲下查看。
葉文斌一點點的坐下,就那麽坐在小路邊,懷裏抱着趙小雨,把她的頭按在自已胸口,把那再也捂不熱的手揣進自已懷裏。
教導員派一個外勤民警帶內勤一起回所裏,取來相機和電瓶,要在現場接燈進一步勘察。
人走後,教導員過來蹲在葉文斌身邊道:“文斌,你過去看看文學衣服上的字,應該是小雨留下的。”
葉文斌抱着趙小雨站起來,沒人敢勸他放下,他一步步走到葉文學身邊坐了下去。
教導員拿手電照着葉文學衣服前襟上的字給他看。
他握住葉文學一只手,眼淚奪眶而出:“老二,你們到底遇到什麽事兒了?”
教導員勸了一句:“先別哭了,看看這字是什麽意思。”
葉文斌放開弟弟的手,擦了把眼淚,這才看向那幾個字。
那是用血寫的字,歪歪扭扭的寫着“張,孩子”然後就是一個寫的很別扭的“人”字,撇很短,捺很長,而且一直向下,像是寫到最後沒了力氣,手指滑下去留下的痕跡。
教導員問:“你能猜到小雨是想告訴你什麽嗎?”
葉文斌抱緊懷裏的趙小雨:“張秀芝的孩子不是我的,我從來沒碰過她,可我沒證據。我答應過小雨,要帶那孩子去做親子鑒定。可這事兒不立案,很難。我正在想辦法,一定是她,她殺了小雨。”
他抱着趙小雨猛的起身:“小雨,你等着,我讓她全家給你陪葬,只要你信我,這個親子鑒定做不做也無所謂了,我直接把那個小雜種送去由你處置。”
教導員攔住他:“文斌,小雨已經走了,孩子剛沒了媽,你也不用瞞我,我們都知道小雨的孩子是你的,你不能再讓她沒了爹吧?”
葉文斌不為所動:“我不能讓小雨一個人走,孩子還有我爸媽,不會沒人管。”
“你爸媽能照顧她多少年,二老也走的時候,你讓孩子還去依靠誰?你這麽不負責任,小雨生前你不能給她名份,這個她會理解你,你也是不得已。可小雨不在了,你連你們的孩子都不能護着,恐怕到了九泉之下,小雨也不會再原諒你。無論如何,都要把孩子養大,那是她留給你的,也是多年以後唯一能證明她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人。”
教導員說到這兒,就不打算再勸了。
如果這些話他還是聽不進去,那就只能把他先關起來,關到他想明白為止。
回所裏取東西的人回來了,所長也跟着一起來了。
還沒到近前,所長就說:“我已經上報市局了,用不了一小時,就會來專人勘察現場。”
不到20分鐘,食堂做飯大爺就用葉文斌家三輪車,送來了姜湯。
葉文斌問:“有酒嗎?”
食堂大爺趕緊說:“我這就回去給你取。”
大爺剛推了旁邊的一臺自行車要走,葉文斌就低着頭說:“不用了,我這輩子再也不喝酒了。”
葉文斌信守這句承諾,25年沒喝過一口酒。
直到他接受了徐喬做葉舒雯的男朋友,之後又回到那間屋子,那間他曾和趙小雨一起住過的屋子,他才第一次喝酒。
因為,那裏有關于她的記憶,有他們青澀的青春。
有那個他醉酒賴在她炕上的夜晚,有那折騰了一晚卻在天明醒酒後才成了事兒的記憶。
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他們的女兒也是在那間屋子裏有的。
女兒再不認他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妹妹也斷了跟他的來往。再不讓他進那個家門,他就失去了回到那間屋的資格。
後來,他告訴自已,我會讓自已有資格重新回到那間屋子。
從那時起,他一次也不去那裏。
後來,妹妹年紀越來越大,也成熟了。對當年的事,葉文敏并不知道太多。她甚至都不知道葉舒雯是大哥的孩子,而不是二哥的。
她知道大哥對葉舒雯有多好,在孩子跟他鬧別扭的這些年,他總是偷偷塞錢給她,讓她以自已的名字給葉舒雯。每年孩子生日的時候,他都買了禮物,讓妹妹說是她買的。每到換季時,他都會買新衣服給女兒,新年更是一次沒落下過。可他都不敢親自交給女兒,都讓葉文敏去給,說這是姑姑買給她的。
葉文敏那時問葉文斌:“哥,你還愛着小雨姐嗎?”
