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 “我明白。”我聽見自己低聲說,“我都明白,但我不會逃的,我不想大半生都活在愧疚與自責中……”

我擡起頭凝視着他們的眼睛:“月島不會辜負您們的栽培,我會保護我們藩到最後一刻。”

面前站着的這三個人,全都是我尊敬的前輩,他們曾經為我撐起了一片天,讓我無憂無慮的成長了十幾年。

現在該換換了吧。

一直都讓他們擔心了,我現在才知道,不管是作為少主還是家主,都有人是為我着想的……這種感覺真好啊。

“現在敵強我弱,戰果似乎已成定局,我也不期待能有奇跡發生,但是我還是想要堅持到最後一刻也不放棄。”

我下意識的握了一下自己腰間的□□,“我一直在想能為藩裏做點什麽,後來覺得,即使身為家主,在這樣的形勢面前也能力甚微。但是我也是武士吧,既然作為指揮官已經影響不了戰局,那我想要去前線,跟戰士們共同奮戰。”

“家主大人,前線兵荒馬亂,怕是我們無法護您周全,您還是不要铤而走險了吧!”

內城的範圍只有整個藩的四分之一那麽大,騎馬僅僅一個多時辰就能趕到城樓,後邊副将急切的聲音恍惚的掠過耳邊,在風中吹散。

距離大輔通報敵軍攻擊也已經一個時辰有餘,不知前線還能撐多久。

一旦城門失守,除了投降伏罪我們也別無他法。

我們快馬加鞭的趕過去,生怕在到達之前聽到噩耗。

我從未見到過真刀真槍的戰鬥,從沒有親臨過戰場。戰場究竟何等恐怖殘酷,也只是憑借于文字上的描述和幻想。

然而真正踏在這片短兵相接的土地上,我才明白文字語言的無力與蒼白。

猶如人間煉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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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傷痕、死亡……空氣中的血腥之氣讓人作嘔。

我看到遠處有一名武士,右臂幾乎被血染紅了,才地上爬起握緊刀柄依然向前沖去,刀刃直□□敵軍的腹部,同時他的腹部也被另一名敵軍貫穿。

他的身體微微一震,随即躬了一下背,沒有生氣的倒下去。

刀刃上還滴着血。眼睜睜的,一個生命在我面前逝去。

我想用手捂住嘴讓自己不要尖叫出來,又不想表現得那麽軟弱,硬生生的攥緊刀鞘咬緊牙關。

“家主大人,您身赴前線,總要跟幾位隊長說一下,讓他們好派人保護您不是?咱們快去軍營吧!”

副将的提議多多少少讓我顯得有些懦弱,但是第一次眼見這樣的場景,佯裝鎮定也不管用,只好勉強點點頭。

軍營裏也是混亂不堪,只有一名上士坐在屋內。

他看到我的臉愣了一下,随即一踱一踱的迎了上來,竟然雙手抱拳跪在了我面前:“……家主大人請恕罪!是我們沒用,讓我藩一再失守!”

“快起來,不是你們的錯。”我趕緊将他扶起,難受的說,“是我沒用,沒能給你們下達正确的指令,說好保護我們藩卻落得這種處境。”

還有,那麽多人浴血奮戰,我卻在後方受到最周全的保護。

那麽多人為保護我藩死了,我卻只會說些信誓旦旦的漂亮話。

“怎麽只有你留守在這裏?其他的隊長呢?”

“本來我也想對仗那些狗賊的,怎奈腳傷拖累大家。”他臉上浮現出仇恨與自責,“我本是沖鋒隊的一員,黑田隊長讓我留下修養,自己帶着沖鋒隊去打頭陣……本來說好絕不戀戰,可是現在都毫無音訊。随後隊長和隊長分別帶着白虎隊和玄武隊去應援,只有後衛軍留下守城。”

黑田……

我感到眼前一黑,心被絞成一團,耳畔只有嗡嗡的聲音,他說的話自動濾過。

不要有事啊……求你,即使戰敗也要活着回來啊……

“沖鋒隊走的是哪條路線?”我不顧後果的說,握緊自己的刀。

“家主大人,就算您求生心切也不能以身試險啊!”副官看出我的意思,同樣抱拳跪在地上焦急道,“您不僅僅是一名武士,您也是我們的統領者啊!”

上士也急急的說:“您不能去!您是我們士兵的總統領啊,您在就等于還有依靠,如果您有什麽差池,軍心就真的散了啊!”

“我不會有事的,我只是去看一看,他們戰鬥過的地方。”我輕生說:“我真的不會做出不顧安危的事,置我們藩于不顧。”

說罷,我看了看桌上的路線圖,沖出了軍營。

現在再談什麽冷靜,簡直猶如對牛彈琴。

我也能夠真正理解為什麽濑谷會做出那樣出格失态的事。心愛之人命懸一線,實在很難鎮定自若的等在後方,聽別人彙報上來的東西。

我只覺得,如果黑田死了,我也會在那一刻死的。

明明只是一廂情願的感情,卻已經那麽深刻的融入骨血,像習慣一樣的難以改變。

我一路追到了沖鋒隊戰鬥的路線,一路上橫屍遍地,有的是死于戰傷,有的是自己剖腹而亡,他們就這麽躺在地上,有些人甚至來不及閉眼。

我忍着胃裏的不适感,看向他們的面容。

黑田……

千萬不要有黑田……

檢查每一具屍體的時間似乎都被無限延長了,待到我确認這附近的死者裏沒有黑田後,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虛汗。

沖鋒隊敗了,而他現在在哪兒?

心頭的陰雲并沒有因此淡去。

我正在原地失魂落魄的徘徊,卻遇到幾名敵軍。

他們也都負傷了,兩個人架着中間的那個人,敵方的軍服上染了許多鮮血,不知是我方士兵的還是他們自己的。

他們看到我立刻警覺起來,即使渾身是傷,還是迅速提起刀指向我打算盤問。

“什麽人?快從馬上下來!”

他們是傷兵,這個念頭在我的腦海裏一閃而過。

他們是敵軍的傷兵。

“啊,幾位大哥別激動,我只是從這兒過路的而已”我一面強笑着一面避開他的刀鋒,不動聲色的跳下馬。

他們懷疑的打量着我:“過路?這裏都打成這樣了,怎麽可能還有平民路過?!”

“我的身份怎麽會只是平民”我故作輕松的笑着,“你們應該認識服裝的規格吧。”

他們再一次打量着我一身高檔的裝束,我趁機從他們身邊走過。

“等等!”一個受傷最輕的士兵依舊警覺的抓着我不放,“既然地位高怎麽可能不帶随處,這人身份可疑,還是帶回軍隊……!”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下意識的第一反應便是拔出刀,毫不猶豫的捅向他的胸膛,一擊斃命。

我甚至能順着刀背感覺到這具身軀中生命的鼓動,血從刀刃和傷口接觸的地方湧出來,慢慢的滑落。

我殺了一個人。

我這才有了概念,心裏不是恐懼不是內疚,而是麻木。

剩下的那兩個人都已經負傷很重,我一躍上馬追上了他們,結果了他們的性命。

只不過是死了幾個人,這在戰場上太平常了。

我才沒有流眼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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