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她在天上也會欣慰的。”黎母淡淡地開解黎知南。
“媽,這事千萬不能跟任何人提起。”黎知南鄭重地道。
“嗯,媽和爸都記得。”黎母點頭拍了拍黎知南的手。
“阿姨。”一個熟悉的聲音讓黎知南覺得膽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在沈宣旁邊挽着他手臂的人正是康小冉。
“好巧。”沈宣看了眼康小冉,雖是擡手撥弄他的劉海,黎知南卻發現沈宣的肢體動作試圖在躲開康小冉。“去玩會兒。”果然,沈宣選擇支開他。
“這位是?”黎母看了眼黎知南,顯然是指康小冉的身份。
“這是康小冉,我新界大學的學弟。”黎知南只能從自己認識這邊介紹,總不能直接說這是沈宣的相好。
“我是沈宣男朋友。”
黎知南略顯尴尬,沈宣依舊面色溫柔看着康小冉,“小冉,我想吃烤熱狗了。”
黎母也點頭沖康小冉柔和地微笑,黎家的教育理念裏雖有些傳統,但黎母從小在外留學,思想也跟開明,對于同性戀,看得很開。
“知南,你去買些。”黎母道。
“不用,阿姨,小冉去吧,他也想買點玩具。”沈宣撚了煙将煙頭滴給康小冉,又指了指垃圾桶,像示意小孩子一樣讓他他去扔掉,然後寵溺地揉了揉他頭,“阿生跟着些。”
康小冉走遠了,沈宣才又往前走進了一步,“阿姨可還喜歡這兒。”沈宣問。
“這兒的楓葉漂亮,知南小時候最喜歡楓葉。”黎母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黎知南确實喜歡楓葉,他剛才就摘了挺多,打算回去夾在書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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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還是世界太小了,沈公子。”黎知南一手插兜,往前也走了一步。
“小冉想來,所以,确實湊巧了。”沈宣低頭一笑。
☆、賠禮
“沈少爺一表人才,我兒子就十分不如了,到現在也沒個喜歡他的人。”黎母說道。
黎母才知道沈宣有男朋友的事,是為了不讓沈宣太尴尬了。
黎知南的電話很不巧地響了,還好是舊的那部。
“喂,我是黎知南。”
沈宣才知道,黎知南接電話也是這樣的口吻,古板又禮貌可愛。
“你為什麽不打電話給我。”
“我打了很多,宋環,麻煩你好好看看手機。”黎知南無奈道。
“是宋環嗎?”黎母顯得有些高興。
黎知南點點頭,“我要跟阿姨說話。”電話那頭的宋環也聽見了。
黎知南遞過電話,黎母就和宋環去一旁說話去了。
“你和宋環還沒在一起。”沈宣說話聲也不大,估計看黎母剛才驚訝的表情,應該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也同樣也男朋友。
“多想了,沈公子,宋環和我只是多年的同學關系。”黎知南澄清道,估計宋環的身份也是康小冉透露的,黎知南真該慶幸康小冉對黎月的事分毫不知,否則不知今日黎家會有多危險。
“哦,誤會,誤會。”沈宣又拿了顆煙點了,“今天晚上有個酒會,昨天叔叔說會來,你要一起麽。”沈宣吹了口煙。
“我爹在商圈的事,我從不插手,不過他退出商圈太久,想必眼光也沒以前老練,沈宣,跟我爹一起做事,你最好也慎重考慮考慮。”黎知南低頭踢開了落在鞋子上的落葉。
“黎知南,我真的覺得你長的好看,晚上的酒會你去吧,叔叔看中了一個項目。”沈宣湊近了些,“只要你來,這個項目就是黎家的,”笑着拍了拍黎知南的肩膀,手毫不客氣地搭在黎知南肩膀上,他長的比黎知南高,讓黎知南很有壓迫感。
“知南,宋環找你。”黎母在遠處道。
兩個人的姿勢看起來像兩個老友十分親切地在交談,可其實黎知南早就抓着沈宣的手臂準備随時來個過肩摔給他。
“你們聊什麽呢?”黎母過來高興地送電話。
