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流火 玩、玩、兒、而、已、……

“吃飯了嗎?”秦時擡手腕再次看了眼表。

“還沒。”冉月口氣終于放軟,其實她自己都不清楚在別扭什麽。

秦時向一側偏了偏臉,“走,出去吃飯。”他原本想着健身房出出汗再去的。

“我上着班呢。”

“那就翹班。”秦時說着忽的将身子湊近,壓低聲音在冉月的耳邊,“我跟你說,翹班跟你小時候上學逃課一樣,特別刺激。”

熱氣忽近忽遠的掃着冉月的耳廓,有點發癢。

冉月原本微低着的頭,稍稍擡起,與人對視,距離太近,那雙眼睛就像是一汪深不可測的潭水,吸引着人往裏陷。

秦時此刻立在二樓樓道盡頭的一扇窗前吸着煙,順便等着人。

一身的休閑裝,頭發稍長的已經可以遮住了眉梢,煙一下會吸的很深,可以燃掉一大截的樣子,兩只眼睛百無聊賴的盯着窗外望到的海面。

接着身後響起的腳步聲,讓他回了下頭,冉月穿着高腰牛仔褲,和套頭的白色針織衫。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白的,透着稚嫩。

聯想到昨晚,秦時此刻,方才有了一絲罪惡感。

雖然工作上偶爾會透出一絲老練和尖銳。

可她畢竟,還是個小姑娘。

“我這樣,很醜嗎?”

“挺好的。”秦時将煙摁滅在了窗臺外。

冉月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答應這麽偷偷摸摸的跟他出去,更弄不清,模糊在他們之間的,到底算是一種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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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亂亂的。

不踏實。

抓不到,摸不着的東西,太虛無缥缈。

酒店地下停車場出口一輛藍色的邁巴赫開出,十分惹眼。

冉月偏過臉看了眼正在開車的男人:“你不會無聊到給一個酒店小職工下套吧?”

秦時兩眼看着前方,沒看人,發出一聲輕嗤。

“哦,那我知道了。”冉月收回看人的視線,像是自言自語。

“覺悟的挺快。”還真沒那麽無聊,“喜歡吃什麽?”

冉月頓了幾秒,沒立刻應,看過車窗外路邊一溜排的小吃攤,“炒河粉好久沒吃了...”

秦時:“……”

“前面有一家麻辣燙也挺好吃的。”冉月繼續,“其實像你吃多了大魚大肉,吃多了肯定也會膩,清粥小菜偶爾來一次,真的說不準會覺得很好吃。”

冉月覺得自己真是良心建議。接着偏過臉看向秦時:“虞港我待的時間長,帶你去吃影視城那邊的特色小吃怎麽樣?”

剛巧前面是路口的紅燈,秦時停下車等,聞言側臉與冉月四目相對,盯着人看了兩秒,“好,聽你的。”

聲音低醇而好聽,在嘈雜鳴笛聲不斷的街道上,車裏狹窄的空間仿佛像是将一切隔絕,說出來的話,猶如帶着鈎子,在冉月的周身攀岩,耳邊回旋。

長達五六秒鐘的對視,令冉月首先敗下陣來。偏過臉看向另一側的車窗外,路邊的一排楓樹已經開始葉片泛紅,還有不少已經發黃掉落了一地。

紅燈變成綠燈,車子往影視城方向疾馳而去,連帶着飛起來的樹葉,在後面翻飛了幾片,打着旋兒,看上去尤為的漂亮。

轉眼間冉月瞥見路邊立着一個穿着洋裝的女孩子,樣子甚為熟悉,短暫四目相接,她一時沒能想起來是在哪裏見過。而且車速太快,她也的确沒怎麽看清。

随即很快便抛諸腦後。

“影視城這邊的小吃彙集的特別齊全,全國各地有名的,多多少少都能尋到一兩個影子。”冉月下來車,邊走邊說,像個導游。不過有些過來的客人的确有要求過帶着他們到處看一下特別的景色。冉月之前有段時間還真的被要求做過這個。

