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雙失
乾清宮內。
随着八爺的謝恩起身,皇上的目光就轉了過來,對向了這老四和老十這兩個兒子。
老十繼續笑道:“皇阿瑪不知道,聽說德妃娘娘給四哥選了兩個‘出色’的宮女呢,一看就能添丁進口的。”他特意咬了咬出色兩個字。
康熙爺并沒在意,只以為兄弟間的調侃。畢竟他雖然吩咐下去,但以他的身份,是不方便也不會親自去看兒子的宮女小妾們。
所以十阿哥的話,他只聽一耳朵就算了。
都是各自額娘選,難道還會虧了自己兒子?
但這話聽在旁的阿哥耳朵裏,卻是都明白了,不約而同露出會心的笑容來。
四爺險些沒讓這些人臉上的笑給怄死過去。
之後皇上再擺手開恩,讓他們給各自額娘也磕頭謝恩去,四爺也只是往德妃娘娘走了一趟,很快就告退出來。
德妃見他形容不似往日:往日恭敬客氣裏還有三分母子情,今日淡的都快沒了。再看十四對着老四的背影冷笑,德妃就蹙眉道:“這是怎麽了?”
十四把禦前的話一說,德妃只剩下深深的嘆息。
十四爺見不得額娘這樣,勸道:“額娘去年剛給他弄到年氏這樣的側福晉,他還不足?他是覺得最好的都得給他是吧!”
德妃斥了一聲:“他是誰?誰又是他?那是你親哥哥!你的規矩到哪裏去了?”
十四爺雖不再說此事,但也倔着不肯認錯。之後就只問額娘的身子怎麽樣,晚上睡得好不好這些家常話。又恐德妃報喜不報憂,又特意将德妃身邊的嬷嬷叫過來,一句句問的仔細,連一頓膳吃了什麽都問了。
德妃的神色也就漸漸轉為慈愛溫和。
等十四爺走了後,德妃才重新嘆了口氣:十四說的話,何嘗不是她心裏的想法。何況老四已經是親王了,十四呢,連個貝勒都不是,還只是個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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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皇上明明是喜歡十四的,這樣不肯給爵位,德妃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老四老十四都是她的兒子,皇上不肯擡舉同母的兩個兒子?所以給了老四親王後,十四的爵位才那麽低?
還有一點德妃自己都不想承認的緣故:老四是被孝懿仁皇後撫養過得,是不是為這個,如今才封了親王。
親兄弟兩個爵位差這麽多,德妃怎麽能不日常偏疼十四一點,難道做哥哥已然得了最大的好處,其餘的也不肯放手嗎?
何況十四對她噓寒問暖孝順至極,又不是老四能比得了。
德妃想想就嘆氣:看老四方才的樣子,這件事他又計較上了,居然還給自己這個額娘使臉色。
自己坐了半日,她才叫人道:“打發個人去雍親王府跟福晉說一聲,宮裏賞的人,要好好待。”別像自己之前賞出去的宮女一般,顏色也不錯,聽說老四也不理會,就那樣扔着當宮女。
那些人也罷了,可這回是皇上做主要賞人的,老四要還這麽擰着,萬一讓人知道了,當新鮮話在皇上跟前挑撥讨好怎麽辦?
德妃心道:不管這孩子多疏遠我,我這做親娘的,總要替他周全到。
四爺的脾氣,本來在宮裏被兄弟們惡心過,沒發出火來就極不痛快。剛到家呆了半日緩和了些,偏生又知道德妃宮裏打發人出來叮囑福晉好好對那兩個新人,他整個人都要炸了。
正院。
宋嘉書跟耿氏縮在福晉的側間,一點兒聲音也不發出,全當自己不存在。
四爺大步來到正院,直接跟福晉說,自己要去廟裏住幾天,時間不定。
其語氣讓宋嘉書聽着,覺得四爺要沖出去,學爺爺順治帝剃頭出家了。
四爺真是一點屈都受不得的人啊。
這些年皇帝的委屈給的,他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但別人給的,他自然不肯吃氣。
福晉起身應了,只道會讓府裏的人各自安分守己,還提了一句:“鈕祜祿氏和耿氏要随我做些雜務不得閑,年氏要養胎,其餘人閑着也是閑着,多抄些佛經也是好的。”
四爺點頭表示通過,允許了福晉給大家布置作業。
福晉想想李氏也要在屋裏抄經,忙碌煩惱的心情無端就燦爛了一點,然後語氣更平和了些:“爺,雖說太醫算着,年氏還有半個多月才生,但婦人生産是說不準的。”
“橫豎大報佛寺不遠,快馬不到一個時辰也就到了。府裏每日派人去給爺報一聲平安,若有急事再遣人去報給爺如何?”