“知南說要陪我出席明天的酒會。”沈宣趁機道。
“真的假的。”黎母一臉喜色。
黎知南更不想讓她失望,“是,媽,宋環跟你說什麽了。”黎知南撒開沈宣,接了電話。
“我剛才說我明天到。”宋環接話道。
“那警隊怎麽辦。”黎知南轉身背對沈宣。
“有那麽多法醫,況且最近沒有大案子。”宋環淡淡道。
“幾點的飛機,我接你。”
“明天早上六點就到。”
“那馬上就要飛了。”黎知南估算了一下。
“嗯,挂了吧。”宋環說。
黎知南這才挂了電話。
沈宣帶着康小冉跟黎母和黑臉的黎知南告別,“晚上見。”沈宣紳士地行禮,吻了一下黎母的手背,帶着康小冉走了。
“宋環說明天來看我。”黎母高興地說,仿佛宋環才是她親兒子。
晚上黎知南開車帶父親去的仙桃居,這的特色偏向國內的,聽父親說這次競标的也大多是新界人。
黎知南一進去就感覺到新界的氣息,有些傷感,他執着的東西才是他真正想逃離的,他們一家本不是新界人,是黎月說新界是一片荒地,需要開墾的一片荒地,黎月愛那片不夠繁華,不夠奢侈,不夠友善的土地,用她的愛和付出做一個根本就是妄想的事情,可黎知南和黎家寧可也追随她了,去做她要做的事,守一方安寧,愛一方土地,哪怕不是自己的國家。
也是為此,黎知南也願意相信,黎月所期盼的那樣的大同社會終會出現在新界的土地上,哪怕他看不到,也希望以後的人能替他和黎月看到。
黎月是有大愛的人。
黎知南想成為她那樣的人。
還有所有千千萬萬工作者,他們和黎知南,和黎月一樣,渴望一個時代,一個不同于現在的新時代。
一個真實的社會,一個千百年來人們所想要的社會,那裏沒有争奪,沒有利益,只有友善,有情感的地方。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理想主義者,渴望真正的平等,渴望真正的正義,而不是要用鐵線勾勒出來禁區,要人們都只能謹慎地守着規矩,而非發自于心的敬仰于悲憫。
黎知南在大堂坐下,他剛先送了黎父進了場,沈宣發信息叫他在大堂等他。
黎知南随便穿了身黑色西裝,沒有太認真打扮,他翹腿手放在膝蓋上等人。
沈宣是帶着保镖來的,黎知南起身,還沒說話,就不少新界商圈以前黎知南跟着見過的幾個人進來了,還好黎家有女兒的事,對外一直沒有透露,只說有個兒子,至于黎知南的名字也是幾年前才有所傳聞的。
“黎少爺,請跟我來。”阿生引着黎知南走了,沈宣則跟進來的幾個人打着招呼客套着說話。
大堂的梨花木雕花靠窗隔間十分古樸,是沈宣挑的,黎知南只得跟着坐下。
“他們不過是來陪襯的,我可不想讓他們浪費黎少爺的時間。”沈宣一進來,黎知南正坐着倒茶。
“說吧,你有什麽事。”黎知南開門見山,想知道沈宣想用一個項目跟他換什麽。
“沒什麽,就是欣賞黎公子,願意抛棄繼承家産,去當警察,覺得……十分好奇。”沈宣道。
“沈少爺不也在新界年紀輕輕地締造了自己的商業帝國,這點,黎某也十分佩服。”黎知南客氣道,說完喝了口茶。
“這個項目全算是我的賠禮,只希望……黎少爺能去我們的化工部門做個顧問。”
“宋宇不是幹的挺好的麽。”黎知南放下茶盞,沈宣跟他談化工部的事,又有宋環的事,必然是知道黎知南與宋宇也是相熟的。
“果然吶,黎少爺就是讓我驚喜不斷。”沈宣拍手。
黎知南只擡頭淡淡地看了眼沈宣。“好茶。”
“總監,招标開始了。”阿生在沈宣旁邊說。
“咱們進去吧,這項目沈公子能不能讓黎家拿到,還得進去看了才知道。”黎知南起身整理衣服。
“那請。”
黎父坐在前面勢在必得,黎知南坐在後排聽着嘈雜的聲音,也看不出沈宣是下了什麽套給自己的爹,不過以自己父親的商業實力和嗅覺,沈宣的那點伎倆,黎知南根本就沒看在眼裏。
“黎知南,你知道麽,我到底要什麽。”
黎知南只覺得頭痛欲裂,他猛得起身,只眼看着自己往前倒,沈宣的手架在自己身上,卻說出不話來,只能漸漸地看着招标現場的布置變得模糊了。
“你……”黎知南的手指在沈宣臉上輕輕一滑。
黎知南的表情很痛苦,是藥物的作用,沈宣笑着将他打橫抱起來,“放心,項目是你們黎家的了,黎警官。”
