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陸爹……”阿靈憋的臉都紅了,江綿不在又不敢叫這個稱呼,換了口道:“嗚嗚先生,你們到底怎麽了嘛!小江爸爸很好哄的,你快追上去看看,阿靈給爸爸把床都鋪好了——”

陸昀修只看了守宅靈一眼,他手中緊緊攥着那個咧嘴的鬼娃娃,明明是陰氣森森,卻因為從江綿手中遞過來而多了一份俏皮可愛。

“這是他送我的第一個東西。”陸昀修低聲道,“我知道他在哪裏買的,在游樂園,和那個發繩一起,他悄悄藏着以為我沒看見。”

阿靈猛地愣住。

原來江綿當初本就是買了兩個東西,一個給了他,一個是早就準備給別墅主人的禮物。

他不買最貴的,但也是精挑細選選了他認為最好的最漂亮的,然後裝作不在意的送給他們,再準備喜滋滋的看着他們或開心或驚喜。

氣成那樣,也不忘把這個給他。

陸昀修深呼了一口氣,垂着頭。

“他總是這樣,細枝末節盡己所能的對人好,讓周圍的人都喜歡他都寵愛他,只覺得他受一點委屈都是天大的事情,我帶他回家,原本是想為他阻隔外面的風雨……他是一只鬼,活在人群中不會自在的,我不希望他在這個世界不自在。”

阿靈不知所措的看着陸昀修。

不知為何,一股強烈的不可控制的心酸湧了上來。

別墅主人為一個少年擁有了一夜開花的能力,但沒了那個少年,便是什麽在他周圍都沒有活氣了。

一切都好像倒退回了原點,阿飄帶走了主人的感情,主人沒有了感情,便也行屍走肉了起來。

他收到小發繩那麽開心,因為阿飄同意陪他睡覺那麽開心,也無非是因為孤獨……他是一只孤獨的守宅靈。

主人也是一個孤獨的主人。

比他更甚,比他更渴望陪伴和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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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昀修突然低笑了一聲,阿靈幾乎從未聽見他笑過,此時不知為何瞬間起了一層白毛汗。

“我想盡辦法想要靠近他,卻連抓住他的身影都做不到,他能規避我所有的追尋,不受我的掌控,你說,我該怎麽辦。”

阿靈不敢不回話,只結結巴巴安慰道:“小、小江爸爸很好哄的……你、你們有什麽事可以好好談一談,小江爸爸性子傲,但不是胡攪蠻纏的鬼。”

陸昀修看向他,眼神鋒利:“你為什麽叫他爸爸。”

阿靈咬住嘴唇,須臾道:“我不是鬼,是這座宅子的守宅靈,阿飄也不是我的真爸爸,是我自己死皮賴臉湊上去的……我、我還叫您陸爹,是因為你如果和小江爸爸在一起,也就是我的爸爸了……阿靈不是故意冒犯的!阿靈只是……只是希望大家都在一起好好生活,這是一個守宅靈對家宅最深的執念。”

“如果家宅不寧……就是阿靈失職,家宅主人不高興,阿靈就要被懲罰……”

陸昀修不能不管江綿在意的東西,但他也不想接近這只被江綿寵愛而他卻不知道的幽靈。

“沒有人會懲罰你。”

阿靈驟然擡頭:“會的!會有!是法則!世界法則會懲罰我,因為這都是被制定好的東西!鬼怪作惡必定不得善終,靈體失職必定面臨重塑!這是……這是法則……”

陸昀修:“誰的法則。”

阿靈恍恍惚惚:“不、不知道。”

“你把這些話都告訴他了?”

阿靈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什、什麽?”

陸昀修一字一句的重複:“鬼怪不得善終,靈體需要重塑,你把這些剛才都告訴他了?”

