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陸文沒再耽擱,直接趕往了隔壁市。

她坐在緩慢前行的火車上,望着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象,矮屋高樓沉在暮色間。陸文瞧到玻璃倒映她的臉,她這一刻很想放聲大笑。

兩座城市間互通的車多,現在又正值晚飯時間,她這車廂裏人很稀少。

相鄰位置是一家三口,媽媽正替孩子擦弄髒的臉蛋,同時不忘數落着爸爸:“讓你記着幫他買,你怎麽又忘了。”

“哎呀,光惦記給咱媽的東西了,下回的……”

陸文羨慕地望着。

她泡的桶面很快也能吃了,陸文一整天都沒吃過飯,這才感到饑餓無比,連着湯都一并喝了。

随後等到靠站,她拿着她的東西下了車。

陸文心想,陳岚也好顧昭也好,和他們的關系基本至此為止了。她其實不用過多的擔憂,不需要多久她就會被徹底遺忘,她渺小得就如塵埃,會消匿在兩人光輝的生活裏。

陸文其實都有點後悔之前打出租車,繞路花了太多錢,她現在兜裏就剩不到二百。

她找了車站附近一家肯德基進去,裏面熱熱鬧鬧的,多的是流浪的人。

她尋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将文件袋緊抱在懷裏,疲憊地睡去。

直至日上三竿她才醒,陸文簡單地在廁所裏洗了把臉,離開了肯德基。她打起精神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四處尋找着有無招臨時工的。

或許是神明都憐憫她人生慘淡,還真讓她在一新開業的果蔬超市裏,找到了份發傳單的活。

雖然只能做三天,但每天都有一百五十塊錢。陸文覺得她挺幸運的。

她當日就接下這份工作,穿着山寨版熊本熊的布偶裝,在超市所屬的那條街上沿路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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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中午吃飯,她摘下頭套,本就不整齊的短發汗涔涔地貼在臉頰上。陸文喘着氣,蹲在綠化帶旁吃一個面包,果蔬商店的老板娘過來遞給她一瓶水。

下午天忽然間熱起來了,對陸文更煎熬。

她繼續努力地幹活,在快走到街道盡頭時,迎面與兩個挺有派頭的青年擦肩而過,陸文忽然間聽到他倆對話。

“你也替我們留意着點,顧少查過鐵路,說是就來這了。能給他找到的話,賞金最低這個數……”其中一青年五指張開。

“五萬?”

“五十萬!”

“我操,太值錢了,啥人吶?”

“叛徒,聽說是偷了貨跑了。”青年翻看着手機裏那張有些不清晰的照片,上面是其貌不揚的女性:“也不是沒線索,她手裏好像有幾顆槍彈,型號記得是……反正顧少說了,她缺錢可能會往外賣,到時候直接把人控制住。”

陸文喉嚨微微地發抖。

她強作鎮定地折返,繼續在這條街上發傳單,那兩人很快離開了她的視野。陸文心裏想,顧昭果然很在意那份文件,他是打算将她斬草除根,以絕後患嗎?

陸文在隐隐的不安中完成了一整日的工作,夜裏在一小旅館睡下,她縮在油膩的有些發黑的被子裏,隔壁傳來不遮掩的女性嬌叫。

“哎呀不行,你把套子戴上……”

“別,好妹子,讓我這樣試試。”

“你這樣我得加錢……再加五十。”

陸文在這吵鬧聲中沉沉睡下。

她沒想到她會睡那麽久。

陸文做了個很長的夢,夢境中有她兒時的家,熟悉的窄土道,昏暗到只能照亮巷弄一隅的舊路燈,飛蛾繞着油黑的燈泡不停歇地轉。

媽媽牽着年幼的她走在街上,對她說:“小文,媽媽和爸爸要出趟門,你要好好待在家裏。”

父母是開小超市的,每隔段時間都要出去進貨,她咬着其他孩子很少能吃到的兩塊錢一根的雪糕:“你們要早點回來。”

而後她開始在寂靜的虛無中,孤獨地生活。

紀雪的出現,敲開了她世界的大門,而後陳岚從背後擁抱住她。

陸文醒來時,摸到自己臉上全是淚水。

陸文在這條街道上發了兩日傳單,待到第三日傍晚,老板娘給她結算工資時,忽而開口對她道:“小陸,你是外地人吧。還沒找到工作呢?”

“沒有……”

“你這孩子挺實在的,跟人不藏心眼。”老板娘這些天都瞧着呢,陸文幹活那是真勤快,一張張地把傳單發完了,還能替她掃個前門:“我那缺人……你要是不嫌棄,就去幫我幹吧。”

陸文真是特別驚喜。

原來這老板娘姓吳,四十幾歲,跟前夫離婚後就自個帶孩子搞事業。雖然在這種資本家遍地跑的大城市裏,她算不得什麽有錢人,但總還是有幾間鋪子。這家果蔬超市是她新開的,此前還有一間小歌廳。

吳麗麗給她的待遇不錯,至少在陸文看來真的是解她燃眉之急了。每月兩千五,包吃住。工作內容就是讓她幫着站收銀臺,每天算算賬,是陸文的老本行。前一個賬房結婚辭職了,吳麗麗一時半會沒找到靠譜的人,結果就剛好遇到陸文。