第二天,黎知南是在紅郊賓館裏醒過來的,他估計昨夜自己應該是獨居,且衣服完好,沈宣應該沒做太過分的事,黎知南猛的想起宋環,拿起手機發現自己手機關機了。
他消失了一晚上,估計家裏也擔心,黎知南想給宋環打電話,卻記不住他的電話號碼。
但黎知南一出去先趕緊打車去了機場。
宋環正坐在皮箱上吃冰淇淋,手裏還不停地撥弄手機,估計是還等着黎知南給他打電話。
黎知南跑過去,“宋環。”他跑近了。
“我……剛才有事,手機沒電了。”黎知南解釋道。
黎知南很愧疚,他不該那麽不謹慎,喝了那杯茶,還遲到了。
“你……那麽跑過來,怎麽不多穿點。”宋環過了好久才問。
黎知南選擇直接擁抱了他,“對不起。”他反複說了好幾遍。
黎知南大老遠的過來,身上早就涼透了,可着急接宋環就什麽也顧不得了。
“你沒事就好。”
最好的事,不是你趕過來看我,是“你沒事就好。”
黎知南打電話叫周叔開車來接,自己則帶着宋環在機場吃個早餐。
黎知南說了沈宣和自己家的事,同黎知南一樣,宋環對沈宣沒有任何好感。
回到黎家,黎知南才知道昨天是沈宣告訴黎父自己困了,所以黎父也只當黎知南是在沈宣安排的地方睡着,沒有擔心。
吃中飯的時候,黎知南電話響了。
他出去接的。
“你有什麽事。”黎知南語氣冷淡。
“怎麽樣,紅郊住得還好。”
“沈宣,你到底想怎樣。”黎知南低吼。
“算是開個玩笑,你釣我凱子,我不過也是讓你遲到一次。”沈宣正在吸煙,想象黎知南此刻暴怒的臉。
“沈宣,你凱子歸你凱子,他媽的,宋環是無辜的,外面那麽冷,要是這樣明天麻煩你也讓康小冉出去凍兩個小時,你也看看你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黎知南挂了電話,回屋吃飯。
頭一回,黎知南爆了粗口。
沈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挂掉了的電話,就算康小冉現在死了,他可能眼皮子都眨都不會眨一下,黎知南和他當真是不一樣的人。
“送康小冉回去,南市那地他要是要就給他。”沈宣捏了煙,轉過頭跟阿生交代道。
黎知南是有心有肺的人,即使在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都是自己消化,更何況是與他多年一起的宋環。
宋環對他的偏心,是黎知南從來都舍不得失去的東西。
可與沈宣一但有所牽連,宋環少不得也要成為他的軟肋。
那這份感動了黎知南的偏心,他也會選擇不要。
“多吃點兒,環環。”黎母給宋環盛湯,只覺得自己這半個兒子和自己兒子都十分好。
黎知南放下電話,也給宋環夾,嫉妒似的說,“我媽讓你多吃點。”
“阿姨的手藝比以前更好了。”宋環一向嘴甜,黎知南比不過。
吃過飯,黎知南又在廚房煮了碗姜湯,宋環也甜蜜蜜地喝了一大碗。
“打游戲麽。”黎知南站在旁邊罕見地提議道。
以前可都是宋環求着,黎知南才陪他玩三把。
“玩!”宋環猛點頭。
“上樓。”
兩人玩了好久,宋環困了,黎知南才從房間裏出來。
“少爺,快遞。”
是大深博物館典藏版楓葉書簽,還有山楂罐頭,不用說也知道是誰送的。
尤其那書簽,十分貴重,黎知南絕不會收。
“喜歡麽。”
“拿回去,太貴重了。”黎知南扶着欄杆道。
“算是賠禮。”
“你都賠給我多少禮了。”黎知南終于是忍不住笑了。
“我是喜歡你,才刁難你。”沈宣看着窗外道。
黎知南沉默,沈宣居然也會說喜歡這個詞,他心裏只有莫名的感覺,甚至有點憐憫他,這樣美妙的詞,居然會告訴給自己這個都沒見過幾次面的人。
“好了,我還有事。”沈宣的電話那頭挂了。
黎知南松了口氣,不管沈宣說的是真的假的,總歸他現在沒有對黎家不利的動機,也絲毫不知道黎月的事。
宋環第二天是在黎知南的床上醒來的,枕間都是屬于黎知南的香味。
“吃飯了。”黎知南敲門。
宋環刷了牙就下來吃飯,今天的早餐是黎母做的,蜂蜜烤面包加玉米粥。
飯桌上黎父跟黎母說了幾句昨天項目的事,還誇了沈宣。
“黎叔,我名下有個私人醫院……”宋環還沒說完,黎知南就夾了塊糖放在他玉米粥裏。
