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詐降
待所有人皆走了之後,朱隸溪便緩緩起身,踱着悠悠的步子朝着紫陽走去,眉目含笑,似若春風。
“你怎麽來了?”他問她道。
“這般的大事,自然是要來瞧瞧的。”紫陽打哈哈的回道。
“那你覺得,此事可信否?”
紫陽沉了眸子,随即定然點頭道,“八分可信吧!王爺,當真要冒險一試?”
“本王從刀光劍影中走來,險象環生了多少次,得出了一個道理。”說話間,他已攜過她的手,去往一旁椅子上相對而坐。
紫陽不由問道:“是什麽?”
“怕死者,得不了這天下!本王只有不怕死去生,貪生則只有死!”朱隸溪的語氣沉着堅穩。
是啊!萬事……他只有拼死一搏。他沒有退路可走,若取不得這天下,他的結局,便就只有那一死。所以,不顧生死勇往直前,是他無選擇的選擇。紫陽思及此,問道:“倘若王爺的父親不造反,王爺可還會反?”
朱隸溪沉吟片晌,不答反問:“茵兒可曾有厭惡過我,這個使得天下生靈塗炭的造反王爺?”
“有過。但方才聽得王爺之話,便就再無了。”紫陽之所說,皆是她心底本意。
“我也厭惡自己。”朱隸溪冷邃眸間,是難得一見的蒼涼神色,又隐含懊惱的悔恨。
紫陽的心不由的跟着一疼,起身走至她身前,伸出指尖,撫上他深皺的眉頭,柔聲道:“茵兒望王爺能一直都好好的,永遠都能不皺眉頭。”
這是紫陽衷心的願,卻是永遠的無法實現。她不知,她已成了他一生的愁,一生的……放不下。
他笑,擡頭對上她的目光,舒展神色道:“這倒還真是一種奢求。不過本王聽之,甚為開懷。來,坐到我身上來。”
紫陽一愣之後,便微帶嬌羞的往其身上一坐,道:“王爺此去,要小心。”眼眸之所含,留戀之外是悲痛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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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誡,是她大岳德宜公主,現今唯一之能做。
此刻,依托在他的懷間,她只願自己,僅僅只是他的茵兒。
就此一刻,貪婪的放縱。
此生,便就足以了。
*-*-*
辰時初,朱隸溪身穿戰甲,騎着他的鴻赤,領兵一萬前往濟南城受降。
紫陽目送這一行人漸漸遠去,眸光之所現,是悲憫的決絕。
朱隸溪若死了,南軍便就是勝了。戰火紛飛,百姓受難的日子也當結束了。這是好事,不是麽?可自己為何難般難受,那麽想哭呢?
這幾日,他與她親近,甚至于毫無防備之心。如若,她要殺了他,也并非沒有得手的可能。可她,下不去手。就連着這次,她也心存幻想着,希望這個陷阱到頭來不過是個大大的烏龍。他,最終能夠安然的回來。
紫陽緊閉眸子,深吸了一口氣,止住了眼中酸澀,這才轉身回了營帳。
營房之內,蕭郎和平兒已經等在那裏。燕王剛走,軍隊會有一瞬的松懈,此時确是一個逃跑的好時機。可看守盧炳文之處,必定是加派了人手,所以要救下他則是件難事。
蕭郎提出此間厲害關系,如若救之,怕是最終所有人都逃不成。故而,他建議道,由他去救盧炳文。
紫陽自然不同意。
平兒也接話道:“要走一起走,哪有丢下夥伴自己逃生的道理。不如,我們找趙道宇幫忙?宋安之不是曾說,他會相助我們逃跑的麽。”
紫陽搖頭道:“不可。若此刻我們找他相助,就必定會暴露了我南軍此番投降之舉是為詐降。本來,宋安之望其相助與我們,不過是建立在我們未曾加害于燕王的基礎之上。此番,我南軍已然想對燕王不利,他張道宇自然是不會再相幫于我們。沒把我們當場拿下殺了,就已是不錯了。”
經由如此一番簡短商讨,三人定下計策,一起行動去救盧炳文。于是,借由着蕭郎所帶的強力牌蒙汗藥,其之神效,便是人只消在近處稍稍一聞,便就能使其立馬不省人事,暈倒。故而,很是輕松的,就迷暈的營帳門口之外的那兩個守衛,拖進帳內,剝下铠甲。
加之紫陽本已另外準備好了一套燕軍的盔甲,正好的三件。紫陽、平兒和蕭郎迅速的換上之後,便趕緊出了營帳,準備前往去救盧炳文。
“三位,這是要去往何處啊?”一個立在門外的身影,緩緩悠悠的問道。細看之面容,不見驚訝,不見慌亂,似乎皆是在其意料之中。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人稱聰明絕頂的神算子,燕王的軍師張道宇。
三人不由的都怔住了,一時皆忘了反應。
“有何事,不如回了帳內我們再說。”張道宇道。
見其身旁并未他人,于是紫陽給平兒使了個眼色,讓其對張道宇動手。平兒剛上前一步,張道宇似是已然知道般,開口表明來意,冷然的語氣帶着幾分無奈,“我是來助你們逃跑的。”
“為何?我們……”紫陽話還未說完,就被張道宇不耐煩的搶白道:“朱隸溪,他可沒那麽容易就死了!此番讓他前去冒險一番,不過是為了讓他看清公主殿下您的真面目。好讓王爺知道,究竟你對他懷着的是何種心思。不過是虛情假意的利用,從而在他手下得以活命,更是以便于今日的逃跑罷了。由此,也好讓他對你死心了。”
見紫陽臉色極為難看,張道宇滿意一笑,接着嚴肅說道:“回去傳一句話給我那阿仁小侄,他之所求,今日我已如他所願。今番背主之舉,只有斷了我與其的叔侄情分,在下方能得到一絲心安。待到下次戰場再見,我倆便就是毫無恩情的敵人!此話,對之公主,也是極其有益的,還望殿下能夠聽之。再者,提醒阿仁一句,逆天而行,終歸只有身首異處,是不得善終的。”
逆天而行?有比重生更逆天的麽!這世道已經變了,神算子老頭子。紫陽不以為意,繼而請求道:“麻煩大人再救救我師父盧炳文。”
趙道宇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盧将軍已然逃走,此番你們且混入追捕他的士兵之中,尋得良機便也就逃吧!”