見四爺微微沉吟猶豫,福晉就明白了:合着剛才您光顧着生氣要去寺裏,竟忘了家裏還有個快要生産的愛妾嗎?
福晉只得婉轉道:“凡女子第一回 生育只怕都要七八個時辰,爺聽了信兒若是趕回來倒也來得及。但爺要是不放心,便等年氏誕下孩子再去大報佛寺禮佛吧。”
也巧了,赤雀正巧領着那兩個永和宮派出來的老姑姑來回話,她們是看過了新人後,再次來向福晉重申善待新人的。
一見這兩位,四爺直接拂袖而去道:“就這樣吧。”
永和宮的老姑姑回了宮,雖然是含蓄了再含蓄回禀,但事實還是四爺只看了二位新人一眼就走了,德妃忍不住有點氣惱:都這個歲數了,子嗣稀薄,難道還要挑那些貌美纖弱的女子服侍嗎?額娘還不是為了給你兩個好生養的?
再聽說四爺當着永和宮的人就說要去寺裏,更是氣惱裏帶了傷心。
宮裏也沒人敢勸——娘娘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女人到了這個時候性子難免不可言說,何況誰不知道娘娘跟四阿哥是多少年就有的心結,就算心腹敢勸,也要能勸才行。
永和宮一片噤若寒蟬的死寂中,只能聽到德妃失望的嘆氣聲。
——
正院。
宋嘉書覺得,福晉絕對跟自己想法一樣,覺得四爺不在能輕松點。
兩人的狀态都特別像在事業單位工作的人:頂頭上司在的時候,要提着一口氣好好表現,上司不在才能松弛下來幹自己的事兒。當然也不能一直只埋頭幹活不讓上司看到,該表現還是要表現。
宋嘉書也認識到了福晉多煩李側福晉——她手裏忙了一半的春日宴菜單都放下了,先讓人去各院子通知:除了年側福晉養胎,其餘的人,都給我把佛經抄起來。郭格格和幾位連格格都不是的侍妾寫不好字,那也沒關系,把佛像經幡給繡起來,力求讓整個雍親王府所有主子半主子都沐浴在佛祖的光輝下。
耿氏就忍不住松了口氣:比起算賬,她更煩坐着抄佛經,一個走神就得重來。
福晉吩咐完佛家功課,轉回來面對二人的态度都佛光普照的溫和了起來:“再辛苦這幾日,爺的意思是,等着圓明園的花再開的好些,請了這場宴就完了。”
說完,福晉命人上燕窩粥來,讓兩人用了點心再接再厲,好生對賬。
——
東大院。
“主子,福晉讓那邊兒閉門抄佛經呢。”壽嬷嬷邊說邊指了指西邊。
年氏的腹部已經很大了,只是身量依舊纖纖。
聽了這話,蹙着的眉頭也沒有松開,依舊宛如西子捧心一般。
壽嬷嬷苦口婆心:“主子,那邊倒黴了您怎麽還不高興呢?福晉那邊還說了,爺最關心主子,讓每日把您的脈案和飲食都送到大報佛寺去。”
年氏望着窗外明媚如許的春光:“李氏倒黴是她該當的,我只是心疼爺……”
四爺是真的動氣了,這氣性裏只怕還有八分是傷心,但他又不肯表現出傷心,所以才這般走了。
年氏知道是什麽緣故。她命人去給兩個新人送賞的時候,回來的丫鬟告訴她,那兩個新人別說姿色過人了,就連姿色都沒有。那時候她是松了一口氣也欣喜的,她自然不想自己懷着身孕,有人占走四爺的心,這新人自然越醜越好。