“你愛吃甜的,多吃點。”黎知南道。
“黎叔,黎姨,我喜歡黎知南,宋家有兩個兒子,要是知南不願意去我家,我願意入贅,那醫院是我爸給我買的,我的股份和基金可以全部轉讓給知南。”
“宋環,開玩笑別太過分了。”黎知南看了眼自己爸媽的臉色明顯不好了。
“是阿,阿環吶,嘗嘗這粥。”黎母在旁邊也應和道。
黎父沒說什麽,直接走了。
“爸。”黎知南也起來。
“瞧你做的事。”黎父只落下這一句,讓黎知南的臉都紅透了。
“伯父,是我喜歡知南,跟他沒關系。”宋環也站起來,可黎父已經走遠了。
“宋環……別說了。”黎知南說完就上了樓給自己關了起來。
☆、劉月案件(1)
黎知南是半夜被敲門聲弄醒的。
“我不吃。”黎知南趴在被窩裏一動不動。
“知南吶,吃點吧,宋環和爸爸在餐廳等你。”
黎知南下樓,只覺得氣氛依舊很冷。
“爸,是我的錯。”黎知南站在宋環旁邊。
“你們誰都沒錯,快吃飯吧,至于知南,宋環,你要等他同意才是。”黎清明有些無奈,但黎母下午已經開導他很久了,況且黎知南從大學開始就不總在他們身邊,而且早就有自我辨別的意識,有些東西更是也不該左右。
“謝謝叔叔。”宋環低頭話語間有些慚愧。
夜裏黎知南和宋環去湖邊散步,兩人才獨處了一會兒,黎父也不好說什麽,黎母倒是十分同意兩人出去溜達溜達。
“你是特意過來逼迫我的麽?”黎知南迎着湖面的風看着宋環道。
“黎知南,線索太少,證據鏈不足,但只要你想查,我就陪着你。”宋環語重心長地想要黎知南接受他。
“夠了,宋環,有些事,你越界了。”黎知南
道。
“那沈宣,他呢,他不是也冒犯了你,況且沈宣是什麽人你在食品藥品監察部不是不知道。”宋環反問道。
“他是誰都無所謂,宋環,沈宣他……我警告過了,更何況他和我們倆之間的事無關的,好嗎?”黎知南抓住了宋環要抽出煙的手,“你那麽好,別再去放縱自己。”黎知南不能說黎月的事和沈宣,還有麟大集團有關系。
千言萬語,不過是希望你好。
宋環只是嫉妒,黎知南懂,但不想說破,宋家和黎家是至交,宋環也可以做他的愛人,但若是對于黎月的事黎知南若不能對宋環坦誠相見,黎知南只覺得對宋環不公平,眼下最重要的,是讓一切回到正确的軌道上,而不是拉着宋環也一錯再錯。
“那以後沈宣和你再接觸,記得提前告訴我。”宋環退步。
“我有事,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你不用擔心,沈宣不過是對我好奇而已。”黎知南頭隐隐痛了一下。
宋環要是知道黎知南今天遲到的真正原因估計又會發瘋,“我電話的事怎麽回事。”黎知南轉移話題。
“有人工信號在黎家附近攔截短信電話和網絡,不過成功概率不高,不能攔截查看全部信息,我今天上午已經在網上買了幹擾器讓人裝在四周,又派人在附近地毯式找了許久,沒有找到設備,根據痕跡分析,估計當天晚上之後就被撤掉了。”
原來他在機場等他的時候,還一心忙着給自己處理事情。
“好。”黎知南點頭,他咳了兩下。
“回屋吧,你好像感冒了。”宋環推着黎知南往屋裏走着說。
“是嗎?”黎知南剛問完就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看了眼宋環,“我……”
宋環還真神了。
夜裏警隊來消息,黎知南和宋環連夜需要返新,周叔開車帶着黎父黎母一起送他們。
“爸,媽,到了給你們打電話。”黎知南一向穩重,每每離家,常說的,就是這句話。
“宋環吶,知南身體不好,麻煩你多照顧。”黎母語重心長地道,又提着一個袋子,“這是那天去紅郊公園,知南給你買的紀念品,還有叔叔阿姨之前準備給你的禮物。”
“謝謝黎叔,黎姨。”宋環小心翼翼地接過。
待飛機平穩時,宋環就一直抱着那袋子東西,不讓它離開自己的視線。
“我先睡了啊。”黎知南話語間帶着鼻音先閉眼抱着肩膀躺下。
“我回新界就給你煲當歸羊肉湯。”宋環抱着東西道。
“嗯,好啊。”黎知南自然調整了一下身子邊道。
黎知南希望他們一直會是好朋友。宋環現在也是,只要黎知南一天不同意,他就等,等他真正也與宋環一樣愛他的時候。
