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2

建德五年初,天空陰霾,不見霞光,似天空也在哀悼。

紫禁城內,四周打殺聲遍布,有凄楚的哀嚎,有大勢将去不顧生死的悲鳴,有勝利在望苦盡甘來的歡悅。

一處角樓之上,照林與紫陽并肩而立,平兒立于身後。目光所及,是樓下一片混亂的厮殺,以及時不時倒下的屍體,鮮紅的血液染紅了紫禁城的每個角落。

紫陽握住了照林垂下的手,慈愛的目光寬心暖人,微不可察的悲楚。

照林對之一笑,是一抹終将如是的不懼了然,繼而聲色平靜的開口道:“端上來。”

身後的小太監上前一步,繼而低頭候着,手中所捧托盤之上,是一壺酒,及三個小瓷杯。

紫陽取過酒壺,一一斟滿,而後拿起一杯,欣慰道:“我們三人相攜上路,也算有個伴了。只是平兒,本宮總覺太對不住你了。”其實,她是可以不死的。

“平兒不怕死,一人茍活于世,終究了無趣味。倒不如如公主所言,三人相攜共赴黃泉,說不定下輩子投胎轉世還能湊個同年同月同日生呢?”

此言一出,三人皆笑,彼此對望一眼後,便共同飲下了杯中毒酒。

可這毒酒卻只送去了照林和平兒的性命。

紫陽不知,為何自己能夠活下來。

不僅活了下來,且還不能去死了。

她也不知,為何朱隸溪那麽霸道的想要留住自己的性命。似乎,只要自己能夠活着,那麽自己做什麽都可以,并且要他做什麽也都可以。

這樣無緣由的好,好的幾乎毫無道理,且沒有任何章法根據可言。像其僅僅只是一種無厘頭的興起,是因為某種特殊的愛好而已。

後來……她知道了,這不是一種無根據的平白興起,也并非僅僅出自于他對之于自己的興趣。

而是,有一個人,注定了是你此生的唯一。會開始喜歡的似是毫無緣由,或許只消輕巧随意的一眼,就漸漸的成了你此生唯一的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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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只是,他朱隸溪并未抗拒這種認定,而自己一直都在抗拒。

他,雷厲風行,傳奇的遙不可及。他的故事,像一顆深埋的種子,根植腦海,漸漸的生根發芽,無形的在她的腦海裏成長。無疑,自己是佩服他的,佩服他的膽略胸襟,運籌帷幄千裏。而其間種種,早已在無意識間,波動了她的心弦。

而她只是,從漸漸的不願承認到承認了而已。

有一日,她将此問他道:“朱隸溪,你為何這般千方百計的留住自己的命?”

他緊了緊懷中的她,沉穩的聲線,微含笑意:“覺得這樣的一個妙人,死了實在太過可惜。”

這個随意而直白的答案,顯然她不滿意。于是掙脫開他的懷,探出腦袋,眼睛直視着追問道:“怎麽個妙人了?天底下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為什麽是自己!”

他的手指點上她微收攏的眉心,眸間笑意濃烈,“我的你,普天之下只有一。”繼而憐惜的目光無比溫柔,恰似心間最為在意的呵護,“若丢了,我去哪裏找一個一模一樣的你。”所以,要費盡心機的留住。

而那麽樣的費盡心機,終究還是注定要失去了嗎?

同年十一月,他不顧大臣反對,将紫陽從美人晉升為德妃,以此來便于日後為她謀算皇後之位。卻不知,他本是想要保她護她的一步,終究害了她。

猶記得那日,她一身妃嫔宮裝,端莊儀靜,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美好。他想,若它日,她成為她的皇後,必能輔佐他更好的治理天下,也定是位賢良淑德,知他懂他的好妻子。

可……或許正是因為太過的美好,美好的如此不真實,所以他留不住。

封妃儀式之上,她端雅向他走來,越來越近,他可見她緊擰的眉心,挂笑的嘴角微露疼痛的苦楚。他覺察出不對,故而起身朝她走近,牽過她微涼全是冷汗的手心,她朝着自己笑,重重的點了點頭。

他會意,扶着她接着走完了剩下的路。每一步都很艱辛,她整個人的力道都傾盡在了他扶着她的那個手臂裏。

猶記得最後一步,她倒在自己的懷裏,嘴角沁出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因身體中殘留毒素,故而她身子本來就不好。這次複又中毒,雖千方百計的被他救活,但終究還是折損的太多了。

她還能活過來,太醫說,這已是一個奇跡。

可奇跡竟然能出現一次,為何不能再出現第二次!她既然能夠在第一次中毒後活下來,為何這次不可以!