可今日她看着四爺的模樣,心疼的要命,又恨不得這新人是滿宮裏最漂亮的兩個宮女,讓四爺能在兄弟跟前擡頭挺胸,告訴那些人,皇阿瑪和額娘偏心我,把最好的都給我。而不是這般,被人譏笑擠兌了,只能窩着一口氣,怄的回來發悶。
比起自己的一點醋意,年氏是真盼着四爺能得到最好的。
壽嬷嬷安慰了好一會兒,年氏才緩過精神來:“爺出去散幾天心也好。”
年氏是心裏滿滿都是四爺,只要四爺向着她,年氏看待李氏不過是‘你挑釁我我就反擊,你別碰瓷我我就不理你’的态度。但她身邊的人可不是這樣。剛進府那一年,西大院仗着有協理府裏中饋的權利,也仗着有三阿哥,給東大院吃了多少悶氣啊。
主子有看不到的地方,奴才可是實實在在受氣受欺負來着。
所以壽嬷嬷在這點上倒像是福晉的奴婢,看到李側福晉倒黴就心花怒放,這會子又把話題繞回來了。
“是啊,爺去大報國寺也能清淨幾天,省的李側福晉如今自己不敢折騰,也不敢牽連兒子,動不動就寫信出去,讓懷恪郡主給四爺說情。”壽嬷嬷生怕這樣久了,四爺的心思被一對兒女軟化,李側福晉又抖起來。
壽嬷嬷還嘟囔着:“原來聽說這位郡主也活蹦亂跳的,可近來一送信兒來,就是郡主府裏說郡主又不舒服,又心口疼了——還不是哄爺心軟的?”
很快,壽嬷嬷就閉上嘴,再也不敢說話了。
——
只因兩日後,郡主府送來了急報。
懷恪郡主殁了。①
宋嘉書還記得,郡主的乳娘頭發蓬亂哭進正院的時候,福晉臉上的表情。
但凡主子還在,奴才哪裏敢號喪似的這樣哭。只能說,這真的是在號喪。
果然,這嬷嬷頭磕的砰砰響,跟福晉告罪,自己沒照顧好郡主,郡主已經于一個時辰前殁了。
“去前院,叫人立刻去大報佛寺請爺!”
那嬷嬷抽抽噎噎道:“額附已經親自去請王爺了。”
福晉搖頭,加重語氣:“府裏再派人去,讓孫大夫也騎馬跟着去,免得爺身子受不住。”
四爺唯一一個女兒,長到二十三歲,四爺等着抱外孫的時候,她驟然去了,四爺怎麽受得住。
宋嘉書和耿氏全部垂手站着。
宋嘉書想到一病去了的鈕祜祿氏——這個年代,一個人活着有多麽難,就算二三十歲的青壯年,甚至金尊玉貴的養着,也有許多抵不住一病。
她說要茍,只等着做太後。但她從前就知道,今日更加确定,不能覺得歷史無可更改大意馬虎,她要小心翼翼的陪着弘歷走到很多年以後,第一要務就是健健康康的活着。
她正在出神,耿氏忽然從背後拉了她一下,低聲道:“你聽。”
宋嘉書凝神,這才聽到,西邊傳來喧鬧哭嚎聲。
福晉的嘴唇抿的緊緊的。
郡主府來報信的不止一個下人,郡主的乳娘來了嫡母這裏,估計陪嫁的大丫鬟已然去了李氏處。
這會子,李氏果然已經鬧了起來。
福晉轉頭吩咐:“命人去緩緩告知年側福晉此事,別驚着她的胎,再令她關東大院門,免得外面有事沖撞了她。”
懷恪郡主已然沒了無可挽回。
李氏要是為此傷心瘋了,再連累了年氏的胎,那才是大麻煩。
“程達,你去前院把三阿哥接回來,先別說什麽別吓着他。再讓張有德看好前院的門戶,尤其是看好四阿哥和五阿哥!”
