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酒品

燕營門口,張道宇稍稍等了片刻,便見騎馬而來的朱隸溪。遠觀之,其身姿依舊拔然,威風凜凜。全然不曾因方才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而現出半分的受挫頹累。

張道宇滿意一笑。這才是上天所賜,未來的明君帝主啊!

“微臣恭迎燕王。”張道宇躬身拜道。

朱隸溪翻身下馬,氣魄仍似當初,只是眉宇間多了分憤恨的冷冽,問:“盧炳文在何處?”敢得罪他朱隸溪的,通常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他企圖逃跑,如今,已死!”張道宇話音肅然冷寒,頓了頓之後,擡頭來查探朱隸溪神色,見其仍是聲色未動,便接着道:“且蕭郎、蕭哲等三人,現已不知去向。”

朱隸溪劍眉深鎖,重複強調道:“蕭郎,不知去向!”似若不信。

“是,王爺。”張道宇定然道。眸光一閃,一絲萬事盡在掌握的狡黠閃過眼角。

至于蕭郎究竟是何身份,此刻還是不說為妙。首先自己要置身事外,這攤渾水還是不參合為妙。且待到它日,朱隸溪親自探聽得之,當是更為折磨和瓦解人心的。

此世,朱隸溪只要離了她這個紅顏禍水,便可,安然得這天下。

他,張道宇必須拼盡全力護之,這是他此生的使命!

*-*-*

濟南城,宋安之房內。

只見一襲青衣的他正斜倚窗欄,衣袂随風輕揚,手執酒壺正與月共飲。遠觀之,倒是頗為散漫不羁,狷狂灑脫的。只是,走近才見,他向來風淡雲輕的眼眸之中,竟含了幾分茫離的頹然。

“朱隸溪逃脫一事,并不是你計策不夠嚴謹,只是……”紫陽走近他的身旁,規勸道。

宋安之自嘲一笑,“失策便是失策了,再多理由,都是借口。”

“所以,你便用了最差勁的方法,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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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之擡起酒壺,盯着它吐字道:“有時,它能讓人更為清醒。”

紫陽一把奪下酒壺,厲聲斥道:“便就是這點打擊,就讓你頹廢至此了!”

這點打擊,說的輕巧!宋安之嘴角微勾,轉過目光,直直盯着紫陽道:“朱紫陽你不是很想天下太平,國泰民安,你大岳百姓能不再受這戰亂之苦麽?”

紫陽對他無緣由的此一句甚為不解,只有鎮定卓然反應道:“是又如何!”

“那我現在便有一計。”宋安之因醉意而微微彌散的目光間,現出奇異的光亮。

“是何計?”紫陽疑惑。

宋安之正了神色,眸光瞬間的黯然陰冷,重重的道:“降了朱隸溪。”

“是投降,還是降服呢?”醉酒的人,真是難溝通。

宋安之嘴角漾出凄冷的笑,反問道:“公主覺得哪個更能接受呢?”

紫陽垂眸思量片晌,擡頭,搖頭,“都接受不了。”

“那只有山河國破,以身殉國了……”宋安之搖擺着步子走向床邊,抛下了這句話後,身子一倒,便呼呼睡了過去。

見他癱死過去,紫陽自然不許。她還有重要問題沒問呢!她師父……

“喂,宋安之,你醒醒。杭州第一風流,醒醒,有美女……”紫陽執拗的搖晃着,叫喚着,引誘了小半夜。可宋安之,依舊毫無動靜。無奈,只有死心了。因,累的慌……

“這家夥,酒品怎這般不好。”紫陽低聲罵咧一句,便知趣而貼心的替他脫了靴襪,幫他蓋嚴緊了被褥,才轉身離開。出門望望天,本公主這般替人脫靴的伺候人,還是頭一遭啊!

繼而寬慰自己:望本宮的禮賢下士,能收得人心啊!宋安之,你得給力啊!我大岳,仰仗你了。如此思量着,紫陽覺着,替宋安之蓋被脫靴這樣的美談,定要間接性的讓其知曉,才是不失為一種浪費的。

其實,喝醉便睡的酒品,算好的了吧!要不,下次吐一個,再睡?

待其走後,宋安之睜着眸子,這樣想。

其實,宋安之所想的,全然不僅于此……

方才,他裝醉之舉,實為逃避。他不想面對,那所謂的天意!

