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 我剛整理好情緒，擦淨刀上的血準備離開，四下安靜，竟然隐約聽見樹叢中有聲音傳來。
我心中驚疑不定，輕輕的朝樹叢方向走過去，密密麻麻的灌木後面真的閃現出幾個人影。
我舉起刀，輕輕的撥動開灌木的葉子，想都不想的徑直砍去。
“啊啊啊家主大人饒命啊！”
和我的刀一并落下的，還有一陣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我停下刀鋒，冷冷的看着眼前這幾名我藩士兵。
“你們是逃兵吧？”
一個人一邊擺手一邊辯解：“不是的！大人，請您相信我們，我們并不是想要臨陣脫逃！”
“仗打完了躲在樹叢裏，除了逃兵我不能做其他想法。”
“不是的！”幾個人七嘴八舌，說得斷斷續續，“我們都是沖鋒隊的隊員……方才抵禦不成功，我們也知道城池大概要被攻破了……”
“整個沖鋒隊只有我們幾個活了下來，我們也覺得對不起我藩，看着刀裝地上的弟兄們，也打算切腹自盡。”
“但是黑田隊長攔住了我們……他說，寧可我們活着去多殺幾個敵人，或者活着回去扛起家庭責任，也不希望我們無意義的死在這裏……”
“後來隊長讓我們先藏在這裏，等敵軍走後再趁機離開跟後衛軍彙合，可我們還沒來得及走，就遇上了您……”
我略略一驚，心似乎瞬間蹦到了喉嚨，一字一頓的問：“後來黑田隊長人去了哪兒？”
他們面面相觑，吞吞吐吐的答道：“隊長大人也受了傷，他安置好我們，就孤身一人往那兒個的方向沖去了，我們攔也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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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的方向，是城樓。
就像呼應他的動作一般，在我望去的那一刻，城樓上方忽然傳來清晰的炮火聲，緊接着升起巨大的煙霧，濃重的灰煙籠罩了上空。
我們藩的火藥稀缺，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得随意使用。
看來白虎隊與玄武隊也沒能抵擋住入侵，戰争的尾聲終于到來了。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劇烈的跳動，不安、恐懼、驚慌、焦慮，這個時候充滿了我的神經，我不假思索地挎上馬。
“家主大人您請留步！”這幾個士兵站了起來，滿臉的擔憂和焦急，“城樓處太危險了！就算您不為自己着想，您也要為将士們着想啊，您是大家的依靠啊！”
這句話似曾相識的耳熟。但是我滿心都是黑田的安危，完全無暇顧及他們，敷衍的說了一句“放心吧，我不會出事的”就急急的拽住缰繩，假裝看不見幾位戰士在後面追着我。
一個中年男人嗓門很粗，對着我邊跑邊喊：“讓我們保護您吧，家主大人，我們随您一起去戰地！”
我迫不得已的停下調轉馬頭，正色說：“不必了，你們暫且躲躲，等這裏戰事平息了再找機會遛回城裏。黑田隊長說得對，你們還有家人等着。”
“本來也是茍且活下來的命，就讓我們為您再效力一次吧！”這個武士受傷不輕，胳膊上的繃帶和新傷都能看出來，他一臉懇切的看着我，神情中沒半點虛僞。
“讓我們留下來吧……家主大人，我們會誓死保護您到最後一刻的。”
又一位士兵這樣說：“而且我們在這裏駐守已經好幾個月了，我們更熟悉小路，家主大人若是執意去前線，最好還是下馬，我們走小路會更安全一些。”
我頓了一下，無奈的點點頭，随他們的步伐向小路走去。
所謂小路，其實是穿過密林，從與敵人入侵方向背道而馳的那一側進入戰場。
“這是我們為了作戰臨時開辟的小路，本來是方便通訊兵傳訊的。”
因為周圍都種着密密麻麻的矮樹，僅用斧子開辟出一條勉強能讓一人通過的小路，橫七豎八的枝叉劃破衣袖，我們躬着身子依次通過。
一路上都能聽見炮火的轟鳴，聲聲入耳叩動心弦，按照這個數量，應該是敵軍的炮火才對。
他們打算用強硬的手段轟開城門。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只有我時不時焦躁難耐不停問出的“還有多久”這樣的話。
越往前走越能依稀聽見戰場上的厮殺聲，戰場上敵方高呼的殲滅叛賊的口號都能隐約辨析。
荊棘遍生的密林好像走不到頭，我的心跳根本沒有放緩的時候，緊緊繃着的那根弦快要扯斷一般。
戰局怎麽樣了……黑田還活着嗎……？
我根本不敢細想。
“家主大人您知道麽，黑田隊長經常提起您的”身後一個士兵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心神不寧，他是幾個人裏最年輕的，大概比我還小一點，說話時還帶着一絲少見的活潑。
我回過頭看着他莫名其妙：“提起我？”
“黑田隊長曾經說過啊，我們的家主大人……”他調皮的頓了頓，吐了一下舌頭，“是個幼稚的笨蛋呢”
“話太多了和也！”前面一位年長的士兵出言提醒，又慌忙瞟了一眼我的臉色。
我倒是沒什麽生氣的感覺，大概習以為常了黑田一直一直的諷刺挖苦，可是又聽那小士兵說：“其實他不是在諷刺您哦！黑田隊長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溫柔的。他應該很尊敬您吧！”
他無邪的笑了笑，我卻覺得臉上發燒。
黑田那家夥，在提起我的時候，也會有溫柔的神情麽？
明明一直對我冷言冷語又态度惡劣……
“到了。”周圍樹木稀疏了很多，走在最前面的士兵沉聲說道，他看了看周圍，似乎沒有危險，便率先走出密林。
我走在中間，從光線昏暗的密林中走到陽光明亮的地帶，下意識的擋了一下眼睛。
待到眼睛聚焦，我重新直視眼前的這副場景，再一次被愣在原地。
“這裏……是軍營附近？”
幾位士兵顯然也懵了一刻，随即齊齊跪下：“家主大人，請原諒我們騙了您，我們不能冒險把讓您只身去前線，只能将您帶向通往軍營的路。”
可是眼前的這片場景，讓我無論如何也聯想不到剛才的那片營地。
除了碎石便是布片的殘骸，一片廢墟，一片狼藉。
我看向不遠處被轟炸過的城牆和城樓，閉了閉眼，希望從這場噩夢中蘇醒。
可是這場噩夢才是現實。
後來，我親眼見證了那些戰士拼死抵抗，親眼看見了雙方破釜沉舟的厮殺，親眼目睹了敵軍如何快要攻破城門。
他們踏在我藩士兵的屍體上，為即将到手的勝利歡呼鼓舞。
被炮火轟炸後的城門，已經不堪一擊，作為我們的最後一道屏障，顯得脆弱無比。
“家主大人，您快回去吧！敵軍就要過來了，再晚就跑不了了！”幾位士兵連連在我耳邊勸告。
我沒有再任性下去，依言上馬。
可是，藩戰失敗了。
我又能跑到哪兒去呢？
我駕馬飛快的跑着，直到耳畔只有呼呼風聲，聽不到身後嘈雜的任何聲音。
沒關系的，我心裏默念着，黑田會活得好好的，有一段很長的人生……
而且就算萬一他真的戰死了，也沒關系的，我很快也要去另一個世界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