宋嘉書就聽到耿氏長舒了一口氣的聲音。
福晉看着滿桌子的菜單、點心單,發了一瞬的怔,才對在旁邊肅立的兩人道:“都回去吧,你們也是郡主的庶母,等四爺回來,一切按着章程走。”
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福晉就又回到了原來的福晉。
她冷靜的指揮完一切,氣度端正的連旁邊嚎哭的郡主乳娘都不敢再哭,漸漸止了聲音,只是絕望委頓匍匐在地。把主子伺候死了,她又能有什麽下場。
宋嘉書與耿氏一同出門,特意繞到東邊穿堂走,生怕跟李側福晉撞個對面。
耿氏輕聲道:“福晉……一滴淚都沒有。”
宋嘉書望着穿堂方窗上攀爬的開了一半的薔薇:“等四爺回來,福晉會哭的。”
她是嫡母,自然會為女兒流淚。
等四爺回來,看到的一定會是個傷心的福晉。會是個恰到好處的福晉。
耿氏點點頭,揉着自己這些日子撥算盤寫字酸脹的手腕:“我瞧着,咱們這些日子算是白忙活了。”
郡主過世,四爺怕是沒有心情辦什麽春日宴。
皇上自然也會體諒的,雖然連面都不曾見過,但到底是自己的孫女,皇上也知道四爺就這麽一個女兒,不會逼着他辦什麽宴席的。
宋嘉書看着天邊滾起來的一點烏雲。
不知道四爺回府前,天會不會下雨呢。
——
到底是出了王府門子的郡主,四爺如今也不是皇帝,沒法給女兒公主級別的喪禮,何況懷恪也算少年夭亡,是個雙親都在的晚輩,本朝風俗本就不宜大辦。
于是府裏的生活其實并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除了各人都穿着淡色,不用金玉華飾外,并不曾挂白。
也只有三個阿哥為姐姐按日子穿了素服,因父母都在,也不能戴孝不吉利。
尤其是懷恪郡主死的不巧,三月十八就是皇上的壽辰。皇上今年大病一場過後,不太想大辦,有點逃避意識到自己的高齡,于是就只按着舊例辦。
但按着舊例,兒孫們那日一起進宮磕頭也不能穿的不吉利。
卑不動尊,四爺也不可能為了傷感女兒的死,就敢在皇上的壽宴上表現出來。
懷恪郡主的死,似乎也就這樣過去了。
聽聞四爺是很難過的。
不過,對宋嘉書這種動辄兩三個月不見四爺的人來說,受到的影響就小了許多。
唯一的改變大概是,四爺又重新進了李側福晉的屋子。
兩人唯一的女兒沒了,四爺再惱李氏,也不會絕情到不理會她。
除了憐憫安慰李氏,四爺剩下的時間都在東大院,他太盼着年氏這個孩子了,從各方面來說。
這夜,宋嘉書正跟兒子對坐一起練字。
雖說弘歷弘晝在前院也有了院子,不過他們到底還小,三不五時還是能回來住一住的。尤其是這幾日,四爺傷心的時候又有些心軟,大手一揮,說如今府裏有陰氣,讓阿哥們都回生母處住兩日。連三阿哥都快成婚的人了,按理不該往後院住,四爺都特許了讓他回去好生陪李氏兩日。
何況弘歷弘晝這兩個六歲的豆丁。
弘歷看了看額娘的字,露出了一種複雜的表情。
宋嘉書細品了一下其表情,大概是:不怎麽樣,但看在你是我娘而且又是女人的份上,我勉強點點頭吧。
她忍不住就擡手彈了他的大腦門一下。
弘歷擡頭看着額娘。
因為母子兩個要練字,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只有白南守在門口做針線,等着吩咐。
屋裏是一片安靜。
宋嘉書就見弘歷擱下筆,跑到自己身側,牽着旗裝的上衣擺,小聲道:“額娘別擔心,年側福晉生的會是個女兒。”
宋嘉書:……
弘歷肯叫福晉嫡額娘,叫耿氏耿額娘,但私下裏就是不肯叫年額娘和李額娘。孩子看着小,但其實心裏什麽都明白。
宋嘉書彎腰:“弘歷,額娘有你,旁人有什麽孩子額娘都不擔心。”這真是貨真價實的大實話。
弘歷點點頭,靠在宋嘉書腿邊。
但宋嘉書還是忍不住問:你是怎麽信誓旦旦确定年氏要生女兒的?
弘歷認真道:“乳母說,小孩子看男女最準了,我就讓弘晝在花園子裏看了年側福晉,他說是女孩。我們不會再有個弟弟的。”
宋嘉書:……弘晝也就比你小半年,怎麽就成了你嘴裏的小孩子。
她看着兒子仰着的小臉。
再說一遍額娘有你就夠了嗎?