風有點大,秦時被吹的眯着眼。

“商販也沒有像其他的地方一樣紮堆,大多比較分散。”冉月擡手指向一邊一個景點入口處:“你看,那邊是人造雪景,裏邊還有滑雪場,因為靠着山,一年四季都和冬天一樣。到處是積雪。咱們酒店跟他們是有合作的,一般像你這樣的VIP房客,我們這邊都附贈的有一張附近景點的旅游卡。不過你身份應該也用不上,所以這邊一直沒給你說。”腳下跨過一個臺階,冉月看過遠處彌漫的白色煙霧,“你看上邊白茫茫的一片,是人工造雪機,現場造雪出來的效果……”

冉月巴拉巴拉的說個沒完,絲毫沒察覺到旁邊的人已經沒再走。

冉月察覺到的時候,四周看了一圈,方才看見靠在一邊牆角開始抽煙的秦時,煙霧彌漫籠罩的不遜于剛剛冉月手指方向的那臺造雪機噴出的白色煙霧。

冉月盯着人愣了兩秒,幾步走過去。

秦時看見人過來,将煙掐滅在牆角邊。立直了身子,“喊你出來,不是讓你給我當導游的。”

“我知道。”怎麽可能不知道,她只是不清楚該用哪種方式來接觸這個人。“那——”

“山上的滑雪場,去玩過嗎?”秦時眯眼看過遠處。

“啊?”冉月下意識應了一聲,然後實話實說:“沒。”雖然帶着客人過來,但是每次,她們做服務的,只可能在外邊等。或者說還有別的工作要做。

“走。”

秦時冉月兩人進去之前需要穿上服務站特備的厚棉衣,但不是很笨重,穿上特別輕便。也能感覺的到越往裏走溫度越低。

裏面的小吃店東西都是特色的煮炖為主,因為裏邊溫度低,游客或者劇組來拍戲的,要的就是這種真實感。

一溜排的關東煮品類很多,從老式木窗縫隙裏透出一些出來,還冒着熱氣。

秦時擡手撩起窗簾,冉月随即跟上,兩人找了個窗邊的位置來坐。位置是并排的,因為店裏的布局類似臨着牆邊架了一排的竈火,上面滾沸的湯汁裏面,放了各式各樣的食材。

吃着關東煮,透過窗戶,還能看外邊的風景。

“吃辣嗎?”冉月拿過旁邊的一只消過毒的碗具,拿過面前湯鍋裏的勺子,盛了些湯汁進去。

秦時将冉月手中的碗拿過,手背掃到了她過于冰涼的指尖,“我吃微辣,我自己來就行。”說着就開始挑揀東西來吃。

冉月還會想着他吃不習慣,但是此刻看來,還挺好伺候。

口味跟自己也差不多。

秦時吃了兩口,像是吃飽了一樣,就沒再吃,跑去跟店家要了一瓶酒,這裏溫度低,剛好可以喝來暖暖。

“這個是果酒,果子釀的,度數不高,你女朋友也可以喝的。”

秦時嘴角勾起,應了聲好。

“女朋友長的可真漂亮,不過年紀太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啊,都比較任性,得寵着才行。”

秦時但笑不語。

回到位置,一口酒下肚,秦時看了眼旁邊的人,吃的正起勁兒。眉眼間似乎還挂着笑,心情很不錯的樣子。沒有了剛剛的拘謹。吃飯,的确可以拉近人與人的距離。“要喝點果酒嗎?酒是果子釀的,度數不高。”店家說的,但是鑒于秦時領略到冉月的酒量,所以杯裏,就給人倒了一點點。

“果酒啊,”冉月腮幫子被一顆魚丸撐的老圓,“我嘗嘗。”

冉月拿過酒杯,一口就喝了,她根本就不會喝酒。“好甜啊。”說完也不知道是酒立馬上了頭,還是怎地,開心的像個孩子,“在這裏吃飯感覺跟過年似的!”

秦時聞言從胸腔裏悶出一聲笑,“那你的年,要求還真是低。”

冉月像是沒聽見,徑自笑過,繼續吃。

到最後幾乎就是秦時一直在等,冉月一直在吃。

然後就在秦時在旁邊翻着手機的時候,已經吃飽了的冉月騰地坐起身,接着像是又想到了什麽坐了下去。

動靜很大。

“……”

秦時有點後悔讓人喝那麽一點酒。想着她手那麽冰,喝點暖暖。

秦時手裏拿着手機,但是已經撩起眼皮在注意身前的人。

緊接着一聲拉鏈拉開的動靜,讓秦時果斷将手機扔到了一邊,将人扯過,一并摁着冉月接下來的動作,“你做什麽呢?”