所以,他在期盼着她能夠漸漸的好起來。

可事實是,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這是不是也在告訴着自己,每多一天她的陪伴,就意味着少一天?而對之與此,除卻珍惜,他還能做什麽呢?

自己說過,要留住她,千方百計。所以,除卻珍惜,他定然還有什麽能做!

而事實是,原來真的是有辦法。

沙盟方丈說,她之病因除卻毒症,更是因心中郁結一直難解。毒症只是引,郁結才是那真正的緣由。所以,解因才是救她的關鍵。

而要真正的解開郁結,需經歷一番波折,且逆天而行,需要自己付出相應的代價。

有辦法就好,而至于所謂的代價,他根本不在意。

*-*-*

封妃儀式中毒之後,病弱中的紫陽,幾近連多走幾步路都會累,所以大多時間都待在屋內,不是卧在羅漢床上,就是躺在床榻上。

而朱隸溪相較于往常,則來的更勤了。甚至于批閱公文之事,也移至到了她的屋內。晚間時分,也大多歇在此。所以,除卻他上朝,私下面見大臣的時間外,他們幾乎都在一起。

也便是這些日子,他冷落那些嫔妃更甚。且對之于此,徐婉瑩終究再沉不住氣。

她一身貴妃服耀眼華貴出現在了紫萱居,配之于其一臉的傲慢冷凝,氣揚之間未免太過鋒芒,招人不喜。

“近日皇上獨寵德妃一人,其也并非不是不可。只是德妃身子羸弱,必不能幫皇上誕下子嗣,于國不利。所以臣妾懇請皇上為國三思,當雨露均沾才對護國有益。”

“徐貴妃是何處聽得的大道理,說的确實很對。”朱隸溪眸光不擡,語氣淡漠疏離。

“皇上既覺對,當聽之才是。”徐婉瑩道,繼而不由分說的下達命令,“于忠澤,呈上綠頭牌。”

朱隸溪的眉頭不察的一皺,手中書卷往桌上一擲,冷聲道:“翻什麽,朕今日去貴妃處。”

徐婉瑩笑的明媚嬌羞,福了一個身便就退下了,臨走之時還親切的囑咐了句紫陽,讓其好生歇息。

紫陽禮貌含笑的颔首,謝其好意。

待徐婉瑩走後,紫陽轉頭來瞧朱隸溪,便見其深邃眸間,怒氣很盛。

封妃那日,自己突然中毒之事,後抓得真兇,乃是一個小小宮女。且其只承認是自己所為,并抓獲之日的當夜就于獄中自缢身亡。後線索斷,再難查。

其實,縱觀皇宮之大,敢有如此膽子和資本能做此事的,除卻徐婉瑩怕是再無她人。

可是即便知道的那麽清楚,終究還是不能動她的。因為當今朝堂之上,如今徐達開還是得罪不得。

如此這些,也難怪他會那麽的生氣。于是紫陽柔了聲音,笑道:“你看看你,這就有沉不住氣了。”

“終有一日,朕必要讓其對之所作所為付出相應代價!”朱隸溪語氣森冷。

他鮮少有這樣子發火的時候,想必真是氣急了。于是紫陽故意親咳出聲,然後就把朱隸溪引到了自己身邊。

“可是她也氣到你了?朕就不該讓他進來。”他伸出一只手,輕撫她的脊背,聲色微有惱意。

紫陽搖頭,及時停住了咳嗽,然後握住他的手,俏皮笑的:“我不是真的咳,隸溪這都瞧不出來嗎?”

“此舉可是又別有它意?”他眸光透出無奈,卻是滿滿寵溺。

紫陽頭斜倚,靠向他的懷,搖了搖腦袋道:“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把你引過來而已。”這樣是不是不生氣了點點呢?

