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精靈一開始不同意皇子陪他去。
皇子默默看着小精靈,有一瞬間幾乎想告訴他自己對他不同尋常的感情,出口時卻變成:“王城不是離了我就不會轉的,三皇子缺乏歷練,我和你出去,也可以借機鍛煉一下他。而且,我連年工作,不也應該休個假放松放松嗎。”
怕他會吓到,怕他會跑掉。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小心翼翼的嗎。瞻前顧後,左思右慮,心中酸軟甜蜜,都是因為自己喜歡的人,情緒輕易被牽動,卻甘之如饴。
……
第二天,精靈躲在皇子兜裏,出了皇城。
皇子摸了摸精靈的小腦袋。他正從兜裏探出頭,好奇地望着四周的街景。
在車站給精靈買了盒牛奶,牛奶被皇子揣在兜裏,精靈挂在吸管上吸溜溜吸奶,不一會就喝的打起了奶嗝兒。
皇子忍着笑把剩下的奶從兜裏拿出來,喝掉了。
連唇碰上精靈吮吸過的吸管,都留下一股灼燒感。
皇子隔着空氣輕撫兜裏的精靈。喜歡哪有什麽道理,就算他與精靈種族相異,就算可能得不到結果,他也抑制不住。
……
魔法車在曠野飛馳,精靈好奇地扒在窗框上,被飛速晃過的景物閃的暈暈乎乎,仰頭往準備好的皇子手心倒下去。
“咿嗚。”精靈懵懵的,在皇子手心翻了個身,趴在上面愣愣地盯着皇子。
皇子伸出食指,有些無奈地在他額頭上點了點。
精靈愣了愣,心髒跳動的頻率似乎微微加快。他避開目光,心裏有點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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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生理反應,沒有在醫學書上見到過。……是什麽呢?
……
魔法車到達的地點是格林草原。
天空高曠蔚藍,空氣中都是新鮮的青草的味道,一片片羊群像雪白的雲朵,有牧民騎着駿馬飛馳。精靈屏住了呼吸,被眼前從未見過的景色震撼。
皇子捧住忘記扇翅膀的精靈,一邊帶他往草原裏走,一邊問道:“想玩點什麽?騎馬,滑草,還是滑沙?這裏晚上有篝火晚會,還有很多別的地方吃不到的東西,要嘗嘗嗎?……”
精靈心想,皇子的旅行攻略做得真的很詳細呢。
精靈想了半天,因為不了解這些都是什麽,所以放棄思考,決定都玩一下。
首先嘗試的是騎馬。精靈挂在白馬的鬃毛上,不像一個騎者,反而像一個精致的小飾品。
皇子戴好護具之後上了馬,有點好笑地戳戳精靈:“小心點,別掉下去了。”
精靈氣鼓鼓地道:“我底盤穩着呢,別小瞧我啊。”
說着他便往上爬,坐在馬頭上,回過頭,神采飛揚地挑挑眉。
皇子含笑看着他,感受着心口砰砰的跳動。
滑沙的時候精靈被一陣略強的風吹得搖搖晃晃,咕嚕嚕地滾下了沙坡。皇子反應過來之後沒忍住笑了,怕精靈看見生氣,在他撲着翅膀飛上來之前勉強忍住。
精靈叉腰:“你是不是笑了?是不是?”
皇子一臉裝出來的嚴肅正經:“我沒有哦。快坐上去,我們要開始了。”
沙粒飛濺,從最高處一路下滑,風從身邊經過,仿佛捏住心髒一樣,瞬間的失重感。精靈被固定在木板上,刺激地眯上眼,又忍不住悄悄傻笑出聲。
……
滑完沙之後,精靈就攤在木板上不走(飛)了。皇子坐在旁邊無奈地看着他:“可是還有好幾個我計劃好的項目呢,你不想玩了嗎?”