冉月被吓得一驚,扭過臉額頭被秦時下巴上的青澀胡茬刮的生疼。手裏剛剛從裏邊外套兜裏掏出來的幾枚硬幣,也叮當亂響的掉了一地。

兩人四目相對,冉月的眼神告訴秦時她分明清醒的很。

秦時的手還摁着冉月的,兩人近的,可以聽得到彼此的呼吸。“我、我想付賬來着。”

“……”

秦時将人松開,他不想說自己以為她在脫衣服——

随即站起身,向門口走。

冉月将手背在衣服上搓了搓,剛剛被人覆在上面的餘溫,此刻更加的灼熱,接着彎腰将掉在地上的硬幣撿了撿,而秦時此時已經付了帳,在門外等。

冉月原本想着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起身去付賬的。但是沒得逞。

秦時後背挺闊,即使穿着厚厚的棉服,也絲毫影響不了他的可觀性,聽到動靜看了眼走出來的冉月,“走,滑雪去。”

“我不會滑雪。”冉月屬于吃飽了懶得動,而且午飯過後,她睡午覺慣了,有點困。而且是真的不會滑雪。

“我教你。”

秦時一腳踏下臺階,根本沒給人辯駁的機會。

滑雪設備是場館裏提供的,冉月找了合适自己的弄好,然後艱難的挪到了門口。

“過來。”已經在門外整裝待發的秦時向她招了招手。

而冉月剛跨出門外,一個踉跄便是四腳朝天,疼的她兩眼直冒淚。過什麽來啊——

仿佛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效果,秦時眉眼上彎,滑到人的旁邊,直接彎腰将人拽了起來。“抓着我。”

然後拉着人就向一個下坡處沖。

“啊啊啊你慢點!”

“我不會滑雪,我不會啊!”

“啊啊啊哪有你這麽教人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冉月一聲接着一聲,接下來就全部都是“啊啊啊”了。

但是滑下來的速度一點也沒減,冉月被氣得有點惱了。手卻緊緊抓着人不敢松。

最後終于停下來,是兩人一起摔進了一個不算深的雪坡下面。冉月十分應景兒的,啊了最後一聲。

腿軟的,想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坐着,冉月扭過頭看見躺在雪裏的秦時,卻是彎着眼睛,勾着唇角明晃晃的在笑。

沒好氣的,她此刻有點厲害,“你笑什麽?有那麽好笑嗎?你教人滑雪的方式還——”

真、是、特、殊、四個字還沒出口,一道清冽的嗓音便傳入了冉月耳內,直接讓她充血上頭。

“誰讓你剛剛叫的,叫的讓人心亂。”

語速很慢,嗓子裏還帶着笑。

“……”

冉月憋紅了一張臉,愣是話被堵在了嘴邊,一個字再沒說出來。

半晌了,憋出幾個字,“沒人不讓你叫!”

然後手下撐着就要起身。

秦時将滑雪鏡拉到頭頂,長臂一伸,輕而易舉的掐着冉月的腰,便将人帶進了懷裏。

順手一并将冉月的滑雪鏡往上推,冉月擡眼便看到了秦時的下巴,接着自己的下巴被一股稱不上溫柔的力道固定,蜻蜓點水般,秦時勾起頭與她唇瓣相貼了一下。接着喘着粗氣,又平躺在了那裏。

冉月伏在秦時的胸口處,指尖扣着秦時的肩膀伴随着突如其來的動作一緊一松,下巴處沒了禁锢,她心跳如鼓的将頭往下埋了埋。腦袋裏噼哩叭啦。像是在過電。

他!親!了!

真、真、切、切、

他很正常,而自己也沒喝醉不清不楚。

半晌,冉月悶悶出口:“你這麽一直占我便宜,合适嗎?”

秦時胸腔震動,應該是笑了,“你說呢?”

要她說?她能說什麽?