陸文很感激地接受下來。雖然她原是打算徹底脫離這一行,但其實做什麽也沒太大差別。

兜兜轉轉的,就好像天意注定,她最終還是回到了這樣的處境裏,跟着個對她不錯的老板娘,算着她最不喜歡的數學問題,縮在收銀臺的小角落裏,在喧鬧中享受屬于她的平靜。

陸文覺得這樣挺好。

陸文起先還是稍微在意過,畢竟在歌廳工作,接觸到的人難說沒有發傳單時碰上的青年那種。

但她很快就打消了疑慮,因為這間歌廳無論對顧昭,還是對他手底下的人而言都有些低端。基本都是學生光顧,一晚消費過千的都很少,偶爾趕上有人叫陪酒小姐,都得陸文打電話現聯系。

吳麗麗沒有雇傭常駐的,但這條街就是個低廉的紅燈區,隔壁兩棟樓有的是人。老板娘厚道,就抽一分成,願意跟她合作的很多。

“要是有人叫陪酒,你就打這上面的電話。”老板娘給她一張破爛的紙,裏面一堆胡編亂造的名字,後面跟着電話號。

“我知道了。”

“咱們早七點到下午三點不營業,你把門鎖好,直接在裏面睡覺就行。”吳麗麗安排的宿舍就在歌廳裏,十來平的小房間,還是朝陽面的:“附近有浴池,等着讓海直帶你去找。”

海直是跟陸文一起坐收銀臺的青年,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叫她一聲陸姐。平常就是陸文收收錢,海直給各包廂送飲料和零食。

吳麗麗很快走了,留下海直跟陸文聊天。

“陸姐,你家哪兒的啊?”

陸文說了她那座城市的名字。

“哎?我們都是擠破頭往那奔,你這怎麽還往外出。”海直當然也就是随口一問,很快有顧客推門進來,他就把這問題抛之腦後了。

“海直,進來陪我們唱兩首啊。”來的是一群姑娘,讀大學的年紀,似乎是熟客,能叫出來海直的名字。

“那你得跟我們老板娘商量,看她讓不讓我出臺。”海直也是經常被調戲,很輕松地回應。

海直相貌算是不錯的,瞧着有一米七八的個,穿雙有點髒的耐克運動鞋,破洞牛仔褲,笑起來有那種年輕男孩的感覺。

他用鐵盤托着礦泉水和山楂片,小跑到了幾個姑娘前方,給她們領路。

陸文這邊擺弄着電腦,總算把信息輸入進去。她喝了口熱水,舒舒服服地窩進椅子裏,聽離得最近的包廂唱:“緩緩飄落的楓葉像思念,我點燃燭火溫暖歲末的秋天……”

沒多久海直就回來了。

兩人就這樣在收銀臺一直坐到傍晚,有時聊兩句,歌廳生意還挺興旺,迎來送往了好幾撥人。

到了五點來鐘,海直拿出手機準備定外賣。

“陸姐,你吃什麽?”

“我都行,按你喜歡的來吧。”

“那咱就定炒菜米飯呗,有家挺便宜的。”他也不跟陸文客套,就直接選了兩個家常菜,然後付款了。

“咱倆一共是二十四。”

陸文依照吳麗麗之前說的,把飯錢直接記到賬裏,每晚結算時誰買的飯再把錢給誰。

外賣很快到了,陸文和海直坐在收銀臺裏吃過,然後繼續工作。

等到了晚上,人逐漸多起來,兩人又是忙碌了一整晚。

次日的太陽升起時,海直去放卷閘門,陸文跟他打了聲招呼,就直接去宿舍睡覺了。

她這一覺睡了七個小時,下午兩點才醒。

距離營業還有一小時,陸文簡單地洗臉刷牙,這坐收銀臺的工作瞧着輕松,但因為人不能離開,她還真沒什麽機會出去。

但好在陸文經驗豐富,來前就先把生活用品都買好了。

她還在宿舍裏發現一些舊的廚房用具,落着厚灰,看樣子有兩年沒用過。剛好吳麗麗來視察工作,陸文把這跟她一說,吳麗麗一拍大腿:“可以啊!”

于是陸文裏裏外外地把那些鍋碗瓢盆給清洗幹淨了,海直睡醒了出來時,就瞧見她正在那晾鍋呢。

這一日的工作仍然是那樣,沒什麽特殊的事情發生,晚班的時候,吳麗麗讓三輪車把一大袋蔬菜捎過來,都是些運輸過程中擠壞的,陸文把不好的地方給挖掉,餘下的保留下來。

原來是陸文建議吳麗麗,可以把她果蔬超市裏一些不好的蔬菜捎來,她處理後放進歌廳裝飲料的冰箱裏,一大袋夠吃好幾天了。能省下不少飯錢。

于是第三天,陸文炒好了醋熘白菜和幹鍋菜花,還煮了一鍋菠菜湯。海直出去買了饅頭回來,夾一口菜放到嘴裏:“我去,陸姐,你做菜也太好吃了!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就是能咽下去。你喜歡就多吃些。”陸文給他碗裏夾菜。

海直吃得很香,正好是能吃飯的年紀,他把倆菜連着湯都抹幹淨了。然後還在那扒着冰箱瞧裏面剩哪些菜,準備跟陸文點菜。

陸文這一舉給吳麗麗每月省下将近兩千塊夥食費,吳麗麗也是敞亮的人,直接給海直和陸文的工資一人添了五百,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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