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因由
盧炳文聽得宋安之報出那些半夜所見之人的名字後,搖頭不願相信,“若說劉元彬和路柴背叛于我,我還能信。但這個徐勝絕不會!他可是我一手提拔起來,整整跟了我已有八年。平日裏,也不貪財好色,秉性正直。我想不出,有何因由,能讓他叛變成李隆庸那方的人?”
宋安之靜靜只問:“将軍當年想過自己會反嗎?”
此話一出,盧炳文不由一驚。是啊,忠肝義膽如他,如今不也要反上一反了麽。這世間,但凡可以做,就沒有什麽不可能。盧炳文雖知曉其意,卻依舊還是不願去信,提出心中異議:“我之所以會反,有大半的原因,确是因為徐勝他們的鼓動。按你們的意思,這是李嵩正設下的計。他要的便是我反,好給我套上謀逆的罪名,從而有理由置我于死地。可我只想問,那時軍權已在我手,他又能耐我何了?”
“這也要軍權能到得将軍手中啊!李隆庸既已買通了将軍身邊之人,那麽自然也已經知曉了你的全部計劃。因而肯定,就會做出相應的應對準備。到時怕只怕,将軍剛剛動手,就已然斃命了。這可是連軍隊的影子,都還未曾瞧見啊!”
盧炳文不情願的搖搖頭,“徐勝這小子,竟也背叛于我!”
盧炳文表情無比苦寒,徐勝的背離,似讓其受創頗深。
“如此聽來,将軍與徐勝關系甚好。”見盧炳文點頭,宋安之便接着道:“我猜想,徐勝之所以會背叛,怕是有難言的苦衷。而這苦衷,是在財色之外,或是有何把柄落入了李嵩正之手,又或是有什麽重要東西被他們控制了,如此種種。将軍不妨與徐勝來次深談,言辭懇切的,與他道明利害關系。因由若揭,便也就不難,再将其拉回我方陣營了。”
盧炳文低頭沉思片晌,擡頭問道:“那……具體該如何做,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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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炳文派出小兵去喊徐勝,不多會,他便就到了。
紫陽和宋安之安生的房間的角落躲好,實則只是床沿靠牆處,一個外頭看不大見的小小死角。所以,兩人站的着實很擁擠。可宋安之卻……很是享受。
“将軍找我何事?”徐勝問道,聲音堅實有力。
紫陽探出腦袋來看,只見一個約莫三十上下的小青年,挺直的立着,戰甲披身,很是英氣凜凜。宋安之拍了拍她後腦勺,紫陽會意,忙老實的将頭縮了回來。
“我思量着,咱們還是不要反了。”盧炳文道。
徐勝臉色微的一變,問道:“為何?”
“此事太過冒險,還是就此作罷吧!”盧炳文語氣憂郁悵然,透着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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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勝眉頭蹙緊,低頭未曾言語。許久,才擡起頭來,異常沉重的道:“将軍說的,極、是。”似是做出了一個極難選擇的決定。
盧炳文見狀,開門見山了,“徐勝,你在我手下已任職四年。這四年中,你忠于職守,對我也是忠心耿耿。所以,若你有何難言的苦衷,一定要說與我聽啊!”
徐勝臉不由的變白,眼神中現出糾結的慌亂,似在激烈的掙紮。他最終跪下,悔恨道:“我,徐勝對不起将軍。”
盧炳文苦楚的目光中,現出一絲欣慰。忙扶起道:“無妨。究竟是何事,使得你要去幫那個李隆庸?”
“李嵩正抓了我娘,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幫他,就會要了我娘的命。”徐勝眼中帶淚,滿臉痛苦。
如今緣由已知,所要做的,是盡力解之了。
徐勝心間既有因不忠于盧炳文而覺出的愧疚,也有因擔心其娘安危而現出的焦灼。此番,實則他已做出了抉擇,便是舍棄其娘,而成全忠義。盧炳文寬慰其一番,徐勝卻依舊哭着臉。由此可見,其也是一個難得的孝子啊。見他傷心至此,盧炳文心間殘餘的氣,便也就沒了。
正待此時,宋安之又拍了拍紫陽的後腦勺。紫陽不明所以,正待轉過頭問。誰知這一轉,她的額頭正正巧的就貼到了宋安之的唇上。這柔軟的觸感,加之他着實近在咫尺的可以,幾乎不留餘縫了。紫陽條件反射,立馬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就直接的退出了死角。瞧見徐勝一臉訝異的瞧着自己,紫陽一臉的窘迫。怨懑的目光瞥向宋安之,似在責怪讓你敲我!
見她如此,宋安之嘴角一勾。這丫頭,定是以為自己壞事了。實則,他敲她,便就是讓她光明正大的走出來。如今這一段小小的插曲,結果一樣,卻是更讨他的喜。
宋安之無視紫陽的怨懑目光,款款走出,啓唇道:“徐将軍不必擔憂,安之定盡力保你母親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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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時分,李隆庸果然召見了宋安之。
稍稍寒暄幾句,李隆庸便進入正題,問起宋安之以如今戰局,我南軍是否能将濟南城守住?