師父已逃!
可紫陽心間冒出一股無緣由的擔憂,卻又不知這種憂慮因何而來。
*-*-*
濟南城,城門大開。似是迎接着其新主人的到來,卻是實為宋安之設下的一個陷阱。
郭墨及百員軍士将朱隸溪護送至城門口之後,朱隸溪便孤身一人,單槍匹馬入了濟南城內。
他劍眉之下,眸光深如幽潭,挺拔身姿,伴着鴻赤平緩的步子,更顯閑庭信步般的處之泰然,不俗氣度于世而獨立。
伴着一聲“千歲”突兀的響徹夜空,朱隸溪臉色不由一變。坐下鴻赤吃驚,忽然的一躍,一下跳出老遠。
一聲巨響劃破夜空,一塊鐵板砸到了朱隸溪方才所在的那個位置。鴻赤一躍之後,一個急轉,便朝着濟南城門口狂奔而去。
朱隸溪的戰馬,倒也是奇了!
城牆之上的宋安之見狀,忙大聲吼道:“關城門,放箭!”
可守在城門外的郭墨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其雖說只帶了百将,可這些随來的将士皆是燕軍之內精兵之中的精兵,可謂萬裏挑一的。
所以,雖然關門的士兵很多,一波接着一波,可那城門硬是動都沒能動得一下。
而那刷刷而下的箭雨,在朱隸溪霍霍揮舞的刀劍光影之中,竟也是未能傷及其分毫。
宋安之精心部下的這個陣,輕易得破。朱隸溪安然無恙之外,連一點小傷怕都是沒受。且他鎮定自若,天地崩于眼前都能處之泰然的性子,不知是否有曾被驚吓到。
無疑,他此番的不死。其間,有着那不可抗的天命。
見着急行而去的燕軍士兵,宋安之一臉沉重。
他曾說過:“必勝的信心,永遠大于天時地利。”
他也曾說過:“成事有機會,至于敗,也不是沒有可能。謀人事,看天意。”
可如今他已盡全人事,天意,卻是清楚明晰。他本堅定不想信,不願信,不去信。可如今,他猶豫了……
蒼天不助,他真的可以,逆天而行麽?
紫陽、蕭郎和平兒依了張道宇的安排,當夜便安然回到了濟南城。
自然而然,便聽得了這則重要消息。紫陽心間,竟不由的冒出一絲寬慰的欣喜。
後又得知了盧炳文還未曾回來的消息。方才在燕營之內,張道宇道出師父已先行逃跑之時,那份無緣由的擔憂,不禁也跟着放大了。
師父還未曾回來,莫不是……師父出事了?
如此思來,紫陽忙去找了宋安之。順帶着,将張道宇望其所傳之話帶給他。
*-*-*
燕軍營地,張道宇營帳內。
“軍師,盧炳文已死,他的屍首現就在外面。”一個兵士做着報告。
要讓朱紫陽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了這看守緊密的燕軍營地,自然而然得在之前找出一個噱頭。而張道宇所尋的,便是讓盧炳文逃跑,來讓這規整無事的燕營之內,現出一絲亂象。
從而,便于在這亂中,讓朱紫陽等三人無聲無息的離開。
阿仁所求,不過是那三人的不死,盧炳文可不在其內。他之死,便是對南軍重重的一擊,且方能促成朱紫陽的心死!
她,是朱隸溪得天下的劫數!他張道宇,必須阻止。他要讓他倆兩兩相恨,再不複愛!
朱隸溪的命運之中,張道宇算出了,他此生必将受上一場躲不過的情劫,從而阻礙了其得到天下。
可那一世,朱隸溪勝利攻破南京,登基為王。這一切讓張道宇依稀以為,這情劫可能是他算錯了。
殊不知,登基為王才是那個劫的開始。而命運,是可以重新再來一次輪回的。
張道宇出了營帳,待驗過屍首,确定其是盧炳文之後。冷然肅穆的神色間,才隐隐現出一抹已達成其想的釋然。
他擡頭,瞧了瞧夜空中的星月,意識到:這個時辰,朱隸溪怕也是該回來了。于是,擡起步子,便向着營門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