秦時盯着天空愣了兩秒,冉月都還沒回過神,接着就被拉過搭在自己肩頭的胳膊圈上脖子,翻身湊過貼上了唇瓣,加深了剛剛的那個吻。

冉月不懂得怎麽回應,只能配合。兩手沒地方放的抓着秦時衣服。

陌生的觸感讓她有所畏懼的心裏發慌,卻也真的是禁不住誘惑。

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是緊繃的。

心跳跟着血液一起如滾沸的開水一樣,波瀾起伏。

直到兩人分開的幾分鐘後,冉月的舌根還是麻的,還有點疼。

怎麽可以那麽用力。一點都不溫柔。

秦時剛剛酒喝的不少,雖然沒什麽度數,但是目光氤氲,看人的眼神都變得沉沉的。

兩人都靜默着不說話,冉月頭抵在秦時的肩頭,始終沒擡。呼吸都不敢深喘。

但她無法左右心跳。

如果她可以左右心跳,那她寧願此刻心跳也是停止的。

因為那一下一下在胸腔間撞的,實在太難受了。

冉月一直很想問秦時,他是怎麽想的。關于接吻這件事,是不是應該給自己個說法才對。

不清不楚的,是不是不好?

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對方主動說的嗎?出于什麽企圖,出于什麽心情。

她根本不信這只是在特定的場景中誘發的。

她以為秦時可能比較含蓄,所以選擇等等。

但是自從那天滑雪場回去,一連幾天的,都沒見到人。

也沒等來她想要的。

他是走了?

冉月想到這裏就不敢再想,覺得自己想的可能太多。

但最終她還是沒能忍住去查了退房記錄。

并沒有。

這個結果令她莫名的心安了不少。

其實她是可以打個電話過去的,問他在哪兒,在忙什麽,怎麽最近都沒回來住,等等等等。

但是她沒打,自己也想不清楚在膽怯什麽。

甚至晚上冉月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連日來模糊的東西回旋往複的在腦中一遍一遍的過着,像是倒放的錄影帶。

他雖然看上去冷冷的,不好接觸,但不是壞人。

而且還挺好。

冉月堅信他很好。

她照常的查房,開會,處理糾紛。

似乎沒什麽改變。

但心裏卻是空落落的。

可能人在想企及的東西太虛幻的時候,就容易想的多。亂七八糟的想。

那種沒着沒落的強烈感覺讓她想到了一年多前的自己。

衛城。

明明是兩種不相幹的境遇,但就是莫名其妙的胡亂混雜。

那時候她還在上學,沒錯,是真的在上學。

從學校回來的冉月開始做飯,她已經好久沒回來家了,上學一般是住校。放假了,也都是出去打工,因為還要交學費。對于和哥哥相依為命的她,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需要一點一點的去積攢。

那時候她也真的覺得哥哥是唯一的親人,是真的這麽想。

她也很努力的在維系。

因為年紀不夠,起初很多商家根本就不用她。

碰壁次數多了,冉月機緣巧合撿了一張宣傳頁,然後花了點小錢,辦了張假的身份證。

年紀看上去小,冉月就學着開始化妝。

而且當時給冉東初放高利貸的那些人,時不時的總找茬,冉月覺得這樣,可以顯得強硬,有氣勢。可以吓着人。

不過她當時是不怎麽會弄,所以也沒怎麽特別上心的去弄。開始重視起來的時候,是她只身一個人在外打工,也就是初到虞港,當時也不斷的接到騷擾電話,所以一直警惕心都比較強。

滿身的都是刺兒。

卻沒有一處能感覺到安全。

冉月剛架上鍋準備下個面來吃,就聽見門被大力的推開。

率先看見的是一件從門口處丢過來沙發上的外套,外套髒兮兮的,像是被人給上腳在地上踩了踩。

“哥?”

冉月試探性的沖門口喊了一聲。

接着門砰的一下被關上,探過來一個頭,“你還舍得回來啊?我以為你忘了還有個哥呢?”