朱隸溪笑,随即伸手将她捆進懷裏,沉穩的聲線含着柔軟,寬慰她道:“放心,我知道分寸。”

紫陽皺眉……

分寸?可是自己,已經讓你越來越沒有分寸了。以前的你,是絕不會為了這麽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而生氣的。雨露均沾是身為帝王所應持的一種手段,而如此懂得的你,如今是做的确實這般的不合格。

可是自己,私心裏竟是很滿意你這樣的不合格,是不是這樣的自己,太過小家子氣,不識大體了呢!

正愣神的當晌,紫陽只覺眼前一暗,眉心處便襲來他唇畔的溫熱柔軟,磨蹭點觸着她眉心處的肌膚,喃喃道:“朱紫陽,你能不能不皺眉頭。”

“不可以。”她笑的燦爛。被這樣寵着的滋味,她怎麽舍得失去。所以,一定要皺眉頭。

“剛才皺眉在想什麽?”他的唇從她眉心移下,臉微微挪開,平視她道。

她真誠的回:“我其實挺喜歡你的沒有分寸。可是……似乎……不應該,這樣的自己,有點不夠賢惠大度。”

他輕笑出聲,問:“阿紫說言的不夠賢惠大度之意,指的是不想把我往其她女人床上送?”

說的好直白,可的确是這麽個意思。于是,有些許不情願的點頭承認。

他笑,唇貼近她的耳畔,輕柔的聲響,“那就快些好起來,幫我生個小皇子。”溫熱的氣息伴着他暧昧迷離的話語,撓動惑亂着她的心。

他的唇沿着她的耳,點過她的脖頸,一路蜿蜒而下,掃至她的鎖骨,留戀的在上頭摩挲。

伴着心跳的加快,紫陽氣息稍許的紊亂,繼而不由的咳嗽出聲。朱隸溪聽得此,于是忙停了動作,焦急擡眸問:“可是覺得不舒服了?”

紫陽搖頭,嘴角雖是含笑,可眼中卻閃過一陣懊惱的自怨。小皇子,怕是自己此生都不能了。

是夜,朱隸溪便去了徐婉瑩處,而她卻迎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便是徐婉瑩身邊最為得力的手下——林嬷嬷。

林嬷嬷立在遠處,目光表示恭敬的稍低,并不直視紫陽的眼睛。

她道,聲色蒼然而平穩,“今日奴婢來,只覺着有些話不得不對德妃娘娘說。”

“你說。”紫陽端正了身子,語氣平靜卻自含威儀。

“皇上對德妃娘娘的用情之深,我等有目共睹。可德妃娘娘若真喜歡皇上,當更多的為他想想才是。”林嬷嬷話中自有別意。

來者目的很是不善麽!于是紫陽神色再肅然了幾分,客氣請道:“你不妨将此話之意言明。”

“德妃娘娘的身子怕是此生再難誕不下子嗣了。皇上若再一直獨寵娘娘下去,怕是這辛苦打下的天下,馬上便将毀于旦夕。”

紫陽只覺心間沉悶的一瞬疼,不由的咳嗽出聲,繼而面上卻是淡漠的一笑,語氣依舊和緩不現怒意,“今日林嬷嬷既然來了,怕是定有什麽良計說與本宮聽吧!”

“自娘娘出現之後,皇上與徐達開的嫌隙如今已是更深。若再下去,徐達開趁着當下時局不穩,從而犯上作亂也并非不是不可能。娘娘若當真為皇上想,就該去思量思量如何能讓徐達開不反。”

如此大膽忤逆的話經由林嬷嬷口中道出,語氣沉然靜穩,不現半分的膽怯慌亂。而對于這樣一個識得大局且還看得這般透徹的人物,想必其真實的身份或許不僅僅只是徐婉瑩最為忠心的屬下那般簡單。于是紫陽不免對其更是另眼相看了幾分,禮賢下士般的恭敬請道:“還請嬷嬷言明。”

“有些話奴婢不當講,皇上會生老奴的氣的。奴婢只是給娘娘來提個意,将其間利害關系言明。至于娘娘如何選,就是您的意了。”

紫陽沉眸思量片刻,随即嘴角勾出一抹了然的笑,道:“原來,你竟是皇上的人。”她的意圖太過明顯的是站在朱隸溪的角度去思考的問題。若真為徐家謀算,不會處在那樣的位置,卻還來告知自己他徐家現在有謀反的心。

而她的話,也皆都很對!“紫陽多謝嬷嬷提點,也為皇上能有一個這樣的得力屬下而深感欣慰。”

“娘娘看的通透。當下時局,還請娘娘以大局為重。為了皇上,委屈娘娘了。”

一抹凄楚而無奈的笑溢出,紫陽平靜道:“其實,咳……我早就該死了。”只是一直拖着,放不下他罷了。

她是亡國的公主,天理不容的愛上了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如今的結局,也是該了的吧!