“那你把我裝在兜裏吧。反正有氣孔,我也能看見外面。”
“你就是懶了,不想動了吧……”皇子嘆了口氣,把這一小團精靈放進兜裏,“好吧,那我們先去吃個飯休息一會。”
精靈眯了眯眼來适應偏黑暗的環境。
因為精靈很懶,經常需要把他放進兜裏,所以皇子盡力把衣兜設計得更舒适些。
兜身設計成立體的,增大了內部的空間。
兜底加厚,這樣精靈站在上面時兜底不易變型。
靠近底部的兜身被戳出了星空狀的小孔,從外部看比較美觀,同時方便透光和透氣。
皇子還在兜裏裝了幾個用邊角料縫制的小玩偶,方便精靈枕着或靠着。
精靈抱住小海豚玩偶,把下巴搭在上面,好奇地從氣孔往外看。
……
皇子和牧民交涉過後,進了圓形尖頂的氈帳。帳內氣氛很熱烈,牧民們正烤着滋滋流油的全羊,桌上随意擺放着酒水和菜肴。
精靈迅速地從兜中探出了腦袋。
皇子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把精靈從兜裏取出來:“真饞。剛才說自己累的人是誰?”
精靈理直氣壯還有點莫名自豪地:“是我啊。”
烤全羊上桌。草原上的烤全羊外酥裏嫩,肉質豐富,口感極有層次,一入口,鹹香便在口中炸開,讓人大飽口福。
皇子拿着刀,慢條斯理地切着羊肉,淡定地一塊塊送入口中。偶爾再給精靈切幾小塊肉,放在他的盤子裏。
吃着吃着,精靈整個人就都要埋進盤子裏了。皇子皺着眉拎住他的後腰:“小心點,沾上油就要洗好幾遍澡了。”
精靈裝沒聽見,一臉無辜地抱起一塊羊肉:“疏江你吃,超級鮮嫩。”
皇子拿他沒辦法,就着他的手把那塊指甲大小的羊肉吃了。
……
吃飽之後是篝火晚會。暖洋洋的火紅色背景下,精靈看着皇子溫潤的側臉,之前在魔法車上的感受又漫上心頭。
他有些茫然地伸出手,試探地捂上砰砰亂跳的心口。
牧民在篝火四周圍成一個圈,舒展地跳着舞,唱出短促而熱烈的歌謠,來纾解一天的勞累。精靈看着不遠處的熱鬧,不知道該怎麽融進去。
皇子側頭看着他。
片刻,皇子用小拇指溫柔地牽住他的手。在人群之外,與他跳了一支舞。馬頭琴琴聲悠揚,隐隐地輕和着。
火光中,皇子的眼眸精靈看不太清楚。
……
回了旅店,精靈在皇子給他洗澡的時候便已經昏昏欲睡了。皇子給精靈套上新縫制的連體兜帽睡衣,端詳一會,輕輕笑了。
精靈尖尖的耳朵抖了抖,迷迷糊糊地醒了:“咦?疏江……唔,什麽時候回旅店的?”
皇子剛想回答,忽然聽見窗戶上傳來啪啪的拍打聲。他皺了皺眉,把精靈放在枕頭上,然後去查看情況。
片刻後,他抓着一團寶藍色的藤蔓,有些困惑地回來了。
精靈靠在枕頭上,不太清醒地瞅了一眼,突然精神了:“……?這不是生命樹嗎……”
他展開翅膀,飛到藤蔓旁仔細端詳:“真的是生命樹……怎麽回事?”
藤蔓輕輕顫動了一會,噗地變成了一顆種子。
精靈吓到:“?!”
他徹底沒睡意了,現在懷疑自己在做夢。
……
研究了一會,精靈下了結論:“嗯……這棵生命樹應該是受到了什麽破壞,所以維持不了樹形,只能轉化成能耗更低的形态,比如藤蔓,比如種子。”
皇子有點困惑地:“生命樹,不就是一棵樹嗎,為什麽還有形态的變化?”