宋環相信他們的緣分。
由于時差,等到了警隊,警車都停在外面,李慎應該出現場了,已經新界第二天晚上七點,法醫實驗室需要開會讨論屍體解剖的問題,宋環就趕緊去了。
黎知南則上先六樓看案件信息。
黎知南一進會議屋,衆人正是一片沉默。
警員們讓開位置,各個面色陰沉,黎知南一接通知就來了,只說今天早上在北郊找到一副屍體。
幻燈片應該是現場的照片,白色的床單上一片血紅,出血量很大,她身上周圍散落許多自己的寫真照片,根據目測死者是一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女孩子,面目清晰可辨別,應該死亡時間不超過二十四小時,也就是說……可能黎知南吃飯的時候,這個女孩正遭受着極端的痛苦。
黎知南坐下,“死者身份确定了嗎?”黎知南克制着痛苦。
“黎隊,現在大家……”一個小警察在旁邊提示道。
“我問死者身份确定了嗎?”黎知南再次複述了一遍問題,語氣少有的強硬。
“黎隊,已經在核查失蹤人口信息了。”
黎知南扶額,“都去查,拿着證物照片走訪附近的居民,問問誰認識這個女孩,再找照相館看看是誰家給這個女孩照的相,你們這樣無意義的站在這裏惋惜根本無用,能讓死者安息的,唯有早日找出真相。”他輕輕地道。
很快,案件資料整理打印完畢發放到每個人手上。
“都還不快去查案。”李慎一進來就大聲呵斥道,手上的檔案袋都甩到了桌面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那麽小的孩子,她本來有很好的未來,不應該與血腥的現場照片勾連在一起。
黎知南換身衣服,還好沒人知道,他會議室抖的人都站不起來,他接手過許多命案,這個小女孩,是他見過最小的死者。
“黎隊,家屬找到了。”
會議室的兩邊,總是這樣,黎知南為了真相,家屬一方的人也同樣是如此,卻要比他們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女孩叫劉月,上個月剛十三歲,女孩的父母衣着并不光鮮,看起來是很普通的工人,事實也确實如此,女人崩潰的痛苦,為了她可憐的女兒,男人隐忍着難過,卻還要安慰懷裏的女人。
“請簽字。”黎知南推過屍檢同意書,黎月死的時候,黎家連這份同意書都沒有簽到。
這個房間裏的冰冷,黎知南從來都不否認,可有些難過,有些軟弱,黎知南只能強忍着,因為在別人眼裏,他們這些人民警察,從來有的只有堅強而已。
黎知南出了會議室,把同意書遞給助理,那個小助理年紀不大還在抹眼淚,“黎隊,你怎麽一點也不難過。”
“去給宋法醫送過去,可以準備屍檢了。”黎知南頓了頓,遞過一條幹淨的手帕,“還有,把你的眼淚擦幹。”說完轉身走了。
我們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無愧于心就好。
黎知南眼睛有些模糊,他調整了自己的哽咽給宋環打了個電話。
“喂,我是黎知南。”
“劉月的屍檢……”黎知南忍不住鼻子一酸。
黎月,劉月,是多麽相像的名字。
“我會讓她漂漂亮亮的。”宋環替黎知南說了。
人生的所有無措與無助,大多來自毫無準備,還有一部分,來自那一點恻隐之心。
案件查的很快,現場很明顯不是第一案發地,而且北郊森林偏僻,監控大多年久失修,沒有太多的線索,大家都忙了一夜。
“死者致命傷是在腹部的貫穿傷上,死者口鼻出血,身上尤其是軀幹部新傷舊傷交疊,說明死前她曾長期遭受着殘忍的虐待與性侵,她體內采集到的DNA經過與基因庫的比對,沒有找到匹配的嫌疑人信息,血液中的毒物分析下午會出。”宋環坐下。
他低頭皺眉,忍不住地嘆氣,熬了一夜他的眼睛酸痛的厲害,只能閉目休息一會兒。
“簡直是王八蛋。”李慎踩着辦公桌使勁甩了那一疊子文件。
“喂,我整理了一夜,有沒有心吶。”宋環沒有心情,平時也就算了,今天居然放着所有人在李慎面前橫。
法醫小陳都沒想到自己的頭這麽剛。
“宋環,不服就滾!老子不伺候你!”