可五六歲的孩子本來就是護食的時候,他要的也不僅僅是額娘,還有注定要被越分越多的阿瑪。
他才這麽小就明白,如果年側福晉生的是弟弟,他就會失去更多的阿瑪。
宋嘉書想到弘歷跟弘晝扒在花園子,等着看一眼路過的年側福晉,然後兄弟倆就湊在一起說這一定是個妹妹,就覺得怪心酸的。
最後宋嘉書只能拿過臉盆架上的熱毛巾,給他擦了擦手,又捂了一會兒手腕。
小孩子筋骨都嫩,懸腕寫一會兒字也累得很。
——
懷恪郡主過身後的十天,年側福晉生下了一個女兒。
這是四爺的第四個女兒,也是如今唯一活着的一個。
府裏陰沉的氛圍頓時好轉了不少,四爺歡喜,還賞了滿府裏下人一人多一個月的月錢,說是給女兒積福。
年側福晉懷的辛苦,孩子自然也有些弱。太醫反複說要精心養着。
四爺是宮裏養出來的孩子,知道在太醫嘴裏,就沒有不需要精心養着的孩子。有點孱弱都能被他們說成十分的危險,于是也不是很當回事。
耿氏則特意過凝心院來,跟宋嘉書一起整理賀禮:給小格格的東西要格外慎重,一點不能馬虎。兩人各自準備了一套刻着福壽的手镯和腳镯。
還沒有來得及送,就聽見外面再次亂了起來。
白寧跑到門口去看,回來臉色煞白:“格格,哭聲是從東大院傳出來的。”
宋嘉書和耿氏都是一震。
康熙五十六年三月二十四日,年側福晉生下兩日的女兒夭折了。
各院的賀禮都還沒來得及送出去,都只能連忙各自密密收好。
府裏的氛圍,陰沉的像是一塊随時能夠擰出水來的濕抹布。
小格格是出生不久就夭折,更談不上治喪。
小小的棺椁送出去的時候,年側福晉不在,她當日暈厥過去後,現在根本起不來身。
半個月內,四爺連失兩個女兒,其中一個是嫁了人的掌上明珠,一個更是新得的心頭肉。
四爺的情緒從悲痛到歡喜到更加悲痛,整個人被折磨的瘦了一圈。
——
宋嘉書是在正院看到四爺的。
府裏喪、喜、喪的一串子下來,何況又是兩位側福晉的兩個女兒,福晉便不肯獨立撐着。
李氏和年氏那邊下人來回話,都是說主子傷痛的起不來,一應就托給福晉了。
尤其是李氏那邊,還道:“懷恪到底叫了福晉二十多年的嫡額娘,福晉不會虧待了她的。”
這給福晉氣的。
這邊是李氏的坑,那邊是四爺傷痛女兒去世,恨不得什麽好的都用。福晉卻要防着不要越過這些年宮裏夭折的孩子,也不要越過當年太子爺和大阿哥夭折過的女兒的例,忙的心力交瘁。
就忙又把鈕祜祿氏和耿氏叫回來。
這回不同于之前,是真有點同舟共濟的感覺。
三人綁到一起(雖然宋嘉書和耿氏是被福晉捆上的),都知這兩件事辦不到四爺的心上不行,僭越了更不行,只得一起加班加點整理章程。
等福晉跟四爺回禀的時候,也有了底氣。
比如在棺木上,四爺自然想用最好的檀木板,福晉便勸他不要,四爺原是有些不高興的。但見福晉拿出從前太子兩歲夭折的格格也只斂以上等的杉木,四爺也就能體諒福晉的不容易,而不是覺得她苛待庶女。
聽福晉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四爺颔首道:“福晉也辛苦了。”
福晉又勸四爺保重身體,最後道:“近日事多,好在有鈕祜祿氏,耿氏幫襯着,她們入府久,又生過阿哥,到底比旁人穩重。”
四爺聽福晉提起二人,不免想起兩個活潑的阿哥,先是心裏一寬,但想起幼小閉着眼的女兒,又是錐心之痛。
于是盯了桌子一會兒,才道:“福晉覺得好,就多賞賜她們些。”
兩人正說着,張有德從外頭跑進來。
四爺盯着他,能讓他匆忙入後院的,基本也就是皇上宣召這樣的大事。
果然是皇上要見四阿哥。
作者有話要說:
①:懷恪郡主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丁酉三月卒,年23歲,雍正爺登基後追封為公主
②敦肅皇貴妃生下的第一個孩子皇四女,未及序齒就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