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是怎麽睡着的。”
“我們有仇嗎?為什麽你要這麽咄咄相逼?為了搶回阿潛,你就調查我,真是什麽手段都用得出來!”
“我也是為了你們好。阿潛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也有自己的事情沒有完成,勉強這樣平靜地過下去,對誰都不好。誰知道将來你的仇家會不會找上門來,你可以保護自己,不波及到阿潛嗎?”白東樓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他的天賦和能力都很出衆,難道要和你一起屈居在這個小地方,過這種清茶淡飯的日子?也許他很愛你,他很樂意,但是你呢?你于心何忍?為了他的前途,也為了你自己的良心,你好好想一想吧。”
白東樓拉過她的手,把千方百計才得到的這份名單遞到她手裏,“這是我費了一點功夫才找到的,也許不是很準确,但是,應該對你有一些幫助。”
禾藍把紙在手中團了一下,過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感到像這一刻一樣沉重。往事的傷口被人當面揭穿,怯懦的心袒露在人前,她的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小時候,她不是這樣的。跟着父母走遍大江南北,她也是淡泊自信,潇灑自如的女孩。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她就一個人東躲西藏,像老鼠一樣隐匿在陰暗裏,磨去自己所有的棱角。
白東樓走的時候,白潛正好回來,兩人在院子裏對視了一眼,都各自停下步子。
“阿潛,好久不見。”
“你來幹什麽?”白潛仿佛沒有看到他的微笑。
白東樓摸摸鼻子,苦笑道,“見到四叔,就是這種态度?未免太過分了。”
“對你們這樣的人,我覺得不需要客氣。”
他的态度很不友好,白東樓也沒有着急,想讓白潛那麽快接受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小時候他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對他冷言冷語。
他走的時候,留了一個電話,白潛嗤笑了一聲,撕碎了直接扔到垃圾桶裏。
禾藍在廚房裏準備晚飯的時候,白潛幫她一起準備,“姐,他對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
“真的?那家夥我知道,表面對誰都笑眯眯的,其實一肚子壞水。不管他說什麽,你都不要信,知道嗎?我會一直陪着你的。”白潛一手摟着她的腰,幫她一起切着菜。
這頓吃地索然無味,連飯粒都是一粒一粒扒進嘴裏的。禾藍極力想忘記白東樓說過的話,但是,它們就在她腦海裏盤桓,像濃稠的煙霧一樣散不去。禾藍很清楚,其實不是白東樓的原因,是她的愧疚感在作祟。
這個晚上,她怎麽也睡不着。唯一一次,白潛都入眠了,她還沒有睡着。
窗外的月色很亮,今晚的月亮卻是殘缺的。白潛睡得很安靜,呼吸均勻,臉頰在月光裏泛着柔和的光澤。禾藍撐在他身邊,用指尖撫摸着他的眉眼,一遍一遍地擦拭過去,心裏的苦澀卻越來越大。
窗外又下起了雪,她心裏也是一片冰冷,平平淡淡就把她的心房給填滿了。這種無聲無息的侵襲,雖然并不猛烈,卻讓她的四肢百骸都被凍結起來。
之後的幾天,這個小鎮都在下雪。白東樓沒有再來,禾藍的心情卻一點也不得舒展。中午切菜的時候,還差點切到自己的手指。
白潛奪過她手裏的刀,細心地幫她包紮好,“這幾天你的魂都像丢了一樣。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那家夥的話,不會對你産生那麽大的影響吧?”
禾藍看着他,伸手慢慢摸上他的面頰。
白潛詫異了,右手擡起,蓋在她的手上,讓她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怎麽了?你今天很反常。”
禾藍忽然抱住了他,顫抖着嘴唇,對上他有些幹燥的唇瓣。白潛明顯怔了一下,這是禾藍第一次主動吻他。
她的唇還是那麽柔軟,很快就勾起了他的欲望。抱住她吻了會兒,白潛把她壓倒在沙發裏,褪去了她的底褲,壓着她的一條腿,拉開一條架在肩膀上,慢慢地深入進去。禾藍抱住他,忘情地叫着。
白潛從來沒見她這麽放縱,眉梢都帶着春意和妩媚,像慵懶的貓咪一樣。他心裏的欲望越來越盛,興奮地抱住她,不斷地進去。
禾藍緊緊地抱住她,送上自己火熱的唇,良久之後,和他一起到達了雲端。兩人都是汗涔涔的,仿佛打過一架一樣,全身都是濕漉漉的。
白潛從她的眉眼吻到她的腳踝,冷不防,禾藍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壓印。
“好疼,姐姐真夠狠的,這是在給我烙印嗎?”白潛笑得很開心,懶懶地摸着她的頭發,趁她不備,也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
“好了,禮尚往來,我也給你個印記。”這一刻,他像個孩子一樣靠在她身上,蹭着她的脖子,禾藍抱住他,心裏甜甜的,更多是一種無奈的酸澀。
有些事情,必須去做,不然,一輩子也不會平靜。不過那時候,一切還一往如初嗎?白潛還是白潛,禾藍還是禾藍嗎?
