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江綿輕輕推開江與楓,門檐外雨聲漸小,滴滴答答的,濕了半個鞋面。

江與楓不明白江綿怎麽了,于是朝他道:“既然我已經找到了你,那麽不論你是什麽,我都會帶你回家,江綿,我——”

“哥。”江綿出聲打斷他。

“如果,我是說如果,那恍然若夢的前半生,我所追求的終極而遙遠的夢,已經變成現實了呢?”

江綿說着話,眼神卻在看遠處,他輕聲道:“我想陪着他,一直,直到耗盡所有。”

江與楓的心情大起大落,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弱小的弟弟,只想将他帶回家藏起來好好護着不讓他再吃半點苦,但如今,江綿卻還在說不想回去。

他要陪着誰?

沒有人比江與楓更明白江綿的執念,沒有任何人能代替他心中對神明的向往!

“你在說什麽胡話?”江與楓一把捏住江綿的手肘,“你為了他一直在消耗自己,現在又變成了鬼怪,付出這麽多難道到頭來是愛上別人了嗎?”

江綿搖頭:“沒有,我心不變。”

江與楓皺眉:“好,暫且相信你。還有你的玄鈴,為什麽又重新回到了你的手中?”

江綿這才看向他:“玄鈴确實被我送給了一個人,如今那個人帶着鈴铛又回來找我了,所以才會重新回到我這裏。”

江與楓正要說話,江綿卻打斷他,後擡頭朝着不遠處招手道:“阿修,你過來吧,沒事了。”

江與楓跟着看過去,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而他卻絲毫都沒有察覺。

心底暗暗升起警惕,江與楓不着痕跡的将江綿擋在身後。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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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綿低聲道:“不要吓着他。”

江與楓:“……?”

江綿心底不自覺的笑了笑,聲音大點,他的神明就要被“吓跑了”。

江與楓還未看清,陸昀修卻已經走到了眼前。

他的身影逐漸清晰,離得越近,江與楓的神色就越難以捉摸。

“阿綿,你和他什麽關系?”

江綿摸了摸鼻子:“就,咳,他是我男朋友。”

江與楓一口氣差點沒回過來。

“——你說什麽?你真找對象了??”做人的時候那麽純潔,做了鬼反倒風流了!不就是自閉了二十年,走出家門怎麽感覺世界都變了?

江與楓活似見了鬼,直到陸昀修站在他面前,慢條斯理的伸手道:“你好,江先生。”

江與楓機械的擡手與他相握,接觸的那一剎那,整個人從心底裏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

陸昀修朝他微微一笑:“剛才不是有意聽你們說話,是我兒子吵着要找綿綿。”

江與楓臉色逐漸變青。

他一把拉過江綿,語氣又低又快速:“這種已經有兒子的你也行?你真是給江家長本事了,我見不得你委屈自己!”

江綿又咳了兩聲,壓了壓眼底的潮濕,才磕磕絆絆解釋道:“這……其實,兒子是我的,陸昀修才是那個冤大頭。”

江與楓:“???”

陸昀修看了江綿一眼,“他的就是我的。”

江與楓之前看陸昀修的眼神還有些警惕,現在慢慢轉變成了一種江綿為禍人間的不自然。

……說到底,都是他弟弟惹出來的事。

只是最開始在街角看見這個男人的時候,還以為有些人生來就不一樣,現在才發現愛情使人神志不清。

“阿靈呢?”江綿問。

陸昀修:“他吵得慌,丢給周渡看着了。”

江綿不知道陸昀修現在的自我認知到達了哪一層,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和江與楓說你眼前的不是別人,就是你以為不存在但硬生生被我拽到人間的神明。

思來想去,還是先含糊解釋了一句:“哥,他就是我要陪的人,我和他認識了很長時間,可以确信他真的是個好人。”

江與楓對陸昀修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敬畏感,腳步後挪半米道:“……他的鈴铛就是從你那拿回來的?”

陸昀修:“嗯。”

江與楓:“他什麽時候給你的?”

陸昀修:“二十年前。”

江與楓:“二十年前?你今年多大了!”

陸昀修回答幾個問題就可以了,答的多了江綿怕江與楓折壽,于是替他回答道:“阿修今年二十五。”接着不等江與楓罵人趕緊接着道:“但是!這是他已知的二十五!”

“……那未知呢?”

未知江綿也答不上來,正準備編故事的時候,身旁的男人就開口道:“未知,大約是你們存在了多長時間,我就存在了多長時間。”

江綿倏的擡頭看去,就見陸昀修以往普通的眼神中又流轉着不一樣的一些東西。

他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伸手在陸昀修的眼前招了招:“陸昀修?”

陸昀修轉頭,擡手,兩個人的手背在空中直接交錯了過去。

江與楓:“!!!”

江綿:“!!!!”

