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拜訪
彭府大院,書房。
正低頭查算賬目的彭遠清,聽得門開之聲。擡頭瞧見來人,稍露微訝,繼而笑臉迎道:“安之,這茵兒姑娘前腳剛走,你這後腳便就到了?你們二人,倒也是奇了。”
宋安之一進門便往椅上一坐,問彭遠清道:“她找你,所為何事?”
“問了些關乎于你的事,并問了朝廷募捐之事。”彭遠清放下筆墨,起身坐到宋安之身旁。
正待此事,下人送來茶水。宋安之接過,喝了一口,才接着道:“你倒也會賣弄關子了。你不說,我不妨來猜猜。”
彭遠清點頭,一副您請講的态勢。宋安之一笑,娓娓道來:“她是來打探我為何不願為官的。至于這朝廷募捐之事……”宋安之清了清嗓子,學起彭遠清的語氣來,“之所以我不願出錢,是因為……怕即便是出了錢,這銀子也用不上正途,反是落入多少貪官的腰包。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我彭遠清自是不願去做的。”
這學他所說之話,竟也是幾乎不差一字,彭遠清不由誇:“知我者,安之也。話說我覺察着,這蕭茵兒非常人哪!如此關乎國家社稷之事,她一個小小女子何必如此挂懷。”
宋安之一笑,提點道:“因為,這是她朱家的天下。”
彭遠清一臉驚訝,問:“莫不是,她是當今公主朱紫陽?”
“猜對了。”
彭遠清恍然道:“難怪難怪,初見她時,就覺其舉手投足頗具威儀。倒還真是巾帼不讓須眉啊!安之你以前就曾說過,這當今公主非世人所見般的簡單。這山陰公主之稱,不定就是那障眼之法,目的便是要護住他弟弟的龍位。如今看來,皆是被你言重了啊!今日若再說這不是你知曉天命,算出來的。那麽必定要有一個足夠說服我的理由,才能讓我信你了。”
宋安之喝了一口茶,緩緩放下茶盞道:“那是猜的。民間所傳關乎于山陰公主之事,必定有真有假。一一羅列,我将其我所認為的那些真歸納到一處,便可見與她有所傳聞的男子,個個非等閑。就說那戴劍利,年紀青青就已是錦衣衛總指揮使。據說他為人沉默寡言,行事冷酷。明裏頭,是效忠于李嵩正的,實則不然。首先,他拿人錢財,家中卻并不富有。錢財去往何處了,收着了,還是施舍了?再者,他無妻妾。而一個與當今公主有豔文的男子,卻不是個花心之人。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呢?并且,不僅戴劍利是,其他男子皆是。所以,靠着這些,稍稍往深裏頭想上一想,大膽的猜設一番,便就能得知一二,這個朱紫陽并非是人人所言的浪蕩風流,而是別有目的。”
“我有個疑問,那個戴劍利無其他女子,說不定是朱紫陽不許她有呢?你的說法,有些牽強。”彭遠清表示理由不夠充分。
宋安之不疾不徐的接着解釋:“我有去實地考察過,也接觸過戴劍利本人。甚至于傳言之中的其他人,我也都一一見過。這猜測猜測,也不能僅僅只是猜啊!”
彭遠清不再追問,了然道:“罷了,再信你這次。看來你早有出山之意,如今可是時候了?”
宋安之沉了神色,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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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遠清又問:“那成敗你是否也能猜出個一二了?”眸中現出幾分好奇。
“你還真把我當神仙了!我只知成事有機會,至于敗,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謀人事,看天意了。”
“那為兄在此,先祝你好運了。此次你來找我,可是需要我幫忙啊?”
宋安之握拳朝彭遠清拜了拜。
“找我幫忙,無非是關乎于錢了。朝廷募捐錢糧之時,我就有出錢之意。只是當時,你勸我說,還不是時機。如今,你為官出力的時機到了,可也是我這個商人出錢的時機到了啊?”