她摸了一下眼睛,忍着不發出聲音,默默地把眼淚擦去。
早晨,天色還未開朗的時候,晨曦已經透過雲層,白潛從朦朦胧胧中醒過來。習慣性地一摸身邊的被窩,空蕩蕩的。
禾藍一直都是起得比他晚的,白潛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接下來的事情應征了他的猜測,把整個房子都找了一遍,他也沒有看到禾藍,直到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那封信。
白潛拆開信封,默默把信讀完,紙從手裏滑落在地。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禾藍會離開他,還是以這種方式。
他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茫然地在屋裏轉着圈。冷靜下來後,接到了卓寧的電話。他正好要找白東樓,應了幾句,通過卓寧和他這位四叔又見了一面。
這是小鎮邊陲處的一個咖啡館。兩人在靠窗的位置,面對面坐着,高于地面的露臺外擺着幾盆綠色的狹葉白蘭,遮住外面不怎麽刺眼的陽光,室內就顯得很昏暗了。
白潛在陰影裏舉了咖啡杯,定定地看着他,“你對她說了什麽?”
“你覺得是我逼走她的。”
“不然呢,難道是我逼走她的?”
白潛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樣鋒利,白東樓忍不住松了松領口,笑容也有些維持不住了,“我沒有逼她,只是告訴她一個事實。回到白家,對你也是一件好事。你現在的能力,根本就不能保護她。難道要她跟着你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姓葉的不會放過你,就像她當年怎麽害死你母親上位一樣。”
白潛的怒氣終于有所收斂,認真地凝視他。他有些預感,似乎有什麽東西和他的認知背道而馳。
白東樓把自己早就想說的話出了口,“當年她把你丢在那個地方,是為了保護你。一個女人被人逼着灌下幾斤的海洛因水,你覺得她以後的日子會怎麽樣?葉華濃從來沒有放過她,也沒有放過你。你父親已經去世了,我必須在她找到你之前找到你,你明白我的苦心嗎?”
最終,白潛在他的聲音裏沉默下來。
窗外的風還在刮,吹起了小鎮上久積的沙塵。
☆、獨家首發
5年時間匆匆而過。
這是西南部與清萊交界的一個邊陲小鎮,四周環繞着郁郁青山,重巒疊嶂,交通非常閉塞,幾乎與外界隔絕。
每天清晨,陽光沒穿透晨霧時,小鎮上方彌漫着一層氤氲的霧霭,這樣的夏季,山谷裏大多是濕熱的雨季,泥濘濕滑,穿越十分麻煩。再加上交通不便,挎着籃子去幾裏外的地方購物是一件非常為難的事情。
所以,除了小鎮上的攤頭買不到的東西,這裏人大多不願意出行,禾藍也一樣。家裏還有些菜,她就只買了些蔥和蒜末。昨晚的時候,隔壁照例傳來打雜的聲音。鬧了一陣,有人在門外“砰砰砰砰”使勁拍着她家的門。
禾藍只當做沒有聽過。過了好一會兒,拍門聲還在繼續,禾藍才轉身去開了門。
看到她開門,門口的女人一臉希冀地望着她,死死扒着門,生怕她關上,“大妹子,你得救救我啊,你要是不救我,他們就要殺我了!你救救我,救救我!”說到最後,她已經涕淚縱流,抱着禾藍的大腿滑到地上,身上藍紫色的絲綿筒裙沾滿了黑泥和鼻涕。
禾藍鮮少這麽厭惡一個人,這個叫周靜的女人算一個。
“我已經給過你了,事實證明,一個賭徒的話是不可信的。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就算那些人要宰了你,也是你自作自受。”
“不!不要啊!你忘了嗎?我老公以前幫過你的,他現在死了,你不能放任他的妻兒不管啊!”周靜吓得癱軟在地,死死拖着她的褲腳。
禾藍看着她,說不出的失望,“你還有臉提謝叔叔?他一世英雄,卻娶了你這樣一個妻子,背離他、欺騙他,帶走他的孩子卻不好好照顧,還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我要不是看在他和他孩子的面子上,你覺得我會管你嗎?我可以給你錢,最後一次。”
“真的嗎?”周靜像打了雞血一樣,抱着她的腿撐起來,急急地伸出手,“我要……”她說了一個數字。
“我沒有那麽多錢,只給你這個數。”禾藍伸出兩根手指。
周靜大叫,“這也太少了吧!他們會宰了我的!”
