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箱子
南初來的第一晚就失眠到半夜才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是星瀾的家,星瀾的房間,星瀾的床,枕邊有星瀾的味道,後半夜,她做了一整夜的夢。
夢裏亂糟糟的什麽都有,時間線也很亂。
上一秒在校園,下一秒在國外。
上個場景她挽着星瀾的手一起從圖書館出來,高高興興商量晚飯是吃火鍋還是私房菜,星瀾捏了下她臉上睡出的紅印,讓她下次不用陪他來圖書館,反正來了也只是換個地方睡覺。
下個場景就變成她在法國讀書時租的出租屋裏面,狹小的房間怎麽收拾都顯得很淩亂,媽媽給她打來了電話,問她要不要回去過周末。
她聽見她有血緣關系的父親催她媽媽快些挂,廚房需要幫忙,就小聲說了句不用,然後挂斷了電話。
轉來轉去都是發生過的事情。
直到最後一個夢境,她夢見她在法國的第七個年頭,星瀾來找他了。
懷裏抱着好大一束玫瑰,粉粉白白,夾雜着滿天星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配花。
夢裏的南初開心得要命,飛奔着跑過去想要抱住他,問他怎麽知道她在這裏,怎麽會來找他,她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他說。
想告訴他法國真的很讨厭,一切陌生的人和事她都讨厭,想告訴他自己現在會做一點飯了,學會了打領帶,疊衣服,還有很多從前都不會的事,想告訴他她真的很想回國......
還有,想告訴他,她真的好想他。
可是就算是夢裏,她也很殘忍地沒有被允許心想事成。
星瀾在她跑到面前的時候突然把花砸在地上,花瓣被摔得散了一地,沾上地面髒兮兮的灰塵。
“南初。”他沉着臉冷聲說:“玩弄別人的感情很有意思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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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招惹我的人是你,先離開的也是你,怎麽會有你這麽惡劣的人?”
“南初,你這種人,憑什麽也會有人喜歡?”
星瀾嫌惡的語氣讓夢裏的南初慌了神,拉住星瀾的手想要解釋,卻被一把甩開。
“這是你給的花,還你了。”
星瀾轉身離開了,将花瓣踩得粉碎。
她想追上去解釋,一邊哭得眼淚鼻涕橫流一邊說不用還,不用還的,可星瀾不理她,背影越來越遠,直到她再也追不上。
南初被吓醒了。
心跳砰砰地從床上坐起來,眼角還帶着夢裏的濕氣,額頭浮着一層薄薄的冷汗。
呆呆坐了好久,才将夢境和現實割裂開。
還好,只是夢,只是夢。
閉上眼睛,疲憊地将将埋進掌心裏。
這個夢她其實已經做過好多遍了,夢裏的星瀾無一例外責怪她,厭惡她,再也不想見到她。
以至于後來她都怕了,怕看見星瀾真的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所以即便是已經從法國的學校畢業,即便後來回了國,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主動去找星瀾。
如果說離開時是因為自尊心沒有辦法面對星瀾,那麽現在就應該是自卑了吧。
曾經一身驕傲的她還能算是有資本,可以沖動,可是現在不行,星瀾越站越高,她卻已經低到了塵埃,膽子也越來越小,說白了,就是患得患失的成了個已經一無所有的流浪漢,早就配不上星瀾了。
何況,當初非要在一起的是她,一聲不吭離開的也是她,怎麽還能企盼回來說複合就複合,企盼別人能夠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她?
哪能什麽好事都輪到她,能總讓星瀾圍着她轉呢。
鬧鐘響得比她醒得更晚。
南初吸吸鼻子,關掉鬧鐘從床上坐起來,床另一邊平平整整,星瀾果然沒有回來。
低低吐出一口氣,收拾好心情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她今天得去《金陵風雲》的劇組試鏡,陳輝好不容易給她争取到的機會,雖然只是個女二,但已經比她曾經出演的那些小配角好太多。
出鏡工資好太多。
鏡子裏的人面容蒼白憔悴,眼下淡淡的黑眼圈,眼睛的紅血絲都是睡眠不足的證據。
下狠手上了更多一層遮瑕,挑了個鮮色些的腮紅輕輕擦上,總算氣色好看許多。
每次熬夜後,她真的全靠腮紅救命了。
收拾好拉開門走到客廳,空氣中彌留的淡淡煙味。南初目光掃過客廳茶幾,愣在原地,神色怔仲。
茶幾上木質的煙灰缸底,積了快一層的煙蒂。
她記得昨晚睡之前明明沒有的。
星瀾昨晚回來過嗎?
可是她為什麽完全不知道?
