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頭
王叔一大家子人都在大院子裏忙裏忙外,于是熊羽只好一手提着鞭炮一手把打火機丢着玩,順便還領着他的“新小媳婦”陸一帆,大搖大擺地吆喝着,進了他二狗子哥的家門。
王叔對當初那個打擺子燒得快沒命了的小夥子很是印象深刻,看見陸一帆全須全尾,生龍活虎地出現在他們家裏,很是開心地給熊陸二人一人一把大瓜子。
“哎喲!看看,多俊個小夥子,虧得沒出啥事兒,當時可把老漢我也吓着咯!”王叔的臉都笑成了一朵菊花,跟着自己家兒子一起送他們倆出門:“就在家裏吃呗!金枝是不是到山那邊去了,二娃晚上你們吃飯怎麽弄?”
熊羽攀着陸一帆的肩一邊往出走,一邊回絕:“不啦叔!我媽今兒晚上趕回來,你們吃着吧!我跟他還得趕去下一家拜年呢!”
王叔看了看陸一帆提的那一大口袋鞭炮,知道今天倆孩子任務還重,于是也就沒有多挽留了。
村裏的水泥路上,打火機被高高抛起,再被熊羽輕巧接住,直把陸一帆看得心驚膽戰,生怕熊羽一個沒接好,直接摔在地上“平地一聲響”!
熊羽搖搖打火機,問道:“喂,男朋友,你敢放這個麽?”
“這有什麽不敢的?”陸一帆嗤之以鼻:“小時候過年,‘二踢腳’‘一串紅’什麽的随時放着玩,一到過年能放上千塊的鞭炮來着。不過就是……”
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住了,臉上的笑意也清減了不少,整個人一下子就落寞了起來。
不過就是,爸媽走了,自己跟姐姐很久都沒有放過鞭炮了。
“不過什麽?”熊羽愣愣地問道,突然放慢了腳步,由最開始的在前面走變成了與陸一帆并肩而行。
陸一帆看了看他,揉了揉熊羽的腦袋:“……不過就是,很久沒放了,有些生。”
熊羽好像明白了什麽,對他展顏一笑:“一回生二回熟,以後每年過年我陪你玩這個。我們家還有幾箱子大禮花,是那種會在天上開一大朵花的那種,今晚上放給你看啊!以後每年我都陪你啊!”
你忘記的那些快樂,我都會陪你一起想起來!
大年初一剛下完雪,天還灰蒙蒙着有些陰沉,可是陸一帆卻覺得,自己好像卻随身攜了一個小太陽,溫暖到他覺得所有的難過陰霾,都能被他驅散掉。
多麽溫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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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時間萬語千言湧上唇邊,卻又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于是只是溫柔地,再一次揉了揉他的頭,微笑着,往前走去。
兩人回到家天色已然昏暗,劉嬸已經在廚房點起了炊煙。而因為陸一帆地到來,熊羽也被短暫地放了一回假,不用在廚房裏面幫忙,反而陪陸一帆看起了昨天晚上的春晚回放。
要說他們看得津津有味,那一定是扯淡。不說津津有味,兩個人各懷鬼胎地坐在爐火邊,對着浮誇的小品誰也沒看進去。瓜子,花生,板栗鋪了一爐面,兩個人的手卻偷偷摸摸地牽在下面。
——互相較勁着要包住對方的手。
也不知道是誰先主動,這場偷雞摸狗的暧昧立刻就演變成了宣誓男子氣概與家庭地位的象征。大花在一旁見怪不怪地看着這倆無聊地争鬥,耷拉着尾巴掃一掃地,輕蔑地藐視了一會兒這倆貨明秀恩愛的惡劣行為,就起身跑出去找自己的“姘頭”——大黑狗——去了。
熊羽噗嗤一笑:“看到沒!大花都覺得你幼稚!”
陸一帆被熊羽鉗住了雙手,此刻一股“體位不保”的擔憂迎頭砸來,奈何幾欲掙紮卻不得要領,又不敢動真格,只得嘴上找補:“誰先開始的,熊二羽!到底誰幼稚!”
“被戳破偷摸對方的手”此等行為萬萬不至于讓熊羽如今的臉皮紅上一紅,他喜笑顏開地耍無賴:“誰先開始的!陸一帆,賊喊捉賊啊你!”
一帆翻了個大白眼兒,懶得跟此人一般見識,幾步跑到門外去了。
“喂!熊羽出來!”他剛出門就叫了起來:“又下雪了!”