“別把我當傻子。”禾藍道,“我給你這筆錢,你要把小謝交給我,從此以後不要再來煩我們。”
“不行不行啊,真的不行。這個數怎麽夠啊……”周靜還在不停地和她說自己的難處,禾藍卻更加厭惡,一口咬定,“愛要不要。”
“要要要。”周靜看她臉色實在不對,只好松口,順手牽了她窗臺上曬幹的一些南瓜子,攢在手裏嬉笑着,“這個也給我吧。”
禾藍無奈地搖着頭,“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謝嶺是她父母在世時的同事,因為一些事情退出了情報局,後來做了雇傭兵,遇到周靜以後,他就做了一個普通人。他是個性子很好的男人,想不到遇到那麽一個女人,不但騙光他的錢,給他留了大把的賭債,還帶走了他們的兒子。謝嶺死前,應該也是後悔的吧?
禾藍一邊換衣服,一邊想着。
這麽多年過去,根據白東樓給的線索和她的調查,那些事情也漸漸浮出了水面。只是,她現在還沒有能力報仇,只能隐忍。蟄居在這個小鎮已經有半年了,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仿佛白潛還在她身邊。
想起白潛,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濕了,忙擡手抹去。
換了條青綠色的紗籠後,她給自己露出的肌膚上抹上了青草膏以防蚊蟲叮咬,才敢出門。
沿着小路向小鎮東南部走去,禾藍到了一處山谷,這裏的種植地是各族各家私屬的,也有一些雇傭的土地。
自從上個世紀中葉開始,中、緬、泰政府聯合緝毒,罂粟種植地就漸漸萎縮,到了小鎮,這一帶地區已經很難看見罂粟花了,而是被各種谷物和咖啡等植物替代。
不過,禾藍很清楚,這地方地形複雜、民族紛亂,在暗處還有不少毒源,被一些軍閥和特區首腦所掌控。
山谷裏的氣候更加濕熱,陽光毒辣,穿着紗籠可以更好地透風,身上擦一些防曬的藥膏就可以了。
禾藍負責的是谷中東南部的一塊小麥種植地。從山谷入口的狹隘小道慢慢走進去,兩旁是茂密的草木,靜谧中傳來潺潺的水聲,像風鈴在谷中空曠的回鳴。
更遠處視野可及的地方,飄來奇怪的香味,帶着一種特殊的甜膩。禾藍知道,那是更深處的罂粟田,名義上是小鎮東區的黑幫掌控,實際上就是特來區的首腦軍閥杜洋暗中操縱。他們雖然臣服于中央政府,在毒品販賣方面,卻一點也不含糊,甚至還因此得到了很多便利。
走了會兒,繞過一條清澈的小溪,禾藍到了山谷東南的邊緣,腳邊慢慢出現色彩紛亂的罂粟花,随風而擺,風裏甜膩的味道加深了些。更遠的地方是另一片種植地,漫山遍野都遍布着罂粟田。
“來了。”面前的灰綠色藤屋高樓裏走出個圍着紅色紗籠的老婦人,沿着竹制的木梯緩緩走下,遞給她一杯大麥茶,“渴了吧?”
老婦人笑着,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勾出了丘壑。
禾藍對她行了個合十字禮,雙手捧過杯子,喝了幾口,幹燥的舌頭才緩解一些。
老婦人領着她上了高樓,一邊的窗子開着,有微風徐徐吹進,卷進罂粟的香氣。另一邊的窗子也被老婦人支開,給了她一個藤條編制的墊子。她們面對面跪下來,喝着杯茶。最佳種植的時候還沒到,禾藍也樂得休息一下。
“最近氣候不是很好。”老婦人重重嘆了口氣。
禾藍道,“這是為何?”