宋環直接從椅子上起來,“你他媽地說誰呢?”
黎知南在樓道裏就聽見了兩個人的争吵聲。
宋環的長腿使勁往屋裏蹬,小陳長的胖些抱着宋環的腰往屋外拉。
“幹什麽呢。”黎知南走過來,宋環才不蹬了,理了理衣服。
“死李慎摔我屍檢報告。”宋環咬牙切齒。
李慎也不含糊,聽見了要來打人,黎知南一招擋住,還是肩膀挨了一拳頭。
“李慎,你……”宋環一腳飛踹,沒了分寸,本來是想踢他腿,結果李慎肚子上挨了一下,宋環自己都沒想到。
“宋環!”黎知南轉身吼道。
結果就是,宋環扯了法醫實驗服上的牌子,扔在了李慎腳邊,“我尊重死者,尊重我的職業,也尊重我的每一份屍檢報告。”
李慎面色難看,黎知南趕緊示意小陳給看看,自己去追宋環,“宋環,宋環!”
電梯沒到,宋環轉而去步梯走。
還好李慎沒事,不過想來對宋環不會有好氣。
還好,經過這事,警隊的人都不敢亂說話了,都自己忙自己手裏的事,效率很高。
黎知南看了屍檢報告,總覺得還缺什麽,想來唯一沒看的就是現場了,打算開車去,才想起來自己一整天沒回家了。
黎知南聞了聞自己的衣服,皺眉,打算先回家洗個澡。
宋環則也是坐立難安,在家裏看電視,看着廚房炖着的湯。
宋環還是關了廚房的火,先開車去了現場,打算再去看看現場有沒有遺落什麽東西……
☆、看不透
等到了案發現場,宋環拿着手電進行第二次勘驗,這裏是北郊的森林,如今正是秋末,樹葉泛出風聲,落葉摩擦聲,總之是十分嘈雜。
這裏白天來拍照寫生的游客和藝術家衆多,估計李慎為了不造成太大的輿論壓力,只讓人拉了警示線進行保護,只說是土地塌陷,所以現場環境很黑暗,周圍沒有白熾燈。
但周圍安置了溫感的監控,只要有人踏入這部分區域的邊緣,就會迅速自動觸發警報,在吊車上面安裝的合金捕捉網就會從上掉落,将進去的人捕捉住。
“靠!”宋環被砸住,整個人被打趴下,左眼眼睛裏的隐形眼鏡直接被突然的沖擊力掉了出去。
眼睛裏霧蒙蒙的一片,太黑,宋環什麽也看不見,一氣之下将右眼的隐形眼鏡也摘掉,摸黑打算從網裏出去。
李慎是被手機的警報吵醒的,黎知南辦公室沒人,李慎發現落去網中的人沒有太大的掙紮,可在旁邊十步的距離,仿佛有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靠近,可他還沒走入警戒線,未觸動布網機關。
李慎帶人趕到時,趕緊将宋環從紛亂的金屬網中解脫出來,就蹲下去摸宋環的脖子,李慎估計宋環剛才在網裏趴着睡着了。
“去周圍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員。”李慎松了一口氣。
“唉,你們誰叫叫他。”
法醫科宋科長的脾氣,誰也不敢惹。
最後還是李慎開宋環的車送他回家,半路停車等燈時,宋環才猛的蹬腿醒了。
“誰!”宋環趕緊坐起來,才發現自己還系着安全帶,好好的坐在自己的車上的副駕駛上。
“還能是誰。”李慎反問,踩油門。
“你看看你弄的是什麽裝置,得虧是我做了小白鼠,要是一般體質的人估計都得敲出腦震蕩來。”宋環說着摸出車上的眼睛戴上。
原來他不是睡着了?“我還以為你睡着了。”李慎打方向盤,說話的語氣因為專注開車也變得柔和些。
宋環确實是睡着了,他翻動了半天也沒從網裏出來,又困,趴着就迷糊了。