精靈擺擺手,解釋道:“不不,生命樹可不是樹。他是由精靈族的長老化成的。精靈只能輪回轉生九十九世,靈魂就會崩塌。與此同時,破碎的靈魂碎片會再凝成一個全新的魂靈。每棵生命樹承載的魂靈數量是有限的。而如果某個靈魂九十九世都是精靈族長老的話,那他血脈裏的九十九個印記疊加以後,就會形成生命樹。生命樹形成後會再形成許多魂靈,精靈族就是這樣增員的。”
皇子驚詫地看向那顆種子:“……那他有意識嗎?現在。”
精靈抖了抖尖尖的耳朵:“有的。其他精靈都不能離開生命樹,我是他現在唯一能求助的精靈。他應該是感受到我的氣息就馬上找來了。”
“我也不清楚生命樹受到破壞後該怎麽修複。呃……”精靈戳了戳那顆種子,“這樣吧,你前面有一份地圖,跳到想讓我們帶你去的地方上。”
種子很叛逆,他不往地圖上跳,反而跳到了裝行李的小匣子上。
這個匣子看起來很小,只能裝下一個精靈,但是內部的空間借法術承載,可以裝下大約一百個精靈。如果魔法師為匣子施更多的法術,還能擴大內部的空間。
精靈迷惑地打開了匣子,眼睜睜看着種子蹦到了匣子裏。
他轉頭問皇子:“他想幹什麽?哦,我知道你也不知道。”
半響,種子從匣子中鑽了出來,比起進去之前,他顯得飽滿了許多。
精靈往匣子裏看去,拿出了幾塊碎裂的晶石:“你靠吸收這個修複自己?這個很貴的,我養不起你。”
種子拿種皮對着他。
從剛才折騰到半夜,精靈的睡意又漫了上來。他打了個哈欠,指着種子問皇子:“我們睡覺的時候,他怎麽辦?”
皇子想到他是有意識的,便不太滿意地皺皺眉:“鎖在匣子裏吧,晶石我不缺,他趕緊修複完好走人……走樹。”
……
早上皇子和精靈是被一陣拍打聲吵醒的。皇子掩住精靈的尖耳朵,眯着眼不悅地看向噪音的來源處:裝種子的匣子。
精靈挺安靜地睡着,似乎沒受到影響。早上他不太容易醒,在王宮裏的時候,通常皇子洗漱完,坐在桌前工作時他才起床。
皇子給匣子施了個隔音咒,便繼續睡覺了。
說到底,精靈族的事,他其實不太在意。因為精靈是被白/精靈殺的,既然生命樹沒管,那他想必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讓種子用他的晶石修複自己,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種子慘兮兮地在匣子裏鬧騰了一早上,也沒有人搭理他。
精靈終于肯起床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到頭頂了。他坐在軟綿綿的枕頭上,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皇子醒了有一陣了,一直安靜地側着臉看精靈。精靈睡着的時候很乖,眼睫輕輕顫着,尖尖的耳朵也乖巧地下垂。
其實在篝火晚會的時候,看着精靈想融入到人群中卻不知所措的時候,皇子心頭第一時間升起的不是心疼,而是占有欲。
他不想讓精靈被人看見。不想讓精靈離開他身邊。所以他選擇與精靈跳雙人舞,而不是帶他去與牧民熱熱鬧鬧地圍成圈跳安代舞。
但是這樣是不對的,皇子知道自己因為身世的原因,對身邊的人和物總有種過度的占有欲。但喜歡是給對方空間而不是束縛,所以他一直在控制自己。
看着剛睡醒有點迷茫的精靈,皇子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拿起大拇指大小的梳子,給精靈梳順頭發,把小皮套遞給精靈,讓精靈自己紮個小揪揪。
然後他和精靈進浴室一起洗漱,他在洗臉池洗臉的時候,精靈就在一邊的小碗裏洗。皇子特意找人定制了适合精靈的牙刷,精靈一邊飛一邊刷牙,時不時湊近鏡子,看看自己有沒有刷幹淨。
做完這些,皇子解開隔音咒,精靈把匣子打開。種子咻地一下從匣子裏跳出來,不滿地蹦跶。
“再亂跳就把你扔出去。”精靈一臉冷漠地道。
種子氣鼓鼓地變成了藤蔓。
藤蔓舒展開藤條,卷起桌上的羽毛筆在紙上寫:精靈,雖然你很氣人,但謝謝你救了我。我的樹形态前段時間被襲擊了,需要菲爾德山的族長才能修複,你能把我帶到那嗎?