宋安之不言語,滿含感激的朝彭遠清拱手再拜了拜。
“自然,不只是我這個商人出錢。其他杭州城內富商,我也會盡力去鼓動勸說。畢竟保家衛國,是人人當出一份力的。”
宋安之由衷感嘆道:“多謝大哥!此生能遇見大哥,是我安之之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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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亥時初,紫陽和平兒兩人才回了府。于杭州城內,閑逛溜達了近一日,還真是頗累。
經過宋安之房門口時,屋內漆黑一片。于是問了家丁,知曉其竟也是早上出的門,至今仍還未歸。
紫陽稍稍洗漱一番,就上床睡下了。朦胧睡夢中,只覺臉上癢癢的,不由睜開了眼。卻見月光之下,一個黑黑人影正坐在她的身邊。紫陽大驚,呼叫出聲。
“茵兒是我,秋生。”唐秋生有些焦急的喊。
紫陽卸下緊張心思,舒了一口氣,問道:“大半年,唐公子,找我何事啊?”
唐秋生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一日見不到你人,所以進來瞧瞧。”
“小姐,怎麽了?”平兒的喊聲從門口處傳來,只見她右手執劍,身着中衣,赤着腳急沖沖的跑了進來。見裏頭是這麽一副光景,不由疑惑的問:“這是怎麽回事?”
紫陽臉色有些許難看,正色沉聲道:“沒什麽事。唐公子若無其他的事,便也可以走了。”
唐秋生忙解釋:“茵兒姑娘,我只是單純的想見見你。冒昧之處,還望姑娘見諒。”彎身行了個禮,便灰溜溜的小跑着走了。
平兒望着其遠去的背影,感嘆道:“真是癡情種子啊!”
紫陽有些受不了,喊道:“他大半夜的跑來,你怎不擔心我被她欺負了!”
平兒瞧了瞧紫陽,繼而一臉認真的答:“小姐衣衫齊整,不像是被欺負的樣子。”
“她方才摸我臉了!不知,唔……有沒有親我呢!”紫陽捂住臉,哀嚎着躲進了被窩。
平兒笑的開懷。卻見公主的眼睛忽的從被窩中鑽了出來,眸光犀利而嗜殺。于是忙止了笑,一溜煙的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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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有些透亮,紫陽便已洗漱完畢,準備出門了。
不曾想,路過宋安之房門口時,唐秋生便現身在了她的面前。笑臉吟吟的打招呼:“茵兒姑娘,早啊。”
紫陽一臉吃驚,幹笑一聲,回道:“早。”誰曾想,他竟住這兒了。天,宋安之,可不是我誠心不躲他,是他太有誠心,我躲不過了!
唐秋生眼中的期盼亮閃閃,極為有禮的問:“茵兒姑娘這般早,是要去哪裏啊?”
“我去瞎逛逛。”
唐秋生回的毫不猶豫:“我同你一道。”
“我去妓院,你去嗎?”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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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舞坊內,紫陽和唐秋生本是一道在廂房內聽曲觀舞。後紫陽耍了些小小伎倆,将唐秋生困于那廂房之內,而自己則順利的逃脫了出來。
小小伎倆呢?便就是使了點銀子,本是想讓容媽媽找一個唐秋生的相好,以着溫柔鄉困住這唐秋生。
誰知,容媽媽卻說,唐秋生在樂舞坊內并無那相好。素來也只喜聽曲觀舞,而并不行那閨房之樂。
紫陽愣,只得降低了要求。讓其尋一個與唐秋生素來交好的,且能說會道,能拖住唐秋生的。
容媽媽思考了番,為難的表示:那個人,宋安之正用着。
紫陽無語。只得退而再求其次,那就找一個能說會道的吧。
紫陽出了廂房之後,便快步行至嫣兒房門口,重重敲響了門。
門開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就沖了進去。卻見床榻上,宋安之袒露胸膛,正坐在那裏。紫陽忙轉身,道:“宋安之,快把你衣服穿好。”
宋安之笑的得意,損道:“大岳山陰公主,真是徒有虛名啊!”
紫陽不落下風,損回去:“自然比不及你杭州第一風流。下次不如給你頒個名號,大岳第一風流,我看才襯得起你。”
正待此時,門外響起唐秋生的聲音,紫陽忙住了嘴,不再多話。只聽得他略顯焦急的大喚幾聲茵兒姑娘,便聽見他問:“容媽媽,方才與我同來的那個蕭公子去往何處了?”