冉東初口氣不太好,換了拖鞋,走到沙發跟前大剌剌的往那一坐。臉上青紅一片。拿過面前茶幾上一袋開封的面包咬了兩口,随即又吐到了地上,操了一聲,“媽的,發黴了。”接着嘴往地上繼續連吐了幾口的唾沫,将半塊面包扔進了垃圾桶裏。

冉月愣了幾秒,“我面條快做好了,等幾分鐘就能吃了。”

冉東初擡眼略顯不耐的看了眼,“行了,你趕緊做去吧。”

冉月轉過身進到廚房,倒騰了一會兒,端出來兩碗面。

放了一碗在冉東初的面前,“趁熱趕緊吃吧。”

冉東初狼吞虎咽的一頓扒,很快就吃了個幹淨,将碗推到了一邊。“難吃死了。”

“……”

冉月翻眼看了眼人,沒吭聲。

冉東初吃飽懶得動的往沙發裏坐躺着,無聊中打量起了面前正在吃面條的自己的妹妹。

不知不覺間,他這妹妹,竟是已經出落成了十七八的大姑娘。長的還挺俊。

冉東初從鼻間深呼出一口氣,目光變的沉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次回來待幾天?”語氣變好了。

“明天下午就要走,我們主任給我寫了封介紹信,推薦我去一所不錯的學校。”冉月停了停,想起這個心情就好的不行,原本這次回來,就是分享喜悅的。學校推薦生的名額,可不是誰都能拿到的。“明天下午務必要去學校報道的。”

冉東初簡單的應了一聲,連冉月十分之一的亢奮都沒有。

冉月覺察到了不對勁兒,擡臉看了眼冉東初青紅一片還有點腫脹的臉,轉換了話題:“哥,你別跟那些人打交道了。報警吧!”

冉東初這下口氣直接很沖:“吃你的飯!你知道個什麽你就報警,他們是個大型團夥。如果不能抓完,你我都會直接沒命。”

“……”冉月再沒吭聲。當時她想的并不多,冉東初說什麽,她就信什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好哥哥其實還在不斷的向那些人伸手。

他好吃懶做,花錢開銷大,像極了她那個為了個有錢女人可以丢下一家老小的爸爸。

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點都不假。

冉月想着,自己為什麽不也長歪呢?沒心沒肺多好。

第二天一早冉東初穿的人模狗樣坐在沙發上,但是神情有點憔悴,像是沒睡好。擡起眉頭看過從卧室走出來的冉月,額頭印出了幾道深深的擡頭紋。

“我一個朋友今天開了個party,你沒事陪我過去一趟,權當玩去了。”

“party?”冉月抓了一把頭發,過去洗手間洗臉,“我今天下午就要走的。”冉月不想去。

“怎麽,一年半載不回家一次,這都用不上你了是吧?不從我這裏拿錢,說話就是不一樣啊?”

“哥——”冉月聲調上揚,“你說什麽呢?我去還不行麽。不過我吃過午飯就得直接走。”

“換衣服去!”冉東初眉頭一松,又加了一句,“穿漂亮點兒。”接着目光一轉,“诶對了,咱媽有一套紅色洋裙,我見過,好像在櫃子裏放着呢,就穿那個。”

“我不喜歡穿裙子。”冉月出來幹活慣了,穿裙子不方便。

“就穿那件!”

冉月到底沒擰過冉東初,穿了那件裙子。

頭發随意的散着,冉東初打量着看了幾秒,貌似心不在焉的說了句:“好了,走吧。”

冉月到了才知道,那根本就不算是一個party,就是一個飯局。

一桌子男男女女,為首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但是保養得當,目光掃過冉東初身邊的冉月,愣了兩秒,問:“喲,東初,這姑娘誰啊?”

冉東初貌似憨憨的一笑:“我妹妹,冉月。”

男人啧了一聲,“真漂亮,你們快過來這邊坐。”

一桌的其他女人貌似過來也都是圍着這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轉的,穿的花枝招展,廢料段子頻出,口無遮攔,把其他男人也逗得呵呵直笑。仿佛她們過來,就是逗樂子侍候人的。

冉月坐在那裏老實的,像個另類。

她想走。可是又知道那樣不禮貌。

老男人推了一杯飲料在冉東初的面前,然後眼神示意了下他身邊坐着的冉月。

冉東初沒動,掙紮着眉頭看過那老男人:“哥,你可得說話算話。”

“算,”老男人倒是十分幹脆利落,“算。你放心。”接着又沖冉月方向擡了擡下巴。

冉東初也不想的,但是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不弄一筆錢出來,他下次見到那些人,鐵定會要了他的命。

一杯飲料而已,冉月沒有起絲毫的疑心。誰能想到自己的親哥哥會将自己往火坑裏推呢?