“降水過多,太過濕熱,根莖會壞死,這一次的收成,恐怕不能向上面交代了。”老婦人說道。
這塊小麥地也是特來區政府下轄,他們既做正當的種植作掩護,也種植罂粟販賣毒品。不過,這樣的谷物地盈利自然比不上罂粟地,想必過不了多久,這片土地就會被重新征用,用作罂粟的種植。到時候,就會像和這裏接壤的其他種植地一樣,彌漫着那種罂粟花的氣息,甜膩地讓人作嘔。
兩人聊了會兒,話題有些沉重,漸漸冷了場。
禾藍嘆着氣,等茶杯的溫度在手裏慢慢冷卻,樓下傳來了車子行駛的聲音。到窗口一看,幾輛軍綠色的越野車從遠處茂密的熱帶森林中穿出,在泥地裏馳了會兒,紛紛停在樓下。
車門打開,幾個穿着迷彩服的士兵訓練有素地跳下來,持槍把住了這裏。
禾藍還沒有從這種變故中反應過來,“咚咚咚咚”的腳步聲就上了樓,為首的是個俊朗的男人,高大挺拔,大約三十多歲的年紀,臉上帶着恰當的笑容。
他用泰語說了句什麽,對老婦人行了個合十字禮。
老婦人的臉色很冷,根本就不想理他。
杜楓也不在意,繼續用泰語和她說着,态度和善,似乎是在勸誘什麽,周圍的士兵卻全副武裝地提着槍,表情威嚴。
禾藍能聽懂一些,卻不能全部聽懂。
大抵是談得不太愉快,杜楓對她告了別,說了句什麽,轉身就要離開。禾藍安撫了老婦人幾句,提着紗籠的裙擺走下樓梯,用泰語遠遠喚了句。
杜楓聽到聲音,轉過身來,略微有些詫異。剛才和老婦人說話的時候,他并沒有注意禾藍,現在近距離一看,才發現她是一副好模樣,這樣白皙的肌膚,至少本地女人是沒有的。
“你好。”他說了句中文,聲調怪怪的,禾藍在心裏嗤笑,正了神色,佯裝問起了他的來意。
杜楓沒有遮掩,把他們想回收小麥田的事情告訴了禾藍。
禾藍道,“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杜楓的目光變得有些奇異,欣然答應下來。
山谷裏像這樣竹制的高樓很多,有一些是宴客用的,禾藍和他一同上了其中一座閑置的竹樓,在裏面翻找了幾下,也沒有找到茶杯。
杜楓跪坐在墊子上,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紗籠在她腰間扣着,直直垂下來,正好勾出曼妙的身段。等她回過身來,他對她友好地笑了笑。
禾藍在他對面跪下來。
杜楓告訴了她自己的名字,也問了她的名字,狀似不經意地問起,“禾藍小姐是中國人?”
禾藍點點頭,“我來自南江。”
“那是個好地方。”他的聲音很低沉,在靜寂的山谷裏和水聲混在一起,還是很動聽的。如果忽略掉他肆無忌憚的目光,禾藍會更舒服一點。
她盡量無視他侵略性的目光,緩緩說道,“從上個世紀中葉開始,中央政府就頒布了各種法律,目的就是為了杜絕毒品。罂粟是江河日下的産業,也許能獲得一時的利潤,卻不利于長遠發展,人們想要的還是糧食。”
禾藍還有一點沒說,毒品賺取的錢財大多流入在高層首腦手中,生活在這地方的人卻會越來越貧困,社會矛盾只會越來越尖銳。
“禾藍小姐是為了勸我放棄這片天地?”杜楓低頭摩挲着竹制的藤桌,讓人看不出情緒。
禾藍平靜地說,“我是為了大家好。”
杜楓沉默了會兒,忽然仰頭大笑起來,大力拍着自己的膝蓋。他“騰”地一聲從座椅中起來,幾步踱到了她面前,伸手就扣住了她的脖子“你我第一次見面,禾藍小姐憑什麽以為能說動我?三言兩語我就會信你,難道我看起來那麽好說服嗎?”