地上不知什麽時候又撒了一層鹽粒子,而穹頂下的小山坳裏,紛紛揚揚的雪花如鵝毛一般落在了早已休耕的土地上。
熊羽拿着圍巾跑出來,看見站在庭院中央被大雪包圍住的少年,心“噗通噗通”地狂跳。
他想起老劉上課念得那句“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而此刻人在畫中,美得像一個他根本不敢醒來的夢。
他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自己的手以證真僞,然後念道:“……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仿佛是被蠱惑了一樣,他捏着圍巾走進了立在庭院中的陸一帆。雪落在二人的頭頂卻固執地不肯化去,而熊羽就在這突如其來的漫天大雪中,看着陸一帆通紅的鼻尖,親手一圈又一圈地為他圍上了圍巾。
“冷。”仿佛是為了回應陸一帆眼中的情意,他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別感冒了。”
四目相對,一帆适時地抓住了熊羽的手,然後把那只餘溫不減的手摁在了自己的心上,愣愣地開口:“這裏燙。”
熊羽的眼神移到了他的左胸口,然後緩慢地點了點頭:“……嗯,燙。”
暮色漸沉,月光在裸露的土地上跳動,不遠處的松枝抖落了身上的棉被,偷偷打了個寒噤。它們都不敢放大動作,因為生怕驚動了兩個孩子此刻四周,那遠離風寒的暖意,和萌發已久,亟待春日到來舒展新葉的的枝條。
“吃飯了——”廚房裏的人在喊了。
熊羽縮了縮手,眼圈微紅:“進去?”
“……好。”陸一帆喑啞着說。
是夜,他們終于光明正大地面對面躺在了一起。
(此處爬過小河蟹~)
陸一帆親了親熊羽濕漉漉的眼睛,心安理得地把他抱在了懷裏:“睡吧。”
“好。”熊羽悶悶地在他胸口道:“下次我再幫你。”
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夜,屋內睡意正濃。
這一覺熊羽睡到了第二天的10點多,抱着被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身旁處早就冷透了。他揉着眼睛下了樓,看見陸學霸果然正在圍着爐子寫他的物理卷子。而不同的則是,屋內暗香浮動,窗臺上竟不知什麽時候,瓶插了一只剛開的臘梅。
黃燦燦的,毫不羞惱地吐向冬日的晴空。
“早。”陸一帆聽到動靜擡起頭來:“昨晚上後山臘梅開了,早上劉嬸兒就去折了一枝。沒看出來劉嬸兒那麽樸實一個人,還會……”
熊羽打了個呵欠,見怪不怪道:“我媽當年可是村裏一枝花來着,聽說不少下鄉的知青還追過她。大清早的還這麽刻苦,真是讓人汗顏,今天可是大年初二!你都不歇一歇麽?”
陸一帆放下筆,伸了個懶腰道:“寒假最後也許會有華大的冬令營,要是入選了得早些做準備。”
熊羽聞言頓時失落,拿着牙刷到客廳來一邊刷一邊咕嚕道:“怎麽沒聽你說?那你不是待不了幾天又得走?”
陸一帆笑道:“你以為我心急火燎的大年初一就趕回來是因為誰?”他複而拿起筆:“我姐打了電話,估計下午兩三點就能到,劉嬸兒已經去縣裏接她了,剛走。”
“诶?”熊羽來精神了:“那咱們找豆豆去?我媽昨兒說爺爺最近高興地很,身體也好了不少!”
陸一帆失笑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從昨天開始就有一個疑問……”
“你說!”
“你都不寫寒假作業麽?”陸一帆一擊制敵,緊追不舍道:“剛放假因為要打工,沒時間寫也情有可原。現在呢?”
熊羽語塞半晌,打馬虎道:“……啊哈哈哈哈哈,不着急不着急!時間還長呢!留三天夠了!”
“寫吧!”陸一帆拿出筆隔空扔給他,微笑着眯眼:“寫完就走。男朋友親自陪你寫,不收費!”
“嗷~~~~”
新春佳節,大概也只有陸一帆這樣的人,會安心在家裏寫作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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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商縣省道的雪還沒有化幹淨,一媛捏着橘子下車的時候差點滑了一跤,被劉嬸兒及時地扶住了。
“慢着點!今年雪大,路不好走。”
一媛虛弱地笑了笑:“瑞雪兆豐年,幹媽,明年有好收成了。”
劉嬸欣慰地點點頭:“是啊!莊稼人一年到頭,不就盼着這麽一天麽?咱們先回鎮上去,把行李放了。一會兒陪幹媽去個地方,兩個孩子在家裏寫作業,不着急他們。”
一媛側眼瞥見劉嬸車上那一沓紙錢,心中明了了。
果不其然,她們來到了縣裏的公墓。
一媛的手一直在發抖,但她還是強行讓自己穩定了下來,一言不發地跟着劉嬸兒,來到了一座墓碑前。
“孝子熊鋆之墓,貳零壹零年陸月伍日”。
一媛往後退了一步,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以免讓自己崩潰地哭出聲。
劉嬸兒步履蹒跚地蹲下身子,将紙錢和蠟燭在墓前點了,眼中已然老淚縱橫。
“兒啊!過年了!媽來看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河蟹過境,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