阿靈抖了抖:“一、一點點,我就是告訴小江爸爸這個世界還有一個叫做‘界’的東西,和他提過的游戲世界非常相似,只不過我說‘界’裏面都關的是惡靈邪物,小江爸爸便有些不高興了……我趕緊說陸先生一定會庇佑你,小江爸爸聽了又很開心,将鬼娃娃捂的嚴嚴實實的不給我看……然後、然後他就和您上了望星臺——”

陸昀修閉了閉眼睛。

江綿對自己的存在早就産生了質疑,如今又在守宅靈這裏得到了這麽一個消息,想要找他尋求寬慰,沒有想到等到的是一場準備已久的“身份揭露”。

他以為自己選的時間和機遇還算可以,不曾想他也有倒黴的一天,偏偏在江綿身心已經極度疲憊,遭遇過一次玩家騙局之後,又給了他迎頭一擊。

陸昀修不能想象,江綿給周晴打電話的時候是什麽心情,他會不會以為全世界都在騙他,就算他之前對江綿再如何好,恐怕這次的印象也要連帶着跌到負數了。

“江綿不是惡靈,你也不會被懲罰。”陸昀修捏緊了手中的東西。

阿靈無措:“可、可是法則——”

陸昀修驟然看向他,眉眼壓低冷冽:“我說不會,就不會,我不會讓他變成那個樣子的。”

阿靈渾身一緊,竟恍惚覺得面前的主人擁有比靈籲更可怕的技能。

不……他根本不用使用技能,也不屑那些術法花樣,他的整個存在,無需證明,就已經讓人膽戰心驚。

阿靈小心翼翼的拉了一把陸昀修的袖子:“先生,我們要快點去找小江爸爸……小江爸爸喜歡睡軟乎乎的床,在外面肯定要難受死了……”

陸昀修默不作聲,他将鬼娃娃放進衣兜中,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江綿既然走,就存了不想讓陸昀修找到的心思。

他不知道陸昀修最後想說什麽,他也不想知道,被陸昀修刻意欺瞞的後勁實在是太大,讓他難以維持以往的理智冷靜。

他對陸昀修的在意,早就超過了最初見面時的可有可無。這個男人就像是長在了他的肋骨裏,随着時間慢慢的泛出絲絲縷縷的痛苦來。

……為什麽這所有事情偏偏都是陸昀修?

江綿一時半會竟不知道是守宅靈告訴他的事情讓他更迷茫,還是陸昀修欺瞞他自己是玩家這件事讓他更難以接受。

他可以對徐獨笑裏藏刀暗下狠手但對陸昀修——他不行。

不是恐懼和害怕,而是不忍心不願意不想要……他也無法做到反殺獵手。

……但他又實在是太害怕了。

他怕自己真的是哪一只惡靈,真的曾經做過什麽壞事被封在了一個“界”裏面,他也怕陸昀修在不知道的時候連他一起絞殺掉,怕自己變成陸昀修讨厭的樣子——

他更怕陸昀修隐瞞身份對他是鬧着玩從沒有交付過真心。

這太可怕了,就好像全世界都在戲耍一個人。

江綿坐在馬路邊,看着來往的車流發呆,他縮緊手臂和腿,兜帽松松垮垮的蓋在白色的頭發上。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陸昀修到底想幹什麽……他每次看我的時候究竟都是什麽心态……”

每想到這裏,心中便是一陣難以言狀的委屈浮上,明明對他那麽好,卻又對他那麽壞。

江綿猛的擡手抹了抹眼眶,又将帽子熟練的往下拉了些許。

只是這種情緒越掩飾越難忍,越壓抑越無措,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也不知道自己是誰能依靠誰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他恨不得封閉五感,重新回到那個沒人管又自我消亡的世界中去。

不知道坐了多久,腿腳都僵硬掉了,旁邊的小攤販開始收攤,身旁卻突然籠下來了一道人影。

“喂,看你在這兒坐半天了,怎麽,想不開想死啊?”

江綿不想理會,肩膀卻被推了一下。

“哥們,不至于吧,失戀了?”