但是現實往往就是這麽殘酷。

冉月不清楚自己最後是怎麽離席的,腦袋昏沉沉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外邊還熱鬧的很。

她想起身,卻是一點力道都使不上。

因為不喜歡葡萄汁,她喝的不多,一點點。

也幸虧是喝了一點點。

稍微意識回籠的時候,天都暗了,冉月知道自己再待下去肯定要出事。門鎖着。外邊是一群人打麻将的聲音。

帶着說笑吵鬧。

她是從二樓的窗戶跳下來的,雖然不高,還扯了繩子,但是繩子不夠,而且她藥勁兒還沒完全消散,手下一軟,就滑了下來,崴到了腳。

崴的不輕,并且她迷路了,又是郊區,冉月走了好久。

其實自從那次,腳就留下了病根,而且還會痛。

不然以冉月的體格,當初接秦時入住站的那兩個小時,還真不至于連着崴了三下。

推薦生這種事情是很嚴肅的,當時學校就很生氣,冉月這邊因為手機被人拿走,更是聯系不上,所以直接被取消了資格。

冉月千方百計趕到學校的時候,她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很器重她的李主任,都感到無比的惋惜。

嘆了一口氣。

最後說了盡量再幫忙争取一下。

滿滿的失望。

冉月當時覺得天都塌了。

她不算是個能忍氣吞聲的人,理清了一切來龍去脈,當時腦袋一熱,想殺人的心都有。

可那個人偏偏又是自己的親哥哥。她怎麽會有這樣的哥哥?

所以冉月只能選擇離得遠遠的。

從此,再也沒回去那個家。

想到這裏,躺在床上的冉月翻了個身,睡不着。

翻開手機,又合上手機。

翻來覆去。

第二天冉月又起的很早,因為又接到了投訴。顧客在大堂鬧得不可開交。

因為鬧的比較大,幾個部門的領導都在,報警接案的工作人員也在。

客人烏拉烏拉的說個不停。處處在理。

冉月因為沒睡好,頭痛的想要炸裂。

然後在微偏頭用指尖摁太陽穴的時候,餘光裏闖進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黑色運動裝。

此時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之久。

秦時垂眸立在大堂前臺check in的地方,身邊立着一個女人,他好像在幫人辦手續。

什麽樣的身份,會讓他親自辦手續?

距離太遠,冉月沒看清。

而且他們很快就上了樓。

秦時也根本沒注意到這邊。更別說看到冉月。

步履匆匆的,他真的很忙。

沒事,等了這麽幾天,不差這幾個小時。

他總歸是要點餐的。

冉月想。

但等到第二天,冉月也沒等來她想要的“客房服務”。

“你臉色怎麽這麽不好?”薛田田咬着一根棒棒糖,那根棒忽閃忽閃的在嘴角晃。

冉月印象中,每次見她,貌似都是在吃東西。

見冉月不吭聲,懶得搭理人,薛田田倒是起了勁兒,畢竟這樣的冉月難得,于是繼續追着問:“晚上沒睡好?想誰呢?思.春?”

薛田田私下說話也總是沒個遮攔。

冉月白了她一眼扯出一絲幹巴巴的笑,癟了癟嘴,“思你,算嗎?”

“啊!我這麽榮幸啊!”接着薛田田沒心沒肺的哈哈大笑了兩聲。

倒是讓冉月羨慕的不行。雖然看過去的目光是鄙視的。

“對面剛開了一家咖啡館,走,喝咖啡去!”薛田田內心小激動的慫恿,嘴裏棒棒糖咬的嘎嘣脆,“聽說格調老高雅了。”

“那不适合我,我比較庸俗,跟高雅不搭。”冉月自貶。

“我也庸俗,”薛田田大咧咧的笑着,“那咱倆剛好負負得正!”