他的微笑也帶上了幾分不屑,禾藍平靜地看着她,感到扣住自己脖子的手越收越緊,靜寂中,她的臉慢慢漲紅,神色越來越無力,忽然,對着他陰冷的面頰拼命擠出一絲微笑。
杜楓怔了一下,手不自覺地松了一松。
忽然,耳邊擦過一道勁風,杜楓連忙避開,還是被傷到了。一柄三棱軍刀堪堪貼着他的面頰擦過,“奪”的一聲插入地面,勁力之大,刀身不動時,刀鞘還在狠狠顫動。
杜楓擡手一摸,指尖沾了血跡,眼神一下子變得陰狠起來,死死盯住門口。
有個身形高挑的年輕人懶洋洋地靠在門口,伸手打了個哈欠,“小藍,這人是誰啊?”
這一次,禾藍是真的笑出來了。這家夥說話,一直這麽不客氣。她忍着笑,介紹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是特來區司令的大公子,杜楓先生。”
“來頭還不小。”宋善寧笑了兩聲,信步走到房間中央,俯身一拔,那刀又入了鞘。
到了室內,逆光消去了些,杜楓才看清眼前人。很少能見到的好模樣,眉清目秀,皮膚白地沒有一絲雜色,嘴唇卻是很自然的嫣紅。她剪了個不算長也不算短的中分頭,發梢向裏,蜷曲着貼着面頰,眼睛微微眯着的時候,就像貓一樣随性。
如果不仔細看的話,他幾乎要以為這個穿着白襯衫、迷彩褲和軍靴的年輕人是男人,仔細看了一下,才發現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她沒有喉結,耳朵上還穿了三個銀環和一片孔雀翎圖案的耳墜飾物。
被一個女人給吓住了,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當下冷了臉。
宋善寧在他身邊踱了幾步,清咳了兩聲,“杜先生,好久不見啊。”
杜楓怔住,怒氣反而退了些,“我們見過?”
宋善寧笑道,刀子慢慢拍在掌心,“杜先生真是健忘,你忘了去年在騰邦運的那批貨嗎?如果沒有你弟弟攔截下來,恐怕早被緬甸當局給抓進牢房了。你不謝謝我嗎?”
“你是杜別的人?”杜楓回憶起來,恨得咬牙切齒。
宋善寧的笑容還是很放松,“你不感激我,反而這樣看着我?”
杜楓被她氣走了,她聳了聳肩,嘆了口氣,回頭攬了禾藍的肩膀,“太脆弱了,這樣就受不了了。我是洪水猛獸嗎?”
禾藍白她一眼,“你是女孩子,怎麽這樣和一個男人擡杠?”
“他想扼死你!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要這樣說我?”宋善寧撇撇嘴,把頭別一邊,輕輕哼了聲。
“好了好了,我沒有怪你。他這态度,想必也不會接受我的建議,你頂不頂撞他,都無所謂了。”
“你要和他談什麽?”
禾藍把杜楓要收回小麥田該種罂粟的事情告訴了她,宋善寧支着下巴沉思了會兒,忽然失笑。
“你笑什麽?”
“我笑你把我當傻瓜。他是什麽樣的人,你一早就知道了吧?還和他談這件事,可見煽風點火,心裏打着歪主意。”
“我很冤。”
“那你為什麽不去找杜別?他應該很樂意幫你的。”宋善寧的笑容裏帶着一種奇妙的暧昧,禾藍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我和他不熟。”
“這話聽着就假。”
“你怎麽那麽喜歡沒事找事?”
“瞧你說的,我是為了你好。杜洋是是杜洋,杜別是杜別,你何必遷怒于他?”