那日,他與他叔張道宇見了面。因他知,以張道宇察言觀色,揣度人心,能掐會算的本事,朱紫陽要在其手上逃之夭夭,可謂是難于登天的。

而朱紫陽恰如其分的聰明,雖聰明,但不絕頂聰明。最終必将釀成,一步錯棋。便是……即使他宋安之曾已有告誡,拖蕭郎相告讓其尋張道宇相助,可她朱紫陽必因其她所顧慮到的八分心思,而不去尋。最終結果,怕是只有栽在張道宇手中。

故而,他只有插手。

在蕭郎投燕軍的同時,宋安之偷偷約見了他的叔叔,想借由着他們之間的叔侄情分,而讓張道宇買上一個情面。

可那日兩人所談,卻是不甚歡。

因,張道宇借着天命,苦勸宋安之,讓其不要再插手兩軍交戰之事。

可年輕氣盛的宋安之,自然不答應!人朱紫陽,一介女流,都能為國獻身捐軀至此,他這個堂堂男兒,怎可比之不及。

實則,他佩服之餘,對其已……心生……愛慕。而這愛慕,才是那真真正正的原因。只是,現今的宋安之,還不願明明白白的承認罷了。

無奈,張道宇,最終只有放棄。

離了,留下一句告誡:“阿仁,因你母親之事,故而你重不信天命。可今日作為叔叔的我,必須勸你最後一句,只有你算得天命,得其要領,知其關鍵,方能有法改之。知,方能明也。不知,是為永黑也。逃避,終敗之。”

這一句還不夠,臨到了門口,張道宇停了步子,還要再來一句,“她,朱紫陽,非常人。這場對陣之中,她是那最為關鍵之棋。”張道宇老眼深深,是重未有過的沉重。

今日,他張道宇仁至義盡了。如此思來,沉重眸間,又化為一抹釋然。毅然跨出了門,揚長而去,再未回頭。

此番計策失敗,宋安之掙紮許久,最終蔔算了天命。

而這天命,打擊他甚深……

他“降”之意,是為降服。

朱紫陽你可知,天意所授,命中注定他朱隸溪今生若敗,就只有敗在你的手中!

只是……他宋安之不願。他依稀期盼着,除卻此外,或許他還能想出其他的法子。

可無疑,燕王今晚的安然逃離,重重的創傷了他一下。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執拗着,逃避着,不願用上這……他視為的最糟糕的一計。

總會有其他法子的。宋安之這樣想着。

*-*-*

第二日,宋安之一睜開眸子,耳畔便傳來了聲音:“宋大公子,你可總算醒了!”

一轉頭,一張寫滿無奈的臉,映入眼簾。宋安之溫溫一笑,還帶着睡夢的迷離,低啞喚叫一聲:“平兒姑娘。”便潇灑的坐起身,問:“這般早,找我是為何事啊?”

“我幹爹怎還沒回來?”平兒語露焦急。

“他,回不來了。”宋安之語氣平靜,似在宣布着一件無關緊要之事。可眼裏所含,卻是一抹異樣的沉重。

這話,很打擊人。

別說平兒臉色大變,就連本悠然坐着的紫陽也霍的起身,大步朝着宋安之逼近,語氣甚為不好的道:“宋安之,你把話說清楚!”

什麽時候了,這般重要之事還只說一半,欠抽麽!

以往,本公主忍你。今番,本公主真想,揍你!

“只有他死了,你們才能從敵營之中安然的回來。也只有他死了,你們現在才能夠在李嵩正手下活命。他如今之死,必能振奮我南軍軍心,為退敵增加那無形的精神籌碼。”宋安之慷慨道,随即眼眸之中現出一抹不忍之色,壓低了聲音道:“我已與他道明其間厲害關系,可盧将軍卻是一口應下,竟是連絲毫猶豫都未曾現出的。他自踏出去往燕軍假降的那一步起,就從未想過要活着回來。此等慷慨赴死之舉,為人稱頌,乃是我大岳之驕傲。”

紫陽也知,此番李隆庸之死,李嵩正必定會有應對之策。

盧炳文手握兵權多年,在這軍中頗得人心。當下局勢,李嵩正必除之,方能心安。也便是,師父他老人家,今番的殺身之禍,怕是再躲不過了。

可她還未來及思及任何解救對策,師父他,怎就去了呢!

紫陽只覺:自己原來是那麽沒用,連這點遠見都沒有。還口口聲聲着,要護我大岳天下,當真可笑!

思及此,不由的譏笑出聲。

“公主無須自責,現在時局多變,世事難以預料。況且,兩方對弈,又怎會沒個死傷。”

嗯,這話對,可還是難過。

平兒的哭聲,漸漸凄厲。紫陽見之,默默流淚。

對弈雙方……敵我……你死我亡,是該如此的!紫陽的眸間,現出一抹嫣然的狠戾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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