葉文斌沒回答她,他還不習慣把愛說出來,就算是說出來,也是要讓那個他心裏的人聽到的。可她已經不在了,說給誰聽,又有什麽意義?
葉文敏終于不再怪哥哥,她覺得,哥哥是有情有義的。連他愛的女人和別人生的孩子,他都能善待,還傾注全部的愛在那個孩子身上。就算是被誤解,也不解釋,依然如初。
從那之後,葉文斌就經常會回到那間屋子住,唠唠叨叨的說着自已的事,說着女兒的事。
就像她一直在一樣,一直在那裏,等他回家,等他跟她說說自已在外面的事。
趙小雨和葉文學的死,讓整個葉家都陷入了一片死氣。
是的,那個家,再也沒有歡笑,除了母親經常躲在屋子裏抽泣的聲音,就是可怕的死寂。
屍體在鄉衛生院的雜物房裏停了三天,才允許葉文斌把他們接回家。
又在葉家院子裏停了四天,到頭七才下葬。
下葬後,葉文斌就瘋了似的在外面跑。
他要找線索,想知道小雨留下的那幾個字是什麽意思。
他首先找到了張秀芝,和張家人打做一團,張家人都挂了彩,他也沒好到哪去。
離開張家後,他不肯包紮傷口,繼續去找線索。
餓了就随便買個饅頭或者是面包吃一口,渴了有時跟別人家要碗水喝,有時在出事現場,他就随便在野地裏抓把雪吃下去。
回頭,還去張家,再跟張家人打做一團,又一次帶了傷出來。
張家人全天防備着他,他蹲在張家門外,想等張秀芝一個人出來。
被張家人跳後牆跑出去,到派出所報了案,所長親自來接了他回去。
跟他說,這樣也不是辦法。你打也打了,鬧也鬧了,他們也沒說,這事兒不急一時,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還有一句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人可以不信鬼神,但要相信因果報應。
好,葉文斌相信所長說的話,就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張秀芝,你給我等着,這回我還不跟你離婚了。就讓你在這你訛來的婚姻裏好好享受,享受我該給你的,也是你理應承受的一切。
葉文斌回到家,摟着女兒睡了一晚。
在不懂事的孩子耳邊輕聲說:“雯雯,等着爸爸給你媽媽報仇。放心,爸爸不會讓她那麽痛快就死了。她欠你媽媽的,讓她用半生來還。”
女兒不知道爸爸在說什麽,爸爸還是那個溫柔的爸爸。孩子小腿蹬來蹬去,似乎在鼓勵爸爸,也似乎在替媽媽不平。
爸爸溫柔的跟她說:“雯雯,你知道你的名字叫葉舒雯嗎?這是爸爸給你起的名字。”他頓了一下又道:“媽媽特別喜歡一副對聯。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
雨是媽媽的名字,你不要忘記了,媽媽叫趙小雨,爸爸叫葉文斌,各取爸爸媽媽一個字,就是雯字,你就叫了葉舒雯。
媽媽特別喜歡爸爸給你起的這個名字,她說希望你做個得之不喜、失之不憂的姑娘,不執着、不争奪,做個善良的人,未來一定會有一個人珍惜你,對你好。
到那時,爸爸就可以放心的把你交給他……”
父女倆每夜都如這一夜這般,不懂事兒的女兒眨着小眼睛不知道看沒看清爸爸的模樣。
而爸爸就把每天做的事兒都說給她聽,還要跟她講她媽媽趙小雨的事。
這樣到了年底,快要過小年了,葉文斌收拾好自已的東西。
請求父母陪他一起去張家,去接張秀芝母子回家。
葉家夫妻很擔心兒子,怕他做傻事。
葉文斌笑着勸說父母:“爸、媽,老二不在了,我還要給你們二老養老送終,再把雯雯養大,直到她嫁出去,找個好歸宿。我不會動張秀芝的,她不是非要嫁給我嗎,那就讓她如願吧。”
葉家夫妻再三确定了兒子不是哄騙他們,才決定陪他去接回張秀芝。
這天是禮拜天,葉文敏放假在家,父母和哥哥都走了,就留她在家照顧孩子。
葉文斌拿着奶瓶,教了她怎麽沖奶粉,一次喂多少,叮囑及時換尿布,這才跟父母一起走了。
到了鄉裏,先是去買了上門的禮物,大包小包拎了,這才去了張家。