禾藍看了她一眼,“我從來沒有遷怒他,不過,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沒有辦法裝作沒發生過。善寧,你懂我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作為第二卷的,夠厚了吧?酷愛表揚我,╮(╯▽╰)╭
感謝:
青銅羊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10-30 09:07:33
這童鞋我沒見過啊,潛水羊?(⊙o⊙)···
☆、獨家首發
4年前,禾藍曾經和宋善寧一同在松雲山求道學藝,算是同門師姐師妹。宋善寧年紀比她小,卻比她早入門,功夫底子也很好,常年游走在刀鋒口,做些雇傭的買賣,算是一個出色的雇傭兵。禾藍沒有問過她,心裏卻很清楚,她不止是一個雇傭兵那麽簡單。
她潛伏在特來區有段日子了,目前在杜別手下做事,頗有地位。金三角很混亂,人們的生活很困苦,禾藍一個人靠着表面的營生實在很難過,宋善寧隔一段日子就會接濟她一下。
她們之間,也不需要分彼此。
宋善寧來一次,禾藍可以輕松很多。她常年走在外邊,見多識廣,會做各地的風俗小菜,動作也很麻利。
桌上上滿了菜,禾藍才在門口等到謝明珂。
雖然之前已經見過他,她還是有些不太适應。這個少年,就像當年的白潛一樣,十七八歲的年紀,清瘦修長的身形,一雙漂亮地過分的眼睛。不過,他的臉上不像白潛一樣對她微笑,神色很清冷,薄唇抿着,顯得有些沉默寡言。
“謝明珂,聽着像個女孩的名字。”宋善寧取笑他。
禾藍忙一推她,“別口沒遮攔的。”
宋善寧不以為意,在沙發裏換了個姿勢架起腿。
謝明珂的臉色沒什麽變化,對她們微微點了點頭,一個人進了房間。
他一進去,禾藍就揪住宋善寧的耳朵,“都讓你收斂點了,怎麽還這麽說話?”
宋善寧連忙告饒,“我不是故意的,有異性沒人性……哎呀,疼啊,我知道錯了,不敢了!”
禾藍這才放開手。
宋善寧追在她身邊,殷勤地幫她準備碗筷,“嘗嘗我做的東西,味道肯定比你的好,兄弟們都這麽誇我。”
“不害臊。”禾藍捏着她的鼻子笑。
宋善寧打開她的手,退了幾步,“我活得比你自在!”她幾步跳上了窗子,單手撐着窗口,縱身躍了下去。禾藍跑到窗口喊她,宋善寧拍着膝蓋在地上仰頭對她笑,一邊揮手一邊跑遠了。
“真像只猴子。”禾藍笑,心裏卻漸漸被一種異樣的情緒填滿。
她說得沒錯,她一直活得很累,哪裏比得上宋善寧那麽逍遙?可是,她甘之如饴。有些事情,如果有生之年沒法完成,她會抱憾終身。
宋善寧也是出身高門,家裏三代都是從政的大員,不過到了她這輩,家道中落,她就一個人南下,找了自己的路。
這個小鎮上這種低矮的平房,房間是相通的,禾藍和謝明珂的房間,中間只隔着一塊藍色斷面布簾,用老式的吊鈎方法串起來。
禾藍敲了敲鐵床欄,裏面應了聲,才拿着盤餃子端進去。
他在窗前編織一只竹蜻蜓,已經編了三分之一,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傍晚的霞光裏被染上一層淡淡的緋紅,像古典暖色的印片,被打磨過似的,美麗地有些不真實。他擡頭望她的時候,臉上很平靜,只是眼中微有詫異。
他們之前見過幾次,打過幾次招呼,他的态度不算熱絡,也不算冷淡。禾藍摸不清他的想法,想了想,說,“這是剛才那個姐姐做的,你還沒吃晚飯吧?要不要試試?”
她端着盤子的手舉在半空,謝明珂靜靜地看着她,蜷曲的睫毛撲動了一下,接過筷子夾了一只,送進嘴裏。他吃得很文雅,一只吃完,也花了點時間。禾藍道,“再吃一點吧,你這個年紀,要多吃一點。”
他看上去真的很瘦,如果忽略掉身體特征,只看臉的話,真的像一個文靜漂亮的女孩子。不知道謝叔叔當年為什麽給他取這麽個名字,其實宋善寧說的沒錯,一聽就像女孩子。
禾藍百思不得其解。
謝明珂又吃了幾只,實在吃不下了,對她道了謝,回頭繼續編織手裏的竹蜻蜓。
兩人還不是很熟,禾藍也不好勉強他,只能等熟了以後再慢慢勸說。
這個夜晚,他們只隔着一塊布簾睡着,禾藍輾轉反側,莫名地想起當年收養白潛時的情境。白潛至少會對她笑,就算心裏不屑,也會笑幾下,謝明珂總給人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感覺,淡漠疏離,很難接近。
之後,她像照顧白潛一樣照顧他,他也沒什麽不滿,和她的話多了一點,兩人的關系雖然算不上親密,也算融洽。
小麥田被強征的事情傳到她耳裏,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禾藍算準了時間,才趕到山谷裏。
種植地已經亂成了一團,杜楓帶來的人開着幾輛越野車堵在谷口,操着家夥,不顧三七二十一就鏟掉了谷物。地裏一片狼藉,葉片和麥穗壓倒在泥裏,被腳印踩得不成樣子。雖然早有預料,禾藍還是很震驚。
老婦人拿着念珠,在竹樓下撚着,旁邊幾個傭農也在規勸,嚷了會兒,氣氛卻越來越緊張,最後竟然扭打在一起。
混亂中,禾藍被人推了一下,磕在泥地裏,正好撞上塊石頭,膝蓋和手肘都破了。
一聲槍響,杜楓保持着朝天空開槍的姿勢,用泰語大聲嚷了幾句,幾個和士兵對峙的農民都被抓了起來。
禾藍從地上爬起來,正要上前,一輛越野車急促地沖進了山谷,碾過了一地狼藉。車門打開,穿着軍綠色軍裝的青年從上面一躍而下,幾步到了杜楓面前,拔出槍對準了他的腦門,“讓他們把槍放下。”
杜楓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只是強裝鎮定,“你吃錯藥了?”