“……”冉月呵了一聲,眉眼間終于彎出一道褶。

街上人聲嘈雜,來往車輛擁堵,正是旅游季,外地人居多。

雖然是旅游小城,也是人聲鼎沸,絡繹不絕的。

兩人沿着路邊走,然後停在一個路口,等紅綠燈。

原本不算太熱的天氣,因為人潮的湧動,也變得燥熱起來。

薛田田等不及的,剛立在路口沒兩秒,就已經丢下冉月先跑去了旁邊一賣草莓聖代的店面那去了,邊跑邊轉身問冉月要不要也來一個。

冉月丢過去一句:“不想吃。”就轉過臉,眼看着對面的紅燈變綠。

然而薛田田卻還在等聖代,她也只能停在那裏等。

等到綠燈,又變了紅。

兩人走過對面的路邊已經又是十分鐘靠後,車子太多,紅燈時間長,綠燈時間又短,她們兩人幾乎是小跑過去的。

薛田田體格壯,虎刺虎刺的大喘氣。

咖啡館外裝修風格看上去就已經算是很吸睛,整個店面看上去是一顆大大的咖啡豆,超大。

這不叫雅致。冉月想,應該叫精致。

薛田田雀躍的很,一個激動就将拿在手裏的草莓聖代抖落到了地上——

薛田田:“……”

同樣看過來的冉月:“……”

她都還沒吃兩口。

“哎呀呀……”口氣十分的惋惜,接着又撒嬌式的吭吭了兩聲。可那又怎麽樣?

已經注定失去的東西,總歸依舊是要失去。

人家咖啡店門前的地面還幹淨的很,木質花紋透着依舊是高雅格調的地板,這麽的撒上一灘紅白相間的東西,還油膩膩的,特別惹眼。

薛田田心裏過不去的從包裏掏出紙巾,一邊可惜着她的草莓聖代,一邊翻騰着去收拾。

冉月手也搭上了包帶,剛想陶紙巾給她搭把手,手機叮的一聲,就進來了一條信息。她轉而下意識的又去陶起了手機。

是條微信,還是個陌生微信號發來的,什麽時候加上的這人?冉月心中泛着疑問。

但也不過是一閃而過,沒多上心。

信息內容是個小視頻。

她以為是個打小廣告的,就沒打算點,正準備摁滅屏幕的時候,緊接着又進來了一條信息。目光原本已經放到被薛田田清理的越來越髒的地面上,頓時,又讓她收了回來,擰起了眉,發信息的,是同一個人。

而此刻出現在那條視頻下面的,是兩個字。

她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兩個字。

冉月心沒由來的加速,呼吸也都像是被什麽遏住了一樣,盯着那視頻看了片刻,終于沒能忍住,用指腹輕點了下界面:

視頻很短,而且還有點晃,明顯是偷拍的。

男人一身西裝,在沙發上坐着。頭發微垂着遮住了眼角,兩胳膊肘随意的支在膝蓋上,手裏把玩着一個看不清楚的小物件。雖然只是一個側面,但是那樣子十分有辨識度。

他旁邊還坐着一個年紀四十多歲的女人,冉月沒見過。

不知是周邊太嘈雜,還是起初視頻就是原本沒有聲音。

冉月什麽都聽不到。

視頻裏秦時同那女人,似乎就只是幹坐着。

可哪怕他們就這麽坐着,這麽一分多鐘的時間裏,冉月也認真到沒有放過一秒。

接着那女人開口說了話,原來剛剛,是真的沒說話。

聲音透過無線電的傳播,聽上去似乎有點尖銳的失了真,“你們那天在滑雪場,我都看到了。她叫冉月是吧?”

秦時沒吭聲。依舊看似散漫的把玩着手裏的東西,看似認真到不行。

那女人頓了頓繼續:“那女孩兒——”

男人手裏的動作此刻方才停住,把玩的物件被攢在了手心裏沒再動,也沒有擡頭,而是直接将女人的話打斷,口氣吊兒郎當的,“我就是跟她玩玩兒而已,三個多月,在這兒太無聊了。您也知道我爸他把我打發過來……”

周邊太過嘈雜,汽車鳴笛不斷。人也好,聲音也好,都變成了一道屏障,将冉月,就此隔斷。

唯一只剩下她捏着手機,用力到發白的指尖。

還有視頻裏,她聽到、清晰不能再清晰的那句“跟她玩玩兒而已”。

玩玩兒。

而已。

錐心刺骨般,插入了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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