當下局勢,如何能讓徐達開不反呢?便是緩和他和朱隸溪的關系。

那又是該如何緩和呢?便是緩和朱隸溪與徐婉瑩的關系。

而他們中間,在很多人看來,隔了一個那麽不該存在的自己。迷惑了君心,奪了她本該是徐家的後位。

所以,自己死了,即便不能讓朱隸溪和徐婉瑩兩人間的關系變好,也當是能穩他徐達開的心。

而朱隸溪執着認定的自己沒有了,她徐婉瑩她日被封為後也當是成了一種必然。

其實,此間計謀,若朱隸溪親手結果了自己,效用當是更好的吧!

只是……他連讓自己有死的念想都不準有,又怎麽可能……怕是到時,朱隸溪不以死相逼,說什麽共赴黃泉之類的話語來再次逼迫自己活下去,就已是很不錯了吧!

如今,她真正該想的是……如何順理成章,不露痕跡的死去。

其實,自己因中毒而造成的羸弱不堪的身體狀況,如今已在漸漸好轉。好奇怪,為什麽各種毒藥都對自己無用的樣子!難道,自己是有百毒不侵的特殊體質?

所以,自己開始定時的依據身體狀況,再服下一定劑量的毒藥。身體就此,終于一日不複一日。

她想起國破之日,那日角樓之上,平兒的話語:“我們三人相攜上路,也算有個伴了。說不定下輩子投胎轉世還能湊個同年同月同日生呢?”如今自己晚了你們那麽多步,你們可還有等我?或是因為怨記着自己,竟然喜歡上了害死你們的仇人,然後就再不理會自己的顧自先行走了。亦或是,還在等着我,然後為的是興師問罪,大罵一通我。

她也想起,朱隸溪對之自己的喜歡,在她生病之後,不僅沒碰我自己,連其他的女人也都不去沾染一下。他很好,好的讓自己想起來就心疼。如果這世間還有她應該活下去的理由,就只有一個你了。

只是如今,這樣的一個你,也不頂用了。因為細細數來,原來有那麽多那麽多自己不該存在于這個世間的理由。

林嬷嬷的點撥很及時,讓自己恰時的從不願意離開你的迷糊中清醒。

你辛苦打來的天下,不該毀在自己的手裏。雖然按照狗血的套路思來,自己作為亡國的公主,是應該為了報失卻國土親人的家仇國恨,而隐忍蟄伏的待在你的身邊,然後找機會殺了你。亦或是,讓你愛上自己,然後殺了自己。并最終目的的毀了你的國家,才是最為的正經。

但是,自己真的愛上了你,卻也只是想要一直就這樣簡單的愛着你。可是,一些本就不簡單的東西,即便再怎般想要将他變得簡單,也終究是簡單不了的。

其實,這樣的喜歡,喜歡的很累。有時候皺眉頭,只是因為想起弟弟,想起平兒,想起了自己亡國公主的身份。然後就會覺得這樣沒心沒肺的忘了他們而去喜歡你,很是不應該。

只是,一直都找不到一個切合實際的,狠下決心離開你的理由。

如今有了,真正的初衷還是為了你好。這也算是一種功德圓滿了吧!也算是上蒼留給自己的一個最好的,最恰當的結束。

只是,自己不知道,不再有自己的日子,你會過的怎樣!

那天,天空飄雪,很冷很冷。

自己才知道,原來真正要離開你的感覺是這個樣子的。那般撕心裂肺的疼痛,這世間,怕是沒有比這個更讓人生不如死的事情了。

還有原來……你也會哭。

那時自己就在想,如果要離開你,就不該讓你喜歡上自己。如果喜歡了,就不該去離開。你那樣的痛着,比讓自己死上千次百次更折磨着自己。

伴着他疼人的話音在耳畔響起:“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她想……如果再來一回,一定不要讓你在喜歡上自己了。因為那樣的身份地位之下,如此天理不容不該存在的喜歡,她不知是要如何,才能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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