被攔在了張家大門外,葉文斌也不惱,把禮物放在門口,說明天再來,只是想通了,想好好過日子,把孩子養大。
連續三天,葉家人都會來張家。進不去大門,就照例把禮物放在門外,依舊是那一番話,說完就走。
再後來,葉母就不去了,葉父陪着兒子去。
直到了臘月二十八,張家人才松口放他們父子進去了。
張家人見識過葉文斌拼命的樣子,也沒敢再說什麽過份的話。确認過葉文斌真是想跟張秀芝好好過日子,張家人也覺得,趙小雨已經死了,葉文斌沒了盼頭,或許真就想好好過日子了吧。
于是張家人也沒多留,就給張秀芝收拾了東西,送他們出了門。
葉文斌抱着張秀芝的孩子,葉父手裏提着、身上背着,都是張秀芝母子的東西。
三人到了葉文斌家時,一早屋子就被葉文斌燒的暖哄哄的。
張秀芝始終躲着葉文斌,他越是笑着,她就越是躲。
葉文斌一如張秀芝懷孕時一樣,一日三餐的伺候着,家裏活也都是他一個人幹。
剛回來時,張秀芝還能洗洗衣服,過完年就裝不住了,什麽活都不再幹了。
大年三十,葉文斌說所裏要值班,不能回父母家裏過年,就帶着張秀芝去張家過了年。
從所裏值班回來,就吃年夜飯了,吃完年夜飯,就抱着孩子,帶着張秀芝回了自已家。
這樣,直到出了正月,張母趁葉文斌不在家時來了幾趟,确定除了兩人還是東西屋分着睡,平時葉文斌對張秀芝還是很體貼的。
張家自此算是放了心,但還是不敢輕易招惹葉文斌。
他能不到自家來,最好不來。
趙小雨和葉文學的案子,一點進展沒有。
市局那邊已經把這個案子挂了起來,再也沒人來調查。
內勤大姐李淑偉偷偷告訴葉文斌,那個案子卷宗裏的照片丢了一張,就是趙小雨寫在葉文學衣服上的字那張。
李淑偉的弟弟在刑警隊,這個消息是過年時全家在一起吃飯,弟弟喝醉了無意中透露的。
葉文斌沒說什麽,其實丢不丢又能怎麽樣。他早就感覺,有人在暗中刻意阻攔了什麽。幸好,葉文學臨死前穿的那件衣服,被葉文斌留下了。
當時,那個是要做為證物帶走的,葉文斌單純出于那是趙小雨的遺書這個原因,留下了那件衣服。
過後有人來跟他要過,他找了件差不多的,蘸了雞血模仿那個字跡寫了字,然後才交了出去。
他想,那件假證據,怕是也已經不在了吧?
他雖然很迫切的想知道,張秀芝那個孩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但他表面上仍扮做一點點的緩了過來,投入到正常的工作生活當中的樣子。
出了正月,葉文斌的工作就忙了起來。
忙到沒時間回家,就更不要說做飯、洗衣服、燒炕、生爐子了。
張秀芝的孩子五個多月了,早就會翻身了。
原來她照顧孩子也僅是給吃給喝,換換尿布,平時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葉文斌不回家了,她整個人都慌的什麽似的,泡包方便面都吃不消停。
尿布一塊幹淨的都沒有了,她忍着惡心,想洗洗尿布。剛把水倒上,孩子那邊又哭了。
好不容易把孩子喂飽了,哄睡了,這洗完去外屋晾了,還沒晾完,就聽孩子哇哇大哭。跑進屋,孩子已經掉地上了。
她終于受不了了,收拾了東西,又一次回了娘家。
到娘家,熱飯還沒吃上一口,葉文斌就來了,說今天剛剛忙完,以後能消停幾天了,要接她們娘倆回家。
還在外面買了吃的挂在自行車車把上,說這些天忙的腳不沾地,就惦記她們娘倆,怕吃不上飯。
然後就抱起孩子,拉着張秀芝就出了張家門。
到家之後,安置張秀芝吃上飯,就自已回西屋吃去了。
吃完出來,把家裏收拾幹淨,剛坐下歇歇,所裏就來人通知,市局明天要來檢查,今天連夜開會,所有人晚上不能回家。
于是,葉文斌只能告訴張秀芝,自已也無能為力,等明天檢查的走了,他就盡早回來。
可第二天都過了晚飯時間,張秀芝除了方便面,什麽吃的都沒有了,葉文斌還是沒回來。
這尿布一天不洗,就沒得換了,孩子又在哇哇哭。
她又一次抱起孩子回了娘家,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