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發燒
萬籁俱寂,只餘陣陣壓抑的喘息。
等到熊羽真正安靜下來,陸一帆身上的衣服也幹得差不多了。他如老僧入定一般地坐在大石頭上,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為什麽寺廟裏那些老和尚們念經的時候手上都非得拿着佛珠才好。
一旦六根不淨,手上沒有什麽東西拿捏着來借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人是根本不可能憑借自己的意志力脫離欲望的。
人能控制身體的每一處神經,血液,肌肉甚至骨骼,可是沒有辦法左右自己的想法。
“好了?”過了很久,一帆才蒙頭問道。
一帆的嗓音有些喑啞,這讓熊羽的耳朵很癢,他支吾道:“嗯,走吧。”
兩人一路尴尬地回到了家中,這個時候劉嬸已經騎着她的小三輪摩托往趙川鎮去了。
一帆推脫自己要去房間內找浴巾,将熊羽推進浴室讓他先洗,等到自己再進去的時候,發現熱水都已經被熊羽用幹淨了。
至于原因……
一帆不願意多想,也不敢多發散什麽,心不在焉就着這點涼水匆匆将自己洗幹淨,換上了幹淨衣服。
午飯由熊羽解決完畢,一帆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浪了兩天,是否應該先把國慶的作業做完,正要起身之時,熊羽卻再一次叫住了他。
熊羽:“能不能教我過肩摔啊?”
他面色一派坦然,一副早上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的沒心沒肺的模樣。
“你在期待些什麽?”一帆覺得心裏有點失落,他暗自嘆了一口氣,苦澀地勸慰自己。
可是想到這裏,他又莫名地覺得有些生氣,一股毫無來由的怒火慢慢包圍住了他的整個神經。
一帆沉默地站起來,拉起熊羽走到了卧室,一言不發地背對着熊羽站好,猝不及防地将熊羽的手肘拿住,在他還沒有準備好的當口,再一次将他背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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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帆冷冷地說。
仰躺在床上的熊羽:“……”
此後直到下午,兩人再也沒有說過什麽話。
熊羽自知學渣一個,不好意思打擾人家學霸與學習大神之間的精神約會;而一帆則是懷着種種複雜的心思,一頭紮進知識的海洋尋求解脫去。
第二天,一帆華麗麗地感冒了。
熊羽剛開始還覺得很是奇怪,平日裏聞雞起舞的陸一帆怎麽都到10點了還關着門。
“陸一帆?”熊羽在房間外敲門,見沒人應聲,當機立斷直接開門進了屋子:“陸一帆,你還行麽?”
一帆有氣無力地翻身瞟了他一眼,本來就不太想說話的心情,再加上昨天心裏那點莫名其妙的小反應作祟,讓他再一次沉默地躺了回去。
他以為自己只是被子蓋薄了着了涼,得了點小感冒,睡一覺也就好了,卻萬萬不知道,自己的臉都已經燒紅了。
熊羽見他不吱聲,趕緊走到床邊伸手去試他額頭上的溫度,這才大驚失色道:“都燒成這樣了!”
“……唔。”一帆應了一聲:“……冷。”
“冷?你等着啊!馬上!”
熊羽連忙跑回自己的房間裏,将自己和劉嬸的兩床大棉被拿過來給他壓上,一邊急匆匆地到處翻找溫度計,一邊給劉嬸兒打電話。
“媽!一帆發燒了!溫度計你放哪兒的……好……我馬上去喊……”
他照着劉嬸的吩咐找到溫度計給一帆夾上,又倒了杯水給他放在床邊:“我去喊村口的王叔過來,他是老醫生。我馬上回來,我媽也馬上回來!”
一帆實在沒有力氣多說什麽,燒得幹裂的嘴唇上充盈着帶着血沫子的死皮,幾張幾合後最終也只能幾不可聞地點點頭。
熊羽轉身便跑進了劉嬸兒的屋子,從衣櫃下面拿到鑰匙,打開了平日裏鎖得死緊的抽屜。
抽屜就是熊家的保險櫃,裏面裝着厚厚幾沓百元大鈔,都是連着號的新鈔,被一張皺皺巴巴的“安商報”舊報紙包得整整齊齊。
熊羽不做他想,立刻從裏面抽出了三張,打了個呼哨帶着“大花”奔出了家門,去村頭尋王叔去了。
一帆聽着外頭的動靜,只覺得那聲音在腦子裏炸開一般,顱內轟隆隆作響,電閃雷鳴似的。
好容易等到狗吠聲遠去,他才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直到王叔被熊羽扯進了家門都沒有醒過來。
“哎喲!41度!人都要燒傻了!快快快,趕緊送縣醫院驗血打吊針去!我這兒沒用!”
“啊?”
“打擺子!這都燒得沒意識了!二娃子,把你最厚的衣服都給他穿上!莫被風驚到了,打擺子吹不得風!。”王叔一邊用酒精擦一帆的額頭,一邊吩咐道:“這個點兒班車又還沒來,你媽呢?”