容媽媽按着紫陽的吩咐,扯謊答:“走了。”
忙亂的一陣腳步聲後,世界清淨了。
紫陽輕籲一口氣,往一旁坐榻上坐下。嫣兒已貼心的送過來茶盞,紫陽接過,大大喝了幾口壓驚。
嫣兒跪下身,拜道:“民女參見公主。”
嗯?她怎知我是公主。回想了下,方才……是宋安之道破了我身份。真是,太不知警覺了。亦或是,這個嫣兒并非他眼中的外人?紫陽起身,親手扶起嫣兒道:“嫣兒姑娘請起,在外我就只是一介平民。所以,嫣兒把我當姐妹相待便可。”
嫣兒謙恭回道:“嫣兒不敢。”
“這點你得跟安之好好學學,他眼中,可是絲毫不把我這公主看在眼裏的。”紫陽話中有話。
嫣兒回的乖巧,“他這是不懂尊卑,公主大人大量,千萬別與他一般見識。”
紫陽臉色和緩,誇道:“宋安之,你這位紅顏知己,可是不得了啊!明裏是寬我的心,實則是幫你啊!”
宋安之淡然一笑,卻未曾言語。嫣兒則是笑的甜蜜。
紫陽覺着自己攪和了他們的二人世界,遂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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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紫陽回了彭府別院,安生的在裏頭待了一日。
俗語說的當真極是:劇險之地,則為最安。
夜晚的天空,月光皎皎。
宋安之回了府,便有家丁來報予紫陽知道。紫陽打賞了其些許銀兩,便起身前去拜訪。
宋安之開了門,見是紫陽,便就直接問道:“你便是這麽躲秋生的?”
紫陽點頭。不然,是要如何呢?
“快進來。”宋安之說完,便把紫陽拉入房內,身後的平兒也忙跟了進去。
紫陽甩開宋安之的手,皺眉道:“幹什麽!一下子這麽好客,會讓人不适應的好不好。”
“躲到屏風後頭去,不許出聲,不許出來。”宋安之說話間,便把紫陽往屏風後推。
剛巧巧的站穩,就有人破門而入,大聲哀嚎道:“安之,我找不見茵兒了。”
宋安之問道:“她不在屋裏頭?”
“還沒去看,可府裏的家丁說她未曾回來。”聲音滿滿皆是失落,繼而又緊張道:“你說,會不會是出事了?”
宋安之搖搖腦袋,“不見得,我看八成是為了躲你。”
唐秋生不樂意了,“為何要躲我?”
對其如此不開竅,宋安之頗覺無語,于是只得接着下猛藥,“因為不喜歡你呀!”
“不喜歡我,所以要躲我。”唐秋生低低的念叨,似被這話傷到了。
宋安之哄道:“好了好了,不難過了,她不稀罕你,咱還不要了。哥明日給你尋一個好的,保證比那個蕭茵兒溫柔漂亮。”事實上蕭茵兒着實沒有溫柔,那麽只需比其漂亮便可了。這……還不容易。
“我不是喜歡她的好看。天下女子,再不會有第二個蕭茵兒了,你能給我尋一個一模一樣的她嗎!”小夥子發脾氣了,沖着唐秋生大聲喊。
宋安之見他如此,不由正了神色,“這人可不能在一顆樹上吊死,你怎麽就認準她了呢!你可知……”話音戛然而止,只餘了一聲冗長的嘆息。
有些人,是你這輩子都不該去愛上的。
夜,消融在了淳淳的酒香裏,唐秋生已然爛醉如泥。
宋安之走至屏風後,燭光剪影中,他的神色如那暗影,“你去尋一家客棧住下吧,兩日後卯時初,我們此院後門見。”
“好。”紫陽顧不得已站得酸軟的腿腳,邁開步子便往外頭走。經過唐秋生身旁時,依稀聽得幾聲模糊的低喚:“茵兒,茵兒。”
停了步子,悲傷的目光蘊滿了眼眶,心間升騰起無奈的蒼涼。依稀間,燭火昏暗處,他的身影,搖擺迷離。有些人,不該愛,卻愛了。像一只鳥兒住進了悲傷的牢籠裏,而那唯一的鑰匙,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