宋安之佯裝出一臉難色,道:“安之恐怕,要讓主帥失望了。前夜之仗我軍之所以能贏,是因燕王的輕敵,我等這才有了可乘之機。經過這一次敗,燕王必會有所警覺,再要贏他就難了。”
“那該如何?竟是贏不了,不如我等趁其還未到,趕緊的再撤退。”
宋安之嘴角微勾。不曾想,這個李隆庸這麽怕死,自己還未曾給他下套,他就已傻傻的鑽進來了。
“在下不走,我誓與濟南城共存亡。”宋安之說的何其壯哉。
李隆庸被他氣勢引領,不由問:“你有多少把握能贏?”
宋安之眉頭一皺,分析道:“燕軍戰鬥力遠遠高于我軍,現今人數也已在我軍之上,且燕王還善戰,我軍又士氣低落。這些因素歸結到一處,我軍的勝率幾乎為零。”語氣低沉的宋安之長嘆一口氣,随即卻馬上露出一副大義凜然之容,慷慨赴死道:“即便以身殉過,安之也是死得其所了!”
零,還死守!原是呆頭呆腦的書生一個,不知變通。以身殉國,氣節雖有了,可氣節能當飯吃麽?傻子!李隆庸在心間罵上他一通之後,才道:“你孤身一人,就義殉國自然可行。可本帥的職責是守着這大岳天下,自然不能僅僅為了氣節,而做出白白的犧牲。所以,先生可還有其他的良策?”
“主帥所言甚是。安之想來,主帥可帶領我軍衆将士退至一處易守不易功之地,待我軍援軍一到,再與燕軍一較高下也不遲。而安之則死守濟南城以拖住燕軍,從而為主帥撤退争取更多的時間。”
這話,當真是說到李隆庸心坎裏去了。遂誇贊撫慰了宋安之幾句,以及道明了宋安之死後他李隆庸定會上奏皇上,對其進行死後追封。宋安之聽得此,心間只覺好笑,面上卻還得深感大恩大德的道上一句謝。
之後,李隆庸自然是要請教宋安之這撤退路線,以及撤退去往何處的。
宋安之一一道來,說的頭頭是道。李隆庸聽得連連點頭,直應是是是。
殊不知,李隆庸這個逃跑主帥,如今正一步步的逃入一個天羅地網中。而他絲毫不察的原因,只因這天羅地網太大,他的愚笨腦袋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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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傍晚時分,平兒便就快馬加鞭的趕到了,紫陽甚為欣喜。可這喜卻只來了那麽一瞬瞬,就被這當前的局勢,她身為公主的不得不,所剝奪走了。
他們對付李隆庸的計策裏,需要一個可信之人,去往燕軍将一個重要消息洩露給他。
平兒思量一番,自告奮勇道:“我去。”
“不可。”紫陽立馬反對。燕王若事後知曉,此番不過是被人利用。那這個告密之人,怕是必死無疑的!
平兒駁道:“這個計劃越少人知道越好,現下只有我們四人。公主和幹爹自然不能去。宋公子還要幫公主守住大岳,便就更不能去了。所以,唯一人選便就是平兒了。”
紫陽不同意,命令道:“師父,找一位軍中可信之人來擔此重任。”
平兒未待盧炳文接話,就已然反對道:“不可。平兒的性命就是性命,将士的性命就不是了。平兒若能為此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平兒的話,在理。”盧炳文接着道,眸間卻含着不忍的沉重。
宋安之道:“此事關鍵,派予其他人,怕是辦不妥。況且平兒武藝非凡,到時尋了時機逃跑,也并非是什麽難事。好了,無須再争執,就這麽定了。”
紫陽不再多言。因為,她的心間有她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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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隆庸那邊,一切正往着宋安之所計劃的方向進行着。其最得力的屬下趙德全心間雖有一絲疑慮,但卻也道不出個所以然。所以,除卻燕王這個可變的因素之外,此計無疑已成定局。
最終,南軍十萬,留下守城者不足兩萬。
這些人,都是不怕死的勇士,才是南軍中最強的戰鬥力。
宋安之與盧炳文站在城樓之上,望着長而蜿蜒的行軍隊伍,漸漸遠去。
盧炳文道:“希望徐勝能帶多點的人回來。”目光悵然之中滿含祈盼。
“會的。我們南軍,最終定會贏的!”宋安之的臉上寫滿了肯定。
對于宋安之的誇下海口,盧炳文置之一笑。
宋安之卻是一臉肅穆。即便處于下風,他也一定要贏。即便蒼天不助,他也要逆天而行。
他蒼涼悲憫的心中,有着激情澎湃。他要創造他的時代,一個嶄新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