“我比你清醒。”杜別掀起一邊嘴角,很難得對他笑了笑。
在他的威懾下,杜楓只好讓人收了槍,帶着人灰溜溜地走了。老婦人上來和他見禮,對他說了些話,杜別微笑着聽她說完,回頭摻了禾藍,“沒事吧?”
禾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想把手抽出來。
杜別比她表現地自然,執意要帶她回基地找醫生。禾藍想着小麥地的事情,踯躅再三,還是沒有拒絕。
越野車在小路間颠簸,穿越了峽谷,進入了茂密的叢林。
車裏車外被蔥綠色的蔭蔽覆蓋了,靜谧地只有車輪碾過泥地的聲音。禾藍的心卻靜不下來,不經意地轉過頭。
杜別大步跨坐在位上,高瘦俊挺的年輕人,常年游走在軍閥鬥争的腥風血雨裏,眉眼卻還是俊秀深遠,不笑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有些文靜。
他背後似乎長了眼睛,回頭就看着她,“你一直看我?”
禾藍被他的輕笑聲弄得不好意思。
杜別側頭望了一下窗外的景致,大約判斷了一下路程,“大約還有半個小時,就到營地了,你再忍一下。”
“沒關系,不算什麽大傷。”
杜別拉過她的手,用指尖按了一下淤青的地方,禾藍痛得“嘶”了聲。
他放開她,眼底都帶着笑意,“就知道你是口是心非。禾藍,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不過小丫頭長大了,變漂亮了,變苗條了。”
禾藍強忍着幹笑了幾聲,笑容就險些維持不下去了。如果他不是已經回了頭,恐怕她會被戳穿。
小時候,他們的确是很好的朋友,也算青梅竹馬。不過,這麽多年過去,有些事情怎麽可能還一樣?杜洋當年背棄她父母,選擇做一個毒枭在金三角雄霸一方的時候,他們之間,就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了。
杜別能在茫茫人海裏一眼認出她,禾藍卻對他別有用心,她于心有愧。但是,父母的仇,她是一定要報的。她不會遷怒到他身上,卻再也沒有辦法坦然地面對他。
杜洋,是她必殺名單上的頭號人物。
禾藍看着他清秀從容的側臉,心裏十分複雜。
到了基地,已經是晚上6點了。杜別帶她走進去,沿途沒有一個人敢攔。繞過外圍的瞭望臺和軍事基地,裏面是高低起伏的一些民居和竹樓。四周變得分外寧靜,耳中傳來潺潺的溪水聲,仿佛兒時聽過的風鈴,勾起埋在記憶深處的點滴,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
裏面的風光很好,綠色掩映,流水潺潺,高大的橡樹遮住了上面毒辣的日頭。溪水邊,一些只圍着紗籠的年輕女孩在浣衣戲水,唱着不知意味的歌謠。
聲音在空谷裏回蕩,袅袅不散,如同天籁。
後面的樹蔭更加密集,地上只有些許陽光透過葉片的光斑,溫度比外面低很多。沒有毒辣的日頭,整個人都舒坦不少。
杜別給她帶着路,不過一會兒進入了一個竹制的長廊,高高伫立在水畔之上,水中還有藍色的睡蓮綻放,色彩随着花瓣漸變,迷亂了她的眼睛。
“喜歡嗎?那是埃及的國花。”杜別回頭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