精靈思考:“我覺得性價比不高诶,又要花時間又要花錢……我憑什麽幫你?”
藤蔓:我看到你們昨天的游玩過程了,很多人類使用的工具不适合你。我可以教你一個改變體型的術法,你應該很需要吧?
精靈:“那好,成交。”
乘坐魔法車,他們很快就到達了藤蔓說的地方。菲爾德山是一片連綿起伏的丘陵,不斷向遠處延伸,直到目光所及的天際線的盡頭。
藤蔓給他們指了最高的山,示意他們把他帶上去。
精靈不太高興地問:“憑什麽?你吸了晶石的能量後應該已經恢複了許多,難道連座山也爬不上去?”
藤蔓沉默了一會,卷起樹枝在泥土上寫:我這樣怎麽教你術法?等我陣法修複了就能變化成人形,到時候再教你。
皇子哭笑不得地攔住還想說話的精靈:“好了,沒事了,你就安心待在我兜裏就好,我來處理。”
精靈默默地鑽進皇子兜裏。他本以為自己死過一次了,應該跟精靈族沾不上瓜葛了,結果沒想到生命樹居然還有上/門/服/務。現在他一個暗夜精靈還要上人家族長家裏……不知道一會見面會不會再被捅一刀。
枕在小海豚上,精靈手臂往旁邊一搭,意外碰到了一個涼絲絲的東西。
他伸手一抱,發現竟是一顆草莓。
草莓散發出淡淡的清甜果香,精靈啃了一口,原本焦躁,害怕的心情慢慢被撫平了。
被皇子從兜中捧出時,精靈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睡着了。
皇子摸摸他的頭發,把一本食指長的書遞給他:“這個是生命樹給你的。族長說很感謝你,暗夜精靈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他對你的遭遇感到愧疚。”
精靈愣了愣,沉默了一會,慢慢別過頭去。皇子知道他不想讓自己看見他的失态,便把精靈貼在胸前,安靜地不說話。
一種遲來的委屈像溫柔的潮水,慢慢裹挾着柔軟的心髒。
皇子慢慢感覺到,一股濕意浸潤了他的胸腔。
精靈發洩完之後,紅着臉一頭鑽進了皇子兜裏。自己就聽了皇子的一句轉述,就沒出息地哭了,他感覺有點丢臉。
皇子淡定地掩了掩衣襟,蓋住那片濕痕。他在菲爾德山慢悠悠地走着,心裏回想起剛剛的場景。
皇子揣着吃了草莓後昏睡的精靈,身形筆直地站在族長的會客廳。族長坐在首座上,沉默地盯着皇子。
藤蔓站在兩人中間,有點着急地亂揮着。
“我不能保證暗夜精靈是絕對安全的。沐安,你的陣法是被什麽毀的,你自己難道不知道?”族長冷冷地道。
藤蔓似乎想要去卷筆,被族長揮開:“不用解釋。”
他的目光轉向安靜站着的皇子:“謝謝你們帶他回來。為了報答你們,我可以答應你們一個條件。”
皇子直視着族長:“不需要。那棵生命樹已經把變形法術的施展方法給我了,我不需要更多的報酬。”
族長揉揉太陽穴:“好。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希望你們盡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