江綿這才緩緩擡頭看過去,瞧見了一個咧着嘴看笑話的人,表情和語言極度不符合,穿着前衛怪誕,身上大大小小的鏈子挂了好多。

……沒有陸昀修好看。

江綿吸了吸鼻子,默默往旁邊挪了挪,眼不見為淨。

沒想到那個人也跟了上來。

“哎真的被人甩了?”

江綿兜帽擋着臉:“走開。”

周渡“嘿”了一聲,“你這小鬼脾氣還大的不行,我這可是在主動關心你,我在旁邊吃面盯了你很長時間了,你知道你坐的是什麽地盤嗎?這可是我周家的地方,旁邊緊挨着的就是桑家,再旁邊就是關家,這可都是南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江綿心情不好:“關我屁事。”

周渡:“我去,你這人還挺拗!你別坐這兒了,過了午夜這兒可不安全,要不……你先跟我走?有事好好說嘛,你看你一副随時沖進車流碰瓷兒的模樣,過往司機看見你都得緊一緊皮——”

江綿突然看向他道:“你又看上了我什麽,為什麽要帶我去你家?”

周渡看了兩眼江綿,身上的鏈子欻欻響,“這話說的,我看你這股拗勁兒就有眼緣,晚上冷飕飕的你走不走?我家就連我的終極偶像都沒進去過呢,我周大少爺難得日行一善,看見你就覺得今天不撈一把你,人生就會留下莫大的遺憾。”

江綿揉了揉臉頰,沒發覺周渡小心的從眼縫裏看了他一下。

“啊這,你、你別哭啊——”

江綿:“我沒哭!”

周渡:“好好好,你要是不願意跟我走呢,就趕緊離開這裏,我告訴你,這一帶最近很亂的,經常有攔路搶劫夜間尾随的人。”周渡胡亂恐吓道。

江綿波瀾不驚:“誰碰我誰倒黴。”

陸昀修不克死他,上一個這麽幹的剛從垃圾堆裏搶救出來。

周渡:“行,你牛逼,你不走我走了,好心當成驢肝肺,你就在這兒坐着吧!”

他說着果真拍拍屁股轉身就要走,往出走了十來步回頭一看江綿還紋絲不動,這才恨恨的返了回來。

“你別逼我收拾你啊,你坐在這兒是不是想害人?”

江綿猛地擡頭:“你在說什麽?”

周渡呲了呲牙,拍了拍身上的裝飾,發出一陣鐵鏈觸碰的脆響。

“周家桑家關家都隸屬于南城頂級玄學協會,我從小對你這種的耳濡目染,以前放學路上沒見過八個也見過十個,看見你氣質新奇還有得救才想着撈一把,你再坐在這裏,不出一個小時,這三家的小輩都要出來掃夜拿你練手了。”

玄學的小輩?

江綿皺眉:“你們想殺我?”

周渡幹脆挑破,說話不忘吹噓:“你不是人,存在于世間本就不合理,當然要被誅殺,想我偶像當年可是首屈一指的大玄師,我畢生目标就是成為他那樣自由且熱烈的生命,但我偶像從不濫殺無辜,是玄師中唯一一個擁有超直覺判斷的天才,今天要是他在這裏,你早就被拎走改造了!”

江綿一通心事被沖的稀巴爛,聽周渡叭叭聽的他頭疼不已。

“你偶像誰,讓他來和我說話。”

周渡卻滞了一瞬,好像根本想不起來偶像什麽樣兒一樣,只嘴硬:“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長的威武霸氣有勇有謀,總之不是你這樣的一陣風就能刮跑的軟皮子鬼!”

江綿看了看周渡,驀的微微一笑。

“軟皮子?那好啊,我跟你回家。”

陸昀修那個模樣不找到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估計會把整片南城都翻過來搜,到時候找到誰家,誰家就是黴運臨頭。

江綿被伺候慣了:“愣着幹什麽,還不扶我起來?”

周渡:“……草,你真是我祖宗!”

江綿面無表情:“快點扶你祖宗。”

周渡壓下心底的奇怪感受,面色不耐煩實但還是老老實實的伸出一只手:“走了走了!您要是再不起駕神仙來都撈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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