熊羽慌了神,手上動作越發利索:“在路上!馬上回來了!”
“別回來了!讓她直接去縣醫院挂號!我讓你狗子哥開面包車送他過去,我去用米醋下點蛋花,土方子先壓着試試。”王叔擺擺手,趕緊下樓到廚房去找東西。
一帆此時茶米不進,牙關緊閉,整個人已經燒成了一只熟蝦,米醋蛋花湯灌都灌不下去。王叔吓得魂飛魄散,來不及追問怎麽搞成這個樣子,慌忙把一帆背下了樓,讓他兒子帶着一帆和熊羽往縣醫院去了。
到了縣醫院,又是一場兵荒馬亂。今年國慶天氣不好,來醫院的人摩肩接踵,得虧劉嬸兒提前來挂號,才讓一帆有了一個床位,免于坐在走廊上輸液。
等到安頓下來,劉嬸兒對坐在走廊地上發愣的熊羽說:“你去守着一帆,我給你們陸老師打電話。”
熊羽情緒低落地走進去,看見一帆已經醒了,于是沉默地坐在床邊,一言不發地垂着頭。
“吧嗒”。
他終于哭了。
熊羽狠狠地吸了吸鼻子,面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張紙巾。
“拿着。”一帆虛弱地開口:“我還是個病人,能別讓我照顧你麽?咱們反着來,你照顧我行麽。”
這種時候還能有心情開玩笑。
熊羽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三下五除二地擦幹了眼淚,把紙巾丢進了垃圾桶裏。
“驗血那醫生姐姐說了。打擺子,就是瘧疾。潛伏期一般有三十天,跟昨天咱們在河裏玩一點關系也沒有。”一帆伸手去夠床邊的水,被熊羽一把接過,在他小心翼翼地服侍下喝了兩口,繼續說道:“三十天前我還沒跟你說幾句話呢!怪不到你頭上。”
熊羽嘴唇顫抖了好久,忍了好久的眼淚一不小心又蹦出來了。
“你……你|他媽的……”
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粗糙得能把肺腔裏的空氣磨出血來。
“你他媽的真的吓死我了陸一帆!你……我……我差點以為你要……”他雙手撐在一帆的耳邊,俯下身盯着他,眼淚跟屋檐下的雨簾似的落在一帆的臉上,而“你要”後面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一帆終于嘆了口氣,用沒挂針的右手輕輕抱住他,拍了拍熊羽的背,順勢将他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學習壓力太大,抵抗力下降了。”他哄道:“我以後一定加強鍛煉,這幾天就麻煩你照顧我了好不好。”
熊羽沒說話。
“好不好,嗯?”他又是甜蜜又是寬慰地說。
“……嗯。”
六大瓶藥水挂得一帆胳膊生疼,待劉嬸背着一帆回到趙川鎮的筒子樓裏,天已經大黑了。
劉嬸忙到現在,這才有空去鎮上管一管自己的鋪子,于是叮囑熊羽把電磁爐上的牛奶粥端過來給陸一帆喂了喝,自己又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沒力氣。”一帆恃寵而驕,仗着自己病號身份開始放飛自我,心有餘力不足地張開口:“啊——”
他小時候是個撒嬌好手,長到現在這一手本事竟也沒落下。而熊羽心中有愧,也就由着他發號施令,一勺接着一勺的任勞任怨着。
他到底沒太多精力,粥喝到一半體內的抗生素就發揮了作用,一個轉眼間就已經睡熟了。
按照今天的打算,劉嬸睡在小閣樓,而熊羽是跟一帆睡602的,這樣萬一夜裏渴了還能幫忙倒杯水。
可熊羽也知道自己那睡眠質量,一旦睡熟了天雷來了也打不醒,于是躺在床上拼命想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這一想不好,他的記憶箭頭就拼了老命地往節日裏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上鑽,那些已經足夠暧昧的場景此刻就像是晚八點檔的電視劇一樣,連每一句臺詞都能一絲不差地複刻放映出來。
漆黑的空氣中彌漫着秒針的“擦擦”聲,熊羽微微翻了個身。
不知是他感覺的問題還是怎樣,他覺得旁邊被子裏的人變成了一團火,燒得他整個人都難耐起來。
在黑暗中,熊羽甚至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那顆不安分的小心髒越跳越快,簡直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将窗簾拉開了一點。
月光透過窗簾間的縫隙機靈地滲透進了房間裏,灑在陸一帆熟睡的臉龐上。
熊羽此刻再一次承認,陸一帆長得真好,簡直長在他審美點上了。
不僅長得好,他其實哪兒哪兒都好。
“我是不是喜歡他?”熊羽心想:“跟鹿回頭的傳說一樣,想把他娶回家那種的喜歡?”
月亮偷偷彎了嘴角,并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