今天的事确實是有點特殊,宋環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人,他不僅僅是法醫,更是有情緒的人,看着女孩的屍體他也覺得難過,所以對事情也格外敏感。
“你肚子沒事吧。”宋環開了車窗,尴尬地偏過頭看窗外。
“沒事。”李慎慢慢踩剎車,“到了。”
宋環的家在市中心,一路從北郊開過來,李慎也算輕車熟路。
“哦。”宋環用鑰匙遙控車庫開門,示意李慎開進去。
李慎解了安全帶下車要走。
“那個,我煲了湯你吃點吧,然後給黎知南也帶一份去。”宋環坐在車裏,神色也算坦然。
宋環這個人,知道自己犯錯,卻也是往往莫名奇妙地給別人一個所謂的臺階。
“咕嚕~”
“額……”李慎尴尬地笑了笑,他确實一天沒好好吃飯了。
當歸生姜羊肉湯,湯味馥郁甘美,湯色油黃,可補陽滋陰,宋環谙熟飲食滋補之道,所以他的湯往往煲的都有刻意養生的成分,不放油鹽,只加入些可調味的藥材,所以味道并不是絕美。
“怎麽樣,好吃麽。”宋環問。
“好吃。”李慎捧着湯碗點頭。
“你開我車去吧,這個給黎知南。”宋環說完就把一個粉色的保溫盒放在了桌子上。
宋環對李慎,不過是看不慣李慎一貫的官腔做派和粗魯行為,但人品他是信的。
“今天的事,我确實做的不好。”李慎坐直的身子承認。
“老李,合作也有兩年了。”宋環攤手,“我這個人脾氣也确實不太好。”
“你還知道吶?”李慎又喝了口湯,李慎像想起什麽似的,從兜裏掏出個東西來。
“明天去上班,我先走了啊。”李慎利落地起身,後背對着宋環擺手。
桌上的工作牌上面寫這宋環,其中一角摔破了,用膠水笨拙的粘住,宋環笑着搖頭拿在手裏抓緊了又掂量了一下,李慎一向粗枝大葉,竟也有這小家碧玉的一面。
黎知南是在冷水中浸泡醒的,他剛才又犯了頭疼,不知道沈宣給他下的究竟是什麽藥。
想到他自己感冒還沒好,黎知南簡單擦了擦就裹着浴巾出來了,随手關了衛生間的燈。
黎知南昏昏地在黑暗的屋子裏接了個電話,“喂……我是黎知南。”
“你家在南郊哪裏?”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清冷,但總歸不像黎知南的聲音含含糊糊發着鼻音。
“你……要幹什麽。”
“開車給你送藥。”沈宣輕笑,調整耳機試圖聽到的黎知南的聲音最清晰。
“你……蘭帝。”黎知南緊緊抓着手機,他帶鼻音的話,聽起來沒有半分平日的冷漠,沒有攻擊力。
沈宣就是恰恰被這樣的聲音所打動的。
黎知南握緊了電話,這是個機會,一個絕妙的,一個接近沈宣的機會。
“開門。”沈宣找到了黎知南家裏,他沒有敲門,而是給黎知南打的電話。
沈宣眼見着屋子裏的燈亮起來,黎知南過了一會兒才把門打開。
黎知南穿着藍黑色西裝,和皮鞋,幹淨整潔。
沈宣幾乎是心裏突然迫切的想要進去看看黎知南生活的地方應該是什麽樣子的,但他現在更想要黎知南的邀請。
“這回沒跟蹤我麽。”黎知南站在門口看了看沈宣。
他依舊穿着的是黑色的風衣,只不過款式和上次在電梯時見過的不大相同。
“好看麽,最新款。”沈宣笑着岔開話題,他手揣着兜,給黎知南展示起來。
“你家裝修的挺好的。”沈宣進來來回轉了一圈,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