這個問題萦繞在南初腦海,直到出租車在試鏡場地外面停下,她也沒能想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果然不能多熬夜,腦子都不夠用了。
《金陵風雲》投入很大,制片人和導演都是娛樂圈可圈可點的人物,有他們做保障,這部電影就算不能打火,成績也不可能差到哪裏。
南初料到人會有很多,但是沒料到會有這麽多。
等候的幾間教室都擠滿了人,南初拿了號碼牌後,能和剩下的人一起等在走廊外。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麽耗過去了。
南初中午是在附近的面館随便解決的,怕過了號只能匆匆吃完回來接着等,就這樣也一直捱到下午快五點才輪到她。
人多,試鏡的速度也快,一次有三個人同時進行,各演各的,不會互相打擾。
南初抽到的是個小片段,女二和男主初見的場景。
很短,并不算困難,南初順順利利做完了表演,鞠躬準備撤退。
“叫南初是吧?”評委席有位女士叫住她,眉眼含笑,是很好相處的模樣:“學過舞蹈?”
“嗯。”南初說:“從小學的芭蕾,不過有兩年沒跳了。”
“難怪。”女士笑起來:“你的氣質很好,身段也很漂亮,穿旗袍的話會很好看。”
南初禮貌道了聲謝,為了避免耽誤後面的人試鏡,很快轉身出去。
試鏡完出來的人總是會備受外面等候群衆的關注,尤其南初外形出色,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密集一些。
不過南初沒注意,将碎發撩到耳後,低頭專心致志斟酌着應該用哪一個打車軟件比較劃算。
走到樓梯口,手肘被輕輕碰了一下。
南初擡頭,對方是方才跟她同時試鏡女孩兒,穿着打扮時髦,出來便帶上了墨鏡,看不見眼睛生得如何,只是從薄薄的唇瓣和微微上挑的嘴角來看,并不像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你好。”她主動跟她打招呼:“請問有什麽事嗎?”
“你試的魏霜?”女孩兒問。
魏霜是《金陵風雲》女二的名字,南初點了點頭。
對方似乎在打量她,好一陣才又道:“真巧我也是,之前沒見過你,第一次來?”
“不是第一次。”南初謙虛道:“演過幾部小制作,都是不起眼的角色。”
“噢。”對方唇角上挑的弧度更大了些:“難怪。”
南初不知道她在難怪什麽,不過從這個情況看,想來後面也不會是什麽好話。
對方說完沒有再繼續跟她搭話,伸手推了推眼鏡便又轉身回去了。
一個很奇怪的姑娘。
南初抿了抿嘴,沒放在心上。
回到家時仍舊只有張姨一個人在。
飯還沒有做好,香氣已經在客廳缭繞開,南初摸摸肚子,聞餓了。
“南小姐回來啦?”張姨聽見動靜伸頭看了一眼,笑道:“飯還有一會兒才好,南小姐先休息一下吧。”
南初禮貌說了聲好,手機響起來,是陳輝打來的電話。
滑下接聽走回卧室,房間裏沒有椅子,她只能選擇坐在床邊接電話。
“南初,今天的試鏡你去了沒?”電話那頭扯着破鑼嗓子問。
“去了。”南初将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些:“剛剛試完。”
“怎麽樣,機會大不大?”
南初沒注意到當時評委的表情,只能如實說說自己的情況:“還好,試得挺順利的,不過如果收到通知,過兩天還要去參加第二輪試鏡。”
“這麽麻煩...”陳輝在那邊小聲吐槽了一句,又道:“反正你努力吧,我醜話說在前頭,這個機會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給你争取來的,你要是沒選上,估計接下來幾個月都不會有什麽新角色遞到你手上了。”
話說得委婉,直接一點說,意思就是如果這個角色拿不下,她估計就要被放養,自力更生了。
南初心裏明鏡似的,可是導演組定誰的事,她也沒辦法:“謝謝陳哥,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陳輝說:“放聰明點,腦筋別太死,只把希望寄托在導演制片人身上,你不是都已經搬去宋星瀾家了麽?現成的資源,別浪費了。”
南初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含糊應了兩聲便挂了電話。
這件事她沒打算找星瀾幫忙。
畢竟事情辦起來肯定會有些麻煩,她不想讓星瀾覺得她很麻煩。
而且......
如果不和星瀾做這樣的利益交換的話,她也就可以繼續欺騙自己,他們不全是清楚明晰的包養關系了。
卑微的滿足,有些心酸,不過聊勝于無。
飯應該做好了。
南初起身準備出去,目光無意掃過門後不遠處的小箱子,視線被成功吸引。
箱子是木質的,看起來有些舊了,上頭着一把小小的鎖,鑰匙也一并挂在上面。
房間裏出現這樣一個箱子看起來就很突兀。
南初好奇,沒忍住走上前蹲下仔細觀察起來。
嗯,近看更舊了,角落已經有了掉漆的跡象,不過很幹淨,一點灰塵也沒有積,看來星瀾很愛護它,經常在打掃。
說不想知道裏面裝了什麽是假的。
不過不亂動別人的東西是基本禮貌,南初沒打算不經同意打開它,不過那副鎖看起來精巧漂亮,南初越看越喜歡,想要取下來仔細瞧了瞧。
伸手過去,指尖将将觸及到金屬的冰涼,突然一聲厲喝從門口傳來。
南初吓得一抖,未及反應,宋星瀾已經大步走過來一把将箱子抱過去,面色沉沉,眼中隐隐有火光跳動。
“你做什麽!誰允許你亂動我的東西了?!”