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陸文的工友裏有個姓田的,叫田娟,平常就是陸文把菜洗好,她負責配菜,術業有專攻,田娟的庖丁解牛刀已練到第三重。
這天清早陸文來時,就見田娟正蹲在竈臺前擦眼淚呢,她跟陸文關系處得還行,陸文上前一問,才知道是跟男朋友鬧矛盾了。
田娟圈子窄,也沒個知心朋友,平常有啥話都是跟男朋友講,這一跟男朋友吵架,頓時就感到特別的孤獨無助,見陸文關心她,也就不管不顧的,把話都跟她說了。
原來前兩天是田娟未來大姑子的生日,她男朋友沒跟她商量,直接用半個月工資給他姐買了套日本化妝品。結果這個月兩人共同的朋友結婚,沒錢随份子了,錢全是從田娟這出的。
陸文這才明白,原來田娟哭是被氣的。
田娟去收銀臺取了包餐巾紙,用力地擰鼻涕:“我們這個月房租還沒付呢……平常讓他給我買個洗面奶,他都不願意。這倒好,給那娘們買東西眼都不眨,我說他跟他姐關系不正常,他還說我惡心……”
田娟話說一半,沈老板這邊已經要開工了。兩人沒再繼續聊下去。
但很明顯,田娟這一天興致都不高,總是低着頭含着眼淚,這可給沈也冰吓夠嗆,一直回過頭警惕地瞧田娟,生怕她把眼淚掉到菜裏去。
通常田娟中午都是騎車回家吃的,這天中午就直接跟他們一起對付頓了。但中午倒還好說,她始終還是要回家睡覺的,于是到快下班時,田娟走到陸文跟前:“我能不能去你那睡一晚,我不想回去。”
這又有什麽不能的呢,陸文自然直接同意了。
田娟跟她回了家,陸文就一套被子,好在還算夠大,她和田娟兩人也能擠進去。
安靜的月色,令悲傷者更悲傷。陸文快要睡着的時候,田娟狠狠地砸了一下床墊,給陸文吓醒了,就聽到她重新嗚咽起來:“他怎麽能這樣對我呢,今年情人節他連花都沒給我買。以前那麽有錢的追我我都不跟,就是圖他對我好……”
陸文站起身來,去替她拿紙巾,蹲在床邊哄她。
“我青春都給他了,我跟了他七年,現在還要在外面租房子,每年都要搬……我同學都嫁得好,去國外度蜜月,我還用着二十塊錢的口紅,都不敢揣出來用……”田娟竹筒倒豆子似的跟她說着一切。
陸文也想告訴她其實這世上還是不能出國度蜜月的多,但最終還是沒說,就任她哭出來吧。
田娟最後哭腫了兩個眼睛,斜歪着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摟緊在懷裏。陸文試圖在床角找個地方躺,結果還是沒做到,最後索性就繼續趴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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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醒來的田娟倒是不知道這,因為陸文起得比她早,她醒的時候陸文都煮好早飯了。
随後去工作,田娟跟人發過了牢騷,總算是能控制好情緒,至少不再令沈也冰總想把酒精往她切的菜絲上倒了。
這天也依然是九點多鐘才下班,陸文走在人行道上,空氣清透燈火通明,她在枯燥中享受自由。
結果就聽到身後有車笛,陸文朝旁避讓,卻仍還在響,她回過頭,就瞧到那曾見過一次的車裏,紀恒正朝她招着手。
原來是他才應酬過,回家的路上剛好看到陸文,就想載她一起回家。
這陸文有什麽好推辭的,紀恒跟她也不是生人。
“平常很忙嗎?”紀恒西裝革履,他那邊的車窗裏是緩緩流逝的街燈,就如繁星,乍看是星河在動,而車未動。
“也不忙,就是下班比較晚。”陸文嗅到他車裏更換過車載香水,那天跟他去吃晚飯,紀恒載她回家,還沒有這種味道呢。
“中午我去找你,你不在。”
“離得太遠了,中午不方便回家。”昨晚的确睡得太晚,陸文打呵欠時眼淚都擠出來了:“紀恒哥你找我幹什麽?”
“沒什麽,我跟小雪打電話提起你,她說什麽都要跟你說說話。”紀恒輕描淡寫地。
“我也很想她,不知道她最近怎麽樣……”
“小雪談了新的男朋友。”車在岔路口轉彎,很快開往了舊城區的街道。陸文模模糊糊地心想,雖然她也不畏懼一個人走,但有人送她回來的感覺真是很好。
“你呢,文文,和男朋友怎麽樣了?”