但下一刻,交錯而過的那只手就又被重新捏在了掌中。

“‘他’已經完全回來了。”陸昀修低聲道,又拿過江綿手中的玄鈴,将那紅繩綁縛在少年纖細的手腕上,才接着說:“沒有紅線牽絆,我們也可以重新綁回來。”

江綿胸口滞塞說不出話,只愣愣看着他,不敢去想陸昀修如今是一個什麽狀态。

“怎樣都沒關系,我也可以看見鬼了,只要你出現在我眼前,我就一定能認出你,并将你留下來——永永遠遠,都留在我身邊。”

江與楓在一邊越聽越不對勁,又看見他弟弟一頭感動的紮到了陌生男人的懷中——看起來該死的……契合。

他深吸一口氣。

“江綿,你……”

“哥!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陸昀修不是別人,他用幼年人類的模式融入人類社會的,但他不是人!他是我要找的風!是我淋過的雨!十七歲那年我從樹上掉下來,接住我的不是別人,而是我的神明!”

江與楓混着一身潮氣愣在原地。

“你的意思,我剛和神,握手了?”

江綿:“嗯!”

“你和你的神明,有了一個兒子?”

江綿:“嗯嗯!”

“所以他帶着你的玄鈴,現在重新來找你并且你們還成功談上了戀愛?”

江綿:“嗯嗯嗯!”

江與楓:“………………”

他面無表情:“我看今天的雨還不夠大,還不能将你腦子裏的東西洗幹淨。”

江綿:“啊?我是說真的,我——”

“需要證明?我不是已經讓玄師的時間永駐了?……下雨讓人心生煩躁想不清楚事情,我更喜歡晴天。”這樣腦子清醒,還可以兩只手都抓到江綿,而不用空着一只手還要去打傘。

話音剛落,雨聲漸小,陸昀修微微擡頭,衣角無風浮動。

一分鐘後,只有屋檐還在往下滲漏雨滴,方才陰壓壓的雲卻緩緩散開了。

七八月份,太陽一照射出來,積攢的水漬便蒸發的無比快速,仿佛濕漉漉的情緒都被烘幹了一樣。

江綿小聲道:“厲害啊!”

陸昀修笑了一聲,看着好像與原來沒有絲毫變化,“一點小動靜。”

氣氛之外的江與楓:“……”

剛走過拐角的周渡:“……”

哭哭啼啼找父母的阿靈:“……”

信了你的邪!

“還有別的事情我們改天再聊,現在我想先處理一下私人事件。”陸昀修拉過江綿的手,又一把拎起阿靈朝外走去,“我們住在海晏區一號,歡迎随時來做客。”

江與楓在原地站了很長時間,周渡磨蹭到他的腳底蹲下:“九先生……我總感覺陸昀修奇奇怪怪的……你不覺得嗎?”

江與楓:“你還敢直接叫他的名字?”

周渡撓了撓頭:“啊這,其實我曾經還幹過拐騙江綿的事情……”

江與楓看過來的神色寫滿了“你竟然還活着”的意味。

“我現在還跟做夢一樣,江綿是您弟弟吧!我粉他很多年了!結果還沒在偶像面前上上戶口,就得知偶像已經是別人戶口本上的人了,唉!”

江與楓老氣橫秋:“你難道也不知道?”

周渡:“不知道什麽?”

江與楓飄忽道:“陸昀修不是人,是神,我弟弟是神的愛人。”

周渡:“!!!!!!!”

走出周家的大門,已經是晴空萬裏的景色,車子就停在拐角處,陸昀修熟門熟路的将阿靈扔了進去,然後一把關上車門。

“還想進去陪你哥哥?”

江綿乖乖搖頭:“我已經和哥哥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啦。”

陸昀修:“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嗎?”

江綿:“嗯,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是誰,也知道了你是誰。”

男人輕笑一聲:“那我是誰。”

江綿明白完整的陸昀修無所不知,但他還是彎着眼眸道:“你是江綿的男朋友。”

陸昀修:“還有呢?”

江綿怄道:“我不說了,你自己說。”

陸昀修輕呼一口氣,不經意間拂了一下胳膊,江綿不知所以,恍然擡頭,餘光盡收了一道雨後彩虹。

緩慢的,延展的,就在他們不遠處。

陸昀修的手附在小玄師的下颚,藍金色的光點溢散,又緩緩的纏繞了江綿的全身,仿若無限修複安撫,又一如往昔綿綿不盡。

“春日拂過衣角的風,夏日路邊盛放的花,秋日清寂圓滿的月,冬日窗臺沾染的雪,那些年沒有實體的我曾路過你,只被你注意到,你是我孤獨歲月的唯一調劑。”陸昀修低頭:“而我是你的執念,是你唯一的神明。”

江綿舌根的苦澀被咽下,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抑制的甜。

他勾起唇角:“那神明大人,法則偏心,從不寬容鬼怪,現在還作數嗎?”

陸昀修眉目俊朗貴氣無比,完整的他滿足了江綿從生至死又回到人間的所有美好幻想。

“作數,我要懲罰你變成一個強大又堅韌的人,并且永遠都留在我的身邊,即刻執行。”

——

他們是各自的夢,曾經背道而馳,如今又久別重逢。

他們相擁、相吻、相愛,完成了一場奇跡般的奔赴。

十七歲那個蟬噪的夏天,神明接住了他的整個世界,如今晴色綿延,恰是風停雨霁,此後人間,無限霓虹。

作者有話要說:想了想,故事就停在這裏吧,講再多不免落入累贅。

感謝一路看到這裏的小夥伴,接下來還是會寫甜餅果子,所有預收接檔都在專欄可見,這是一個結束,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有緣下本書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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