“我跟他……”
她這話才說出半句,意識已經有些抽離。那種勞累過度的疲憊感也就席卷上來,她以為自己還在答複紀恒,但其實她什麽話都沒再說。陸文把頭靠在椅背上,漸漸地睡着了。
紀恒則繼續開着車,直到到達樓底。
他把車停下,随後解開自己的安全帶,他探身到陸文那邊,在她的副駕駛旁,靠近安全帶的地方,擺着一小瓶開了封的乙/醚。
紀恒把它取過,擰緊,随後垂下眼将自己的鼻塞取出,丢進垃圾盒裏。
“你們分手了,對吧?”
紀恒把頭靠到陸文肩膀附近,輕輕地聞着她身上的味道,聲音低啞地道。
“文文……哥哥好想你……”
他悄無聲息地拉開她的外套,腦袋埋進她衣服,像一條狗在嗅一塊肥肉。
“我的文文……”
紀恒沒做什麽特殊的事。
陸文被他叫醒時,就看到車窗外已經是出租屋的那棟樓,綁在電線杆上的簡陋路燈正孑然地亮着。
她揉着眼睛:“對不起紀恒哥……我睡着了。”
紀恒正解安全帶,繼而給車熄火,聞言只是不介意地笑:“很累了吧,早點回去休息。”
“嗯!”
随後兩人一同上樓,在各自家門前道別。
陸文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太困倦了,她這一覺睡得格外地深,翌日精神卻都不能算飽滿。清早起床時,陸文煮了些玉米面粥,吃過就趕忙去往飯館。
這天生意特別好,但沈也冰不改那神經兮兮的個性。他炒其中一道菜時多放了小半勺醋,于是眉頭深深地皺起,二話不說把菜倒掉重新炒,結果大概是心情不好忙中出錯,重新做的菜又放岔了調料,沈也冰立即又倒掉,再來一次,絲毫不在意還有七八樣菜在排隊。
結果這一折騰,原本夠數的兩樣配菜不夠用了。整個飯館就陸文算是個能歇的人,臨時跑腿的事兒基本都是她負責。陸文騎着沈也冰的小破車去買菜。
她把車在附近小市場前停好,進去迅速買好交待的幾樣菜,拎着塑料袋出來。
她再騎到車上時,忽然間感覺車後身被重重撞了下,車轱辘順着這勁一歪,還沒坐穩當的陸文便狗啃泥摔到了地上。
她還沒顧上起身,已經聽到一陣嬰兒響亮的哭聲。
一中年婦女惡狠狠地撲上來,吼着她:“你騎車不看路啊!”
陸文知道是嬰兒車撞到她車尾了,她也沒在這辯論是誰的責任,只着急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孩子沒碰傷吧?”
婦女用力扯過孩子的小胳膊,指着上面一塊淤青:“哎喲喲,直接給我們碰青了。你會不會騎車啊……”
事實證明群衆都愛看街邊吵架,這婦女才提着嗓門吼了兩句,周圍就聚起人了。靠的近的兩個路人,其中一個正熱心給後面來的講事情經過。
“那女的倒車把人家孩子碰了,現在吵起來了。”
陸文從地上爬起來,她很在意車裏孩子碰壞的地方:“還是帶孩子去看看吧。”
“看看看,你倒是拿錢啊,怎麽?碰了別人不想拿錢?”見她态度退讓,婦女更是不依不饒。
陸文不吭聲地低頭,掏出自己錢包,裏面就只有二百塊錢加上一些零碎的。婦女探頭瞧一眼,眼白直接翻出來:“怎麽的,沒帶錢?這附近就有銀行,我跟你去取,我告訴你,你別想糊弄我,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陸文臉有些發燙,這是她最後的錢,更重要的是明顯不夠帶小孩去檢查。而且即使對方給她時間取,她也取不出錢來。
陸文從小到大經常因為金錢陷入窘迫當中,但唯獨這次她确實地嘗到了孤立無援的感覺。陸文想她還能向誰求助呢,向沈老板嗎?
她抱着最渺茫的一點希望:“我回一趟我工作的地方……”
結果就在這時,熟悉卻不可思議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我開車載你們去附近醫院,可以嗎?”
紀恒就如言情小說的男主角,出現的時機都恰到好處。陸文看着他昂貴的西服和眼鏡,覺得自個跟做夢似的。
“別……拿錢就行了。”提及去醫院,中年婦女似乎也沒啥底氣,看來只打算讨了錢了事。她是臉皮夠厚,擺弄了兩下手機,把轉賬的二維碼舉起來給紀恒。
“這些夠麽?”紀恒也不多言,直接操作轉賬。
“行了行了行了。”婦女表現得不耐煩,但唇角确是看到巨款後難掩的笑,随後趕